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燕宫辞--卷二 作者:湖琚 文案 陈钰在他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拥有了,可是在幼年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失去了。不管是得到还是失去,这些都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他一直用旁观者的心态冷眼相待。 晏灼可以说是陈钰生命中的意外,而当这个女人走进他的视线中时,陈钰从来冷淡的心却渐渐有了温度。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除了权力还有能吸引他的。 晏灼认命地一心一意要在燕子宫孤独终老,可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将她的命运再次带向了陈钰。 从钟鸣鼎食的世家小姐到异国深宫之中的一介孤女,晏灼对命运的认知从开始的无奈到最后已是深深的敬畏了。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钰,晏灼 ┃ 配角:陈昕,符琛 ┃ 其它: ================== ☆、回魏   晏灼勒马而立,抬头望着城门上写的梁城二字,她疲倦的面容上才露出一丝微笑。下马牵着缰绳走进城门,一切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终于回来了,带着红灵芝回来了。进到城门,晏灼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以往热闹的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两旁的易市上也没有商人做买卖,就连那些铺子也都关了门。   她上了马立即向王宫方向奔去。   “站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乱闯!”两把戟交叉拦住晏灼的去路。   晏灼看向说话的那个宫卫,是她不认识的。   她祈求地看着他说道:“大哥,能不能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晏灼要求见朝宁公主。”   那个人终于打量起晏灼了,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她的好朋友,有急事想要见她。”   那人上下打量了晏灼一番,轻蔑地说道:“去去去,一边待着,朝宁公主都敢乱攀。”   晏灼无奈,进宫的令牌她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此刻她还能怎么办?她朝宫内望了望,那个宫卫走了过来,指着她说道:“喂,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剑,晏灼无奈地退后几步。又听他讥讽地说道:“也不看看自己德行,居然冒认公主朋友。”   晏灼连夜赶路,不曾注意仪容,此刻身上衣服邹巴巴的沾满了灰尘。   晏灼无奈,只得往宫门旁边走去,蹲在一棵树下,祈望能有熟识的人来。还好不过片刻,晏灼就看到居辛从宫内走了出来。她连忙跑过去。   “居将军。”   居辛闻言,转头一看,顿时吃惊地愣在原地。直到晏灼跑到自己跟前,他才回过神来。   “晏姑娘?你,你怎么在这儿?”   晏灼总算见到一个熟人,激动地差点流出眼泪来。她抓住居辛的胳膊激动地说道:“将军,我想见公主,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闻言,居辛为难地看向她。   “怎么了?”   “公主的脾气最近不太好。我怕······”居辛胡乱地找了个借口。   “你怕什么?你快带我去见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居辛迟疑地看着她,突然他想到一个人,说道:“我带你去找个人吧,他可以帮你。”   晏灼不明所以地跟着居辛,她不明白,让他通传一声而已,怎么就这么难,还要去先见一个人。   来到孟宅,晏灼才知道要见的是谁,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见梓欢吗,有必要弄得这么曲折吗?难道居辛得罪了梓欢,所以不敢去见她?也是,如果梓欢发了脾气,恐怕也就孟昭能说上话了。   正当晏灼胡思乱想时,孟昭来了。他看到晏灼也是吃惊的表情,晏灼顿时不解,为什么他们见到自己都是这副表情?难道自己不该出现吗?   “晏灼,你怎么回来了?”   晏灼不解地看着两人,难道她不该回来吗?但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昭,我,我想见梓欢。”她差点就说出找到红灵芝的事了,但事关重大,她又改口了。 ☆、突闻噩耗   孟昭看着她,面目表情几番变化,有打量,有怀疑,有为难。   晏灼看看孟昭,又看看居辛,越来越不懂他们究竟为什么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还是和自己有关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见梓欢一面,让你们这么为难?”   闻言,两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孟昭试探出口。   “知道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晏灼来回看着他们两人。   孟昭看了她良久,方才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三个月前已经病逝了。”   轻飘飘地一句话对于晏灼来说不啻于一阵霹雳,震得她三魂失了七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愣愣地语不成调地说一句,“你说什么。”   她抬脚走近他,想要听清楚他刚刚说的话。   孟昭的声音这次有些提高,“太子殿下已经病殁了。”   此刻才是真正的听清楚,却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呆滞的面容才有了表情,却又陷入了痴狂。   “不,不······不可能,”她看着孟昭,步步后退,良久才收回视线,将思绪拉回体内。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她茫然地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一定是她幻听了,孟昭刚才说梓康死了,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听错了。   孟昭看着她,才恍然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她的样子,想必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担忧地看着兀自言语的晏灼。   支撑已久的信念早已消失,似乎连悲伤都显得不够。   “他怎么会死呢?他怎么能死呢?我还没回来呢,我还没见到他呢。他怎么可以······”心脏的位置感觉像是被人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痛得无以复加。   孟昭一直观察着晏灼的神情,见她面容苍白,突然手捂住左胸口,直直地跪倒在地上。他连忙上前扶住了倒地的晏灼。   晏灼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光怪陆离的梦,她梦到燕子宫的月台上,梓康遗世独立,他的面容上依旧是从前那般苍白,他慢慢转过身来,冲着她笑。叫着她“燕儿燕儿”。她高兴地朝他跑去,可是怎么也跑不到他的身边,脚下汉白玉铺成的路似乎可以无限延伸,永远到不了梓康所在的尽头,她诧异地朝他望去,他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她很着急地唤着“梓康梓康”,很怕他就这样消失了,她朝他伸手,他却不肯伸手拉她,依然唤着她的名字,朝她微笑。晏灼急得满头大汗。终于那抹身影绝尘而去,她急得大叫“梓康”。   再一看,哪里有燕子宫,哪里有梓康。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你醒了?”   听到声音,晏灼回头,竟是孟昭坐在床前。   思绪一下子回到昏迷前,她亲耳听到孟昭说梓康已死,脸色霎时苍白,愣愣地坐在床上。   耳边又传来孟昭的声音,“我已经告诉公主了,可是她不愿见你,并且,让我送你离开魏国,永远不得踏进魏国半步。”   意思是,她被赶出魏国了?她不再是魏国人了?   晏灼此刻的思维已经混沌,脑海中有两个声音一直在吵嚷着,一会儿是梓康死了,一会儿是梓欢要逐她出魏国。   孟昭见她五官都皱在一起,双手按着太阳穴,很是痛苦的样子,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晏灼只觉得天地都在倾倒,旋转,身子也是左摇右晃不得安稳。孟昭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稳住她。   “你怎么了?”   “来人,请大夫过来。”   孟昭见她痛苦难当的模样,以手为刀,将她劈晕了。   大夫诊完脉,说道:“这位姑娘心脉紊乱,想必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打击,服用一些宁神的药可以助她平静,关键还是悉心安抚她呀!”   孟昭闻言,看向了晏灼,不禁叹了口气。   晏灼这次昏迷足足一天,待醒来时,孟昭依然在床边守候。   “你好些了吗?”孟昭关切地问道。   大概是那些药的作用,晏灼此刻很是平静,只是眼中晦暗无光。   这时一个仆人走了进来,禀道:“公子,宫里来人了。”   孟昭吩咐丫鬟照看晏灼,自己去了前院。却见是章含宫的宫卫,面色一滞,心里已是猜到原因了。   “孟昭在此,不知各位有何贵干?”   那人见是孟昭,先行了一礼,才说道:“我等奉公主之命,送晏灼离魏。”这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派人押送她离开魏国。   没想到梓欢对晏灼竟然这么绝情。孟昭心里有些不快,便说道:“诸位在寒舍先稍待片刻,待我去见过公主。”   正要走时,晏灼却出来了,原来听说宫里来人了,晏灼还是抱着一丝期盼以为梓欢愿意见她,却不想听到的是要送她离魏的话,心顿时如钝刀切割一般绝望的疼。又见孟昭要进宫见梓欢,她连忙阻止。   “孟大哥不要去,她不愿见我,你去了也是无用。”又看向宫里的宫卫,行了一礼,祈求道:“我会随各位大人离开魏国,但是离开前,请允许我,拜祭,太子殿下?”   那个宫卫略一迟疑,看了眼孟昭,方说道:“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宫请示公主殿下。”   待那宫卫回来,说道:“公主同意让姑娘去祭拜太子殿下。”   晏灼闻言,悲喜交加。孟昭备了马车,宫卫们护送着朝余隐山进发。出了城门,晏灼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却发现是往余隐山去,不禁奇怪。遂问道:“大人,我们不是去王陵吗?这条路是往余隐山去的呀。”   “不错,太子殿下逝前,留下遗愿,要求葬在燕子宫。”   帘子慢慢被放下,遮住了晏灼呆滞的脸庞。所有王室中人,死后入葬王陵,这是规矩,亦是荣宠,除非是犯下重罪的王室成员不得入王陵,可梓康宁愿一人孤独地留在燕子宫,也不去王陵。梓康,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很想见我,可是我却连你病重的消息都不知道。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梓欢这么爽快地答应自己可以去祭拜梓康,她是要自己内疚,让自己永远不能忘了被自己辜负的梓康。   马车停在了山路上,晏灼下了马车,那个宫卫说道:“姑娘,接下来是要下山,路不好走,我们必须徒步了。”   晏灼极目望去,山峦重叠,苍翠青葱,唯有一方天色蔚蓝。一个宫卫递过来一个披风,说道:“山中温度如春,有些凉,姑娘还是披着吧。”   晏灼接过披风,众人整装完毕,方才往山下走。下了山,又要上山,这条路晏灼小时候经常走的,这是梁山到燕子宫的唯一一条路。上山一段距离,晏灼就看到上面多出了一个台子,晏灼心口一窒,愣愣地站在原地。宫卫看出她的伤心,说道:“那便是太子墓。”   那就是梓康睡着的地方,晏灼望着那个掩映在葱木之中的台子,半步都挪不动了。 ☆、以身相殉   台子建在悬崖边上,墓地就和普通人家墓地一样的规格,石碑上书魏思怀太子梓康之墓。边上种了两棵桑树。   泪不知何时流出了眼睛,滑落脸庞,徒留一丝冰凉。晏灼一步步挪到墓前,身子再也无法支撑,跪倒在地。手轻轻抚着那冰凉的墓碑,石碑的温度就如那人手上的温度一样,冰凉凉的,以前她总是用双手将那双苍白瘦弱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给他取暖,从今以后,她再也触摸不到了。   “梓康,你当时是不是怨我,恨我?在你忍受病痛之时,我却没有陪在你身边。年前离开时,我发誓一定要拿到红灵芝为你治病,可是我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风吹凉了面上的泪,晏灼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梓康的面容。东宫梅花树下,晏灼拢着雪堆在树根上,梓康握着那双冻僵的手放在怀中时心疼的模样;书房中一笔一笔描摹出晏灼的丹青,梓康嘴角缱绻的笑意;病榻上双手交握时,四目相对,美目中流转的爱恋。梓康,她唯一的梓康,如今却是天人永隔了。   晏灼仰面望天,不禁悲呼:“天啊!你是在惩罚我吗?可是,明明是我做错了事,该受惩罚的是我,是我啊!我情愿一死。求你把梓康还给我,还给我!”   晏灼不顾此刻自己涕泗横流的狼狈,她爬到了梓康的墓前,拍打着坚硬的石壁,“梓康,梓康你看看我,我已经拿回了红灵芝,我可以救你的。”   “梓康,梓康······”   四周的宫卫也被晏灼这悲痛的呼喊弄得有些心酸,这时一个宫卫走上前拉住了晏灼,“姑娘,你身子单薄,莫要过度悲伤,当心哭坏了身子。”   晏灼却是挣开了他的拉扯,一步步挪到了石碑前,跪倒了下来,她轻轻地像是每次靠进梓康怀抱的样子靠在了石碑上,神色凄迷地看着远空。   “你知道吗?我在陈国遇到了一个对我特别好的人,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在陈国了,可是,我却害了他的性命,因为我要红灵芝救你。我害死了我的恩人,所以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梓康死了,父亲也不知去向,就连最好的朋友也要赶她走,她还能去哪儿?从此再没有人会记挂她了吧?绝望霎时笼罩着她的心。生,还有何可恋?晏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拔出发簪,向心脏刺去。   那边正等着的宫卫见她拔簪,连忙奔过去,却阻止不及。他看着那胸前扎着的半截簪子,心急不已。连忙将人抱起,直奔燕子宫。   燕子宫早已得到信,准备好床铺,热水,已经陷入昏迷的晏灼被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医官上前查看伤口。宫卫焦急地问道:“晏姑娘怎么样了?”   医官回道:“扎的不深,但靠近了心脏,想要□□恐怕会危及生命。”   宫卫眉头不展,公主交待过一定要把人完好无损地送离魏国,他可不敢出差池。嘱托医官尽力医治,他派人回宫说明晏灼此刻的情况,请示公主该如何。   晏灼被一番抢救,总算是醒了。这时宫卫走了进来。   “晏姑娘,你醒了!”   晏灼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问道:“为何要救我?”   宫卫以为晏灼是因为梓康的死而伤心绝望,于是安慰道:“姑娘请节哀!”   “公主说了,晏姑娘可以留在燕子宫养伤。”   闻言,晏灼失神的双眼亮了亮。   “这里是燕子宫?”   “是。”   晏灼转头看了室内一圈,挣扎着起身。   “公主,真的说让我留在这里养伤?”   “是。”   虽然不知为何,梓欢连见她一面都不愿,甚至派人赶她出魏国,但是这一刻,晏灼还是感激的。   梓欢,其实你也不是绝情之人。   当初太子回宫后,燕子宫内的宫人仍然留守在这里,并设有一个宫监管理。晏灼留在燕子宫五天了,自从可以走动了,晏灼每天都在宫内各殿到处走走看看,这里很多地方都有梓康和梓欢的记忆。   晏灼站在温良殿前的云台上,望着山峦之间,这里她经常来,因为站在这里看到的最远,每当她站在这里,梓康就坐在殿内的窗子边看着她。后来她冥思苦想,终于做出了一首歌,欢天喜地地跑来唱给他听,他就用陶埙吹奏出音律。   梨花唐唐,在山之坳。思之君子,见之不忘。   梨花盈盈,在山之冈。思之君子,侍于翠微。   君子何姿,高山阔云。君子何容,秋月春风。   “燕儿,你的君子是谁呀?让你这样忘不了。”梓欢凑近她,笑着问。   晏灼斜睨她一眼,别过头说道:“不告诉你。”   梓欢一笑,又缠了上来,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晏灼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我还要告诉那位君子。”   晏灼忙拉住她,说道:“不要去。”   “哈哈,你脸红了。”   “你别去。”   “要我不去也行,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做我的嫂子。”   “好呀,梓欢你作弄我,看我不打你。”   云台上总是有两个扎着总角的女孩嬉戏打闹,可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了,为什么梓欢不愿见自己?她想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可是自己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一丝清泪滑落脸庞,难道是因为她自私地利用陈适换梓康的命,惹怒了老天,所以才让她救不了梓康,被梓欢赶出魏国?   晏灼想到陈适,心就刀割般的疼,她欺骗了陈适,害死了陈适,却也,救不了梓康,最后还要被赶出母国。   从燕子宫到梨花坳的路早已经长满了荆棘,小时候她是经常和梓欢一起走这条小道的,有十年没有走了吧。晏灼用树枝拨开脚下的刺条儿,心里叹息着。   站在梨花坳口,满眼的白色,淡淡的馨香,梨花依旧纷飞如昨,人却不知何往。   她以前总是与梓欢形影不离,两人垂髫之年,总喜欢来梨花坳摘花或者捉迷藏。   山坳里的风有些刺骨冰凉,风过处,梨花片片纷飞,擦过温润的指尖,飘落在地。晏灼收回手,只觉得面前的梨花没有变,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变,她不认识陈钰,不认识陈适,梓欢仍然是那个调皮的小公主,梓康仍然坐在温良殿的小窗户下。   “梓欢,你在哪儿呀?”晏灼在梨花树间乱转,可是都没有找到梓欢,不禁有些着急。   “你出来吧,我认输了,我不找了。”   “我真的认输了,你快出来吧。”   突然身后的树下传来一丝响动,晏灼回过头来,就见那树下原本积得厚厚一层的梨花突然扬高,梓欢顶着满头的梨花碎瓣,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晏灼又惊又喜,方才她一直在树上找梓欢,原来她是躲到地下了。   “梓欢,你可真狡猾,居然用梨花盖住自己,难怪我找不到你。”   “这个就叫做出奇制胜,我就知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躲在花堆里。”   “你真聪明,梓欢。”   一棵梨花树下,两个女孩并排而坐,头上已经落了几片花瓣。   “燕儿,你以后不可以这么喜欢梨花!”   “为什么?”   “因为你以后是要嫁给我哥哥的。”   “嫁给你哥哥了,就不可以喜欢梨花吗?”   “当然不行!”   “为什么?喜欢梨花和嫁给你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那关系可大了。你想呀,哥哥这么喜欢你,等将来哥哥做了大王,他就会把王宫里都种上梨花。”   晏灼眼睛亮晶晶的,高兴地说道:“好呀好呀,那样王宫就和梨花坳一样美了。”   梓欢生气地说道:“当然不好了,上行下效,如果哥哥把王宫里都种上梨花,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也都去学种梨花,就没有人种稻子了,那我魏国人吃什么?只吃梨子吗?”   梓欢站了起来,说道:“为君者,掌管天下之生死,应该喜怒不表,若是被抓住弱点,事事受制,那就危险了。”   “所以,你嫁给哥哥,做魏国的王后,是不可以有喜欢的东西。” ☆、入陈   晏灼抱着几支梨花枝来到梓康的墓前,用陶罐装了些土,将梨花枝栽种在土里。晏灼给梨花浇了水,用绢仔细地擦拭墓碑,然后盘膝坐在地上。   “梓康,我以后就在这里陪你好吗?”忽然又想起当初自己的不告而别,她的语气变得坚定。“梓康,你放心,我绝不再离开你了。”   自从梓康死后,魏王悲伤过度,几次昏倒,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梓欢早晚侍奉于病榻前,日夜处理奏疏,人也消瘦许多。孟昭看了,心疼不已,可是除了陪在她身边,也没有别的办法帮助她。   “阿昭,陪我出去走走吧。”   出了大政殿,打发了所有跟随的宫人,两人沿着宫墙慢慢地走着。   “阿昭,父王的病越来越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公主,此刻晏灼就在燕子宫,你可以让她医治大王的病。”   梓欢摇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我不是说父王的病,我是说,父王的身后事。”   孟昭一惊,立刻跪了下来。   梓欢扶起他,说道:“你不必惊讶,也不必惶恐。自从太子哥哥病重,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父王如今只有我一个女儿,可是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公主登极为王的。”   “储君可以从诸侯中选择。”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怕引起内战,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叔叔都不是安分的人,彼此都看对方不顺,这次太子哥哥一死,他们可都盯着王位呢。”   孟昭看着她疲惫的神情,怜惜道:“你只是一个公主,何必想这么多呢?”   “我虽然是女子,可是这江山是我父王辛辛苦苦守护的,我不能置之不理。不管他们谁做了魏王,魏国都免不了一场争战,受苦的还是魏国百姓,更有可能被别国吞并,我怎么能不想呢?”   梓欢虚弱地靠在墙上,孟昭心疼地上前一步,让她的身子靠在自己的怀里,梓欢身体微微僵硬,然后慢慢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孟昭身上。   “公主,孟昭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高墙下,两人相依相偎,孟昭的怀抱让梓欢充满了力量,她依赖这个怀抱,依赖这个人,她想,有他陪着,前路即便再艰难,她也一定能走到最后。   晏灼自从伤好了以后,一直心中存忧,她是想着以后的生活就在燕子宫陪着梓康,可是又担心梓欢会把她送出魏国,然而等了二个月后,梓欢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本是送她出魏国的宫卫们也离开了,于是晏灼渐渐放下了担忧。   既然梓欢没有赶自己走,那她就赖在这里一辈子吧。   这天,她如往常一样在宫殿里给梨花插瓶,这时一个宫人走了进来。   “姑娘,有人给您送了一个锦囊。”   晏灼奇怪地接过那个锦囊,心想着现在还有谁惦记自己呢?   她打开那个锦囊,没想到里面还包着一个小一点的锦囊,晏灼一看到上面绣着的一株兰草,脸色顿变。   这是父亲随身佩戴的药囊,是当年他离家去给梓康寻药时,自己亲手缝制的。   她立刻打开药囊,里面早没了当初她配制的草药,而是一张绢帛。她展开绢帛,父亲熟悉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父陷陈国廷狱,儿速往南平!   晏灼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晏灼终于还是离开了燕子宫,她并没有去梓康墓前告别,曾经她在墓前承诺过此生再不离他而去,而今不过二个月,她就要失信于他了。   晏灼昼夜不停地奔驰往南平而去,终于在一旬后,出现在了南平城门口。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赶往了廷狱,那里也是她曾经被关押的地方。   此时已是黄昏,微风中带着丝丝的凉意,晏灼站在廷狱大门对面的街角,心里惶惶然。   自己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在南平连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别说救出父亲了,恐怕想见父亲一面都不可能,她该怎么办?   踌躇了半晌,终于,她还是走向了廷狱大门。   “我能见见里面的犯人吗?”晏灼试探地向守门的人问道。   那人看也不看晏灼,道:“这里面的犯人,轻则杀头,重则族灭,岂是普通人想见就能见的?”   “那我能向您打听一个人吗?”   那人闻言,这才将目光投到晏灼身上,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跟这里面的人是什么关系?”   晏灼见他面露怀疑之色,显然是将自己也当成了里面犯人的同伙,她连忙摇头,道:“没有,没什么关系。”   她转身头也不敢回地走开了。   此时已是初秋,天气微微凉爽,青菱湖上随着夜色的降临而渐渐地热闹起来了,湖面上的船舫纷纷挂起了花灯,筝乐声此起彼伏。晏灼走着走着,竟然发现她现在身处的位置正是当初陈适带她游湖的地方,她不禁站在原地,眺望着远处湖面上的船舫。   陈适当日的风华绝貌在眼前慢慢地清晰起来,心脏的位置传来闷闷的疼。   物是人非,即便再热闹的场面,也激不起晏灼那颗早已冷却的心。   晏灼牵着马,失神地在人群中走着。   “哎呦······”一声惨痛的喊叫让晏灼清醒了些,随即,一个男人怒气冲冲一瘸一拐地到了晏灼的面前,晏灼还未反应过来,那人指着晏灼的鼻子叫骂道:“你眼睛长头顶了,没看见我站在边上吗?”   晏灼看着那人满面怒气,不禁问道:“请问你有事吗?”   那人见晏灼不咸不淡的表情,怒火更是蹭蹭地上涨,“你的马踩着我的脚了,你说这事儿怎么处理?”   晏灼闻言,低头看着那人的脚,天色暗黑,晏灼只能看见那人提着左脚,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右脚上,她面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一句不是有意的就想赖过去?拿钱来赔!”那人伸手在晏灼身前。   晏灼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你医治。”   那人闻言,又看向晏灼,但见晏灼容貌清丽,在灯火的映照下身姿绰约,心里不禁起了龌蹉心思,上前一步问道:“你会医术?”   晏灼点点头。   那人面上露出一抹轻浮的笑意,又上前一步挨着晏灼道:“没想到姑娘还会医术,那行呀,你现在就随我回家帮我医治。”   那人靠得极近,晏灼直觉不妥,便后退一步说道:“不必去你家,我可以在附近的药铺给你配一贴药,保证能治好你的脚。”   那人闻言一愣,随即翻脸道:“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医治,你必须去我家,等我脚好了,你才能走。”那人说着,上前一把拉住晏灼的手,晏灼惊吓之余,连忙挣扎。   那人见晏灼不依,吓唬道:“你若不随我走,我这就送你去见官,故意伤人,怎么也得在狱里呆个十天八天的。”   晏灼闻听他要去报官,吓得连忙止了挣扎,那人随即一把拉着晏灼的手,晏灼虽然不愿,却也不敢违逆。若是自己再进了牢狱,那救出父亲就无望了。   正这时,人群里传出一个冷冷的带着压迫的声音,“放开她!”   那人果然止住了脚步。   陈钰身着暗紫色的绣金云纹长袍,面容冷峻,身姿清贵,让人一眼便知不可冒犯。   晏灼在看见从人群里走出来的陈钰时,微微有些惊讶。   她想要尽力躲着的人,却还是遇见了。   那人看着陈钰冰冷的眼神,就像是被毒蛇盯住般,浑身直冒冷汗,原本还趾高气昂的态势瞬间就垮了。   赵伸跟在陈钰的后面,他掏出几个刀币扔在了那人的身上,冷冷地吐出一个“滚”字。那人如蒙大赦,连掉在地上的刀币都没捡,转身就要走。   “站住!”陈钰冰冷的声线让那人仿佛被冻住一般,僵硬在原地。   他苦着脸求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这位姑娘,请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贱命一条吧。”   陈钰看了眼地上的刀币,说道:“这位姑娘的马伤了你,理应补偿你。”   那人诧异地看了陈钰一眼,快速地捡起地上的刀币,一瘸一拐地跑进了人群。 ☆、重遇   人来人往,这段小插曲渐渐被人们遗忘,晏灼牵着马站在人群中与陈钰相对而立,既然已经遇到了,那么就打个招呼吧。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刚才真的是多谢了。”晏灼有礼地道谢。   陈钰上前一步,神色仍旧冰冷如霜,但是比之刚才要好多了。   “我原以为你当初只是敷衍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晏灼一向不懂得如何给人难堪,因此只能默然不语。   陈钰见她不答话,也不着恼,吩咐身边的赵伸道:“你先把马和晏姑娘的行礼带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晏灼想也不想地开口道。   陈钰微微挑眉,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道:“你远道而来,我作为朋友自然要好好款待,况且你一个女子住在外面多有不便。”   话落,赵伸便将晏灼的马匹和行礼都拿了过来。   晏灼就这样被陈钰理所当然地拿走了马和行礼。   陈钰难得善解人意,温柔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饭吧。”   晏灼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此时被陈钰提起,果然是觉得饿了,于是便道:“就在这旁边吃碗面吧。”   陈钰只是微微一笑。晏灼一言不发地跟着陈钰进了一家清雅的阁楼。   “两位想吃些什么?”   陈钰道:“一碗汤面。”   那小子只是微微诧异地看着陈钰,连忙笑着应下,不一会儿,果真端来了一碗汤面。   晏灼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这几日,她一直赶路,吃的都是馒头,满嘴的苦味,纵然这碗面清淡少油,她也吃得很香。   陈钰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晏灼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却也无反驳余地地住进了广云殿。   再次遇到陈钰,晏灼也不知是个什么心境,她本来不想再与陈钰有任何瓜葛的,可是现在似乎也由不得她了。   不同第一次来这里,这一次陈钰是真的把她看做一个上宾,每日用膳时,会派人来请她入席,而且也不逼迫她吃不愿意吃的菜,后来更是请了一个魏国的庖厨专门给她做魏菜,面对他莫名其妙的好意,晏灼只觉得惴惴不安,她生怕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利用了。   不是没想过寻求他的帮助救出父亲,可是每当这个想法刚冒出一点头绪就被晏灼果断地否决了。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陈钰的品性,先不说他会不会帮忙,如果他真的能救出父亲,以后又不知该如何偿还这份恩情。天下间所有的人里面,她最不想与之有瓜葛的人便是陈钰了。   她努力不去想父亲,可是每当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父亲的音容便会出现在脑海中,这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曾经她拥有很多,簪缨家族说不完的富贵,魏国晏氏道不尽的盛名,她是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她有慈爱的祖父,有温柔的母亲,有无数前呼后拥的家仆可是后来她都失去了,原以为她遇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良人,亲密无间的好友,却是一个天人永隔,一个不复相见,她现在还剩下什么?   唯有一个父亲了。   晏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可是在面对着陈钰时,她还是很紧张,她没有把握他会答应,更不知道这次陈钰又会提出什么条件。   陈钰看晏灼来了半天却没有说话,不禁道:“你有事可以直说。”   “我的父亲,现在正被关押在廷狱,我想请殿下帮忙。”   陈钰面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道:“我听说你父亲乃是高士,受人敬仰,他是犯了什么事被关押在廷狱?”   晏灼摇摇头,从袖间拿出那个绣有兰草的药囊,从里面取出绢帛,说道:“我也不知父亲究竟身犯何罪,只是他托人送我一封信,我才知道他被关押在了廷狱。”   陈钰接过那张绢帛,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你父亲的亲笔信?”   “是的,即便是信可以造假,但是这药囊是我送给父亲的,这药囊绝不可能作假。”   晏灼面容露出一丝苦涩,道:“我至今都没有见到父亲一面,也无从知道他究竟所犯何罪,只想请您帮忙,希望能弄清楚,我也好知道该怎么救他。”   陈钰难得的面容郑重,道:“我可以帮你打听,但是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凡是进了廷狱的人都是身犯重罪,恐怕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晏灼闻言,心知他说的没错,却还是不免难过了起来。   “那这件事就拜托殿下了。”   晏灼说罢,便起身告辞。 ☆、父案   自那天后,陈钰仍旧是每日与她一同用膳,丝毫不提及晏中子的事情,晏灼虽然想问,却几次都无从问起,这件事本来就很麻烦,她不能催促他。   晏灼焦急地等待了一旬,终于等来了晏中子的消息,却好似一个晴天霹雳般,让晏灼震惊惶恐不已。   “你没有弄错吗?我父亲怎么可能会是魏国的细作?”   陈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此事廷尉司已经定案了。”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晏灼又急又怕,早已没了平常的镇定自若。   细作在任何一国都是被无比的忌惮痛恨的,一般被抓住都会处以极刑,晏灼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细作。   太阳穴的位置一下下地跳动,冲击着大脑,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晏灼陷入了昏暗之中。   陈钰一直观察着晏灼的表情,在她即将倒地的时候,及时地扶住了她。   晏灼的人生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的了,除了自己现在完好无损,她实在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念想要活在这个世上。   她一直昏睡着,即便知道身边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也不愿意醒过来,她不想面对这个乱糟糟的人世了。   陈钰叫了几声晏灼的名字,却只见晏灼紧皱眉头,眼睛却是紧紧闭着,他转头冷冷地看着医官,问道:“她怎么还没醒过来?”   医官吓得直打冷战,抖着下巴说道:“姑娘脾脏虚弱,劳累过度,只需要用药物好好调理即可,但是她心脉紊乱,应该是受了刺激,可能会昏迷很长时间。”   陈钰默然片刻,方才开口道:“你先下去准备一些调理身体的药。”   那医官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陈钰坐在榻前看着晏灼。此时的殿内安静极了,陈钰的思绪便活跃起来了,他不禁想着自己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晏灼这个人,这也是长久困惑着他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她的性格脾气都和自己相悖,如果留在身边两人肯定是冲突不断,他为什么非要找这份罪受呢?天下那么多的女人,他陈钰为什么只想要晏灼呢?   陈钰想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答案。晏灼不是惊才绝艳的,她煊赫的家世早已没落,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当初自己在梁山受伤昏迷,又恰巧被她所救,或许以后他在见到晏灼的时候也只会对她平常的容貌微微侧目罢了。   这应该就是老天的特意安排,让他在生死之际遇到了她,让她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对他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让他原本晦暗的心感受到了温暖。   陈钰凑近了看晏灼带着微微痛苦的睡颜,以往她的眉目柔和,面容恬静,说话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丝清淡的笑容,而现在,他只能在她脸上看到无尽的哀愁,他知道她最近都过得不好,而这些不好都是他一手主导的。他就是要让她处在绝望的边缘,只有这样,她才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世上只有陈钰能够庇护她,只有这样,她才会死心塌地地留在他的身边。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算计进行着,不久的将来他就能拥有这个朝思暮想的人了,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魏梓康算什么?陈适算什么?所有占据着晏灼的心的人,他都会一一清除,他要晏灼以后的人生都只有自己,他要晏灼以后都只对自己温柔相待,他要这个人永远的只属于他自己。   “既然魏梓康没有命留住你,那么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会好好的待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低头吻住了晏灼的唇。   晏灼有些不适,她轻微地挣扎着,眼睛也动了动。   就在她要醒来的时候,陈钰放开了她,退到了床榻旁边。   果然下一刻,晏灼便醒了。看见陈钰在旁边,她有些诧异。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睡下去。”在晏灼开口之前,陈钰先她出声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时辰。”   她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消息,艰难地开口道:“我爹······”   “你爹暂时不会有事,倒是你身体虚弱,要好好的休养才是。”   一行清泪划过晏灼的脸颊。   “我爹已经被定罪了,接下来······”晏灼想到接下来就是行刑,眼泪流得更凶了。   “现在是太子丧期,按律一年内不能行大凶大喜之事。”   “太子丧期!”晏灼这才猛然醒悟,太子乃是国丧,晏灼稍稍安心了些,可是又一算时间,不免又难过起来了。   “现在丧期已经过一半了。”   “这个案子只是廷尉定了案,尚未报到我父王那里,恐怕要等到丧期过了之后才会由我父王定夺。”   晏灼闻言,不禁抬头看着陈钰,心里起了一丝希冀。   “你是不是有办法?”   陈钰看了晏灼一眼,道:“只要没有报到父王那里,就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要怎样才能救我父亲?”晏灼有些激动地看着他。   陈钰缓缓地看着晏灼,问道:“你在南平可有熟识的人?或者说你父亲在南平可有熟识的人?”   晏灼微微不解,道:“你为何问这个?”   “你父亲虽然被抓了起来,但是证据尚且不足,而廷尉对待细作一向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想,只要你能找到一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去担保你的父亲,廷尉或许会放人。”   晏灼闻言,面露苦涩道:“我从小在魏国长大,在南平根本就没有熟识的人,我父亲也从未跟我提过他有什么朋友在南平。”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陈王,父亲曾经救过他一命,他会不会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而放过父亲呢?晏灼想到此,恨不得立刻进宫面见陈王,她正要开口,陈钰突然道:“其实我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   晏灼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着光芒。 ☆、许亲   “你有什么办法?”   陈钰沉吟片刻,似乎在想措辞,终于开口道:“若是你成为我的妃子,那么你的父亲就是王亲贵戚,廷尉断然不敢怀疑四王子的岳父是细作的。”   晏灼震惊地看着陈钰。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以为她的耳朵出了问题。   晏灼看着陈钰毫无温度的眼神,心跳突然变快,脸颊也跟着微微发烫,她急忙转开视线,努力消化着这个骇人听闻的办法。   要嫁给他才能救出父亲!要嫁给他?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陈钰看她面上犹疑,神色不由得愈发冷了。   “这是目前为止,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要不要救你爹,全看你自己了。”   陈钰将这个沉重的选择轻松地丢给了晏灼。   晏灼愣愣地看着陈钰,她更不能理解陈钰此刻的态度,这不止是关乎她的一生,也是关乎陈钰的一生,他难道不在乎吗?   “你难道没有异议吗?”   “不过是娶亲而已,我没什么异议。”   晏灼吃惊地看着陈钰冷淡的容色,这可是他要纳妃,他居然说‘不过而已’,晏灼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以陈钰的身份,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他想,他可以一天娶一个女人。   “你好好考虑吧,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了。”陈钰话落,便转身离开了。   晏灼却是陷入了无比苦涩的境地,她从未想过要与除梓康以外的人共度一生,在她的心里,早已认定了梓康才是她的夫君,即便是她永远都不可能与梓康成为夫妻。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嫁给别人,她要救她的父亲啊!   她曾经在梓康的墓前承诺过再也不离开他了,她不但食言了,现在还要嫁给别人了,尽管那不是自己的意愿。一股难言的感觉充斥着晏灼的心。她根本不能想象以后每天面对的人不是梓康,她曾经幻想过很多与梓康朝夕相处的画面,可是随着梓康的逝去它也只能成为幻想了,而如今,她连拥有那些幻想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边是与梓康的情谊,一边是父亲的性命,这在常人看来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可是晏灼却苦苦思量。梓□□前,她已经辜负过他一次,难道他死后,她也要失信于他吗?为什么她要接到父亲的来信?为什么老天不能成全她对梓康的承诺?   晏灼趴在榻上,一行清泪流出了眼睛,打湿了绣枕。   算了吧,她终究是不能和梓康相守的,既然如此,她嫁给谁不都是一样的吗?虽然陈钰其人冷血,无情,自私,狠绝,他和梓康根本无比拟之处,可是嫁给他却能救出父亲,这也是目前能救出父亲的唯一的办法了。   当晏灼再次找到陈钰时,原本想好了的说辞却无从开口,陈钰依旧是冷淡的神色,最后他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要不要救你爹?”   晏灼快速地点头,陈钰微微挑眉,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问道:“那你愿意做我的王子妃吗?”   晏灼迟疑了下,然后问道:“我能见见我父亲吗?”   “不行!”陈钰断然道,“他现在仍是有罪在身,如果你现在去见他,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到时候我岂不是也要被你连累?”   晏灼脸色微变,担忧道:“你若是娶了我,万一没有救出我父亲,反而连累你也被怀疑······”   陈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解释道:“此事尚未呈报给父王,我是打算在此之前便将你父亲的案子截下。所以你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了,一旦这件案子呈报给我父王,我也无能为力了。”   晏灼紧咬着下唇问道:“你真的可以救出我父亲?”   陈钰面露不耐之色,“这话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操办亲事。”   晏灼面色有些难堪,但是心里仍然非常的感激他,她曾经是多么的痛恨这个人,而今这个人却可以为了救她的父亲而愿意委屈自己随便接纳一个女人。   晏灼诚恳地说道:“劳烦殿下费心了,晏灼只是需要一个名分,有没有仪式不重要。”   陈钰看着她,道:“你当然无所谓,我是陈国的王子,册立正妃怎能草率?”   晏灼却是说道:“晏灼何德何能做殿下的王子妃,只要能救父亲,便是侍妾也无妨的。”   陈钰微微恼怒,恨恨地说道:“你以为区区一个王子侍妾的身份就能说服廷尉放人吗?”   晏灼紧紧咬着下唇,模糊地说道:“可是殿下的王子妃晏灼实不能胜任。”   陈钰的面色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冷得仿若结了一层寒冰,“是你要救你父亲的,别弄得好似我要强娶你。”   晏灼闻言,脸色青白交加,连忙道:“对不起······我言语有失······”   陈钰转头看着晏灼急切的神情,等待着她的下文。   晏灼却是紧咬着牙,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既然殿下能为了我父亲舍弃王子妃的尊位,晏灼又有什么好忧虑的呢?一切但凭殿下安排。”   陈钰面色缓和了一些,道:“我们是朋友,你如今有难,我焉能袖手旁观?况且只是一个王子妃的名分而已,总比去劫持廷尉放人要容易得多吧。”   晏灼闻言,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心里异常的难受,好似一个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了心上。   她的未来就这样定下来了,她要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生活下去,要跟一个不是梓康的男人度过一生。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晏灼忽然开口道。   “什么事?”   晏灼脸色微微窘迫,似乎很难以启齿,犹豫了半晌才出口道:“我们能不能只保持名义?”   陈钰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晏灼呐呐不知该如何解释,紧紧地咬着下唇。   陈钰伸出食指轻轻抬起晏灼的下巴,问道:“你不会心里还在想着魏梓康吧?”   晏灼顷刻就变了脸色。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陈钰,却见那双眼里好似冷藏着暴风雪,下巴处传来疼痛,晏灼觉得陈钰是要扭断她的下巴。   陈钰露出一个冷笑,道:“陈国的四王子妃心念魏国已故太子,四王子自成婚以来备受冷落,夫妻二人有名无实,你希望我陈钰以后都成为南平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资吗?”   陈钰的脸色难看得已经不能再难看了,“晏灼,你是想让我这个堂堂的王子殿下以后在别人面前都丢尽颜面吗?”   晏灼脸色微微发白,陈钰猛地一推晏灼的下巴,将她推了个趔趄。   “是你要救你父亲,现在却摆出个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陈钰真的是非你不可吗?”   陈钰咬牙切齿,一把抓住晏灼的肩将她拉到自己的近前,“我告诉你,魏梓康已经死了,你就守着一个死人等着给你爹收尸吧。”   晏灼猛然一个激灵,就在陈钰要收回手时,晏灼一把抓住了陈钰的胳膊,“殿下。”陈钰却大力甩开了晏灼的手,径直离开。   “郗尔!”晏灼又出声喊道,这一次,陈钰果然停住了脚步。   晏灼一看他停了下来,连忙上前走到了陈钰的面前。   她微微垂首,诚恳地说道:“请原谅我一时莽撞,没有考虑周全。”   陈钰却是冷然地看着她。   “无论如何,你帮我救出父亲,晏灼感激不尽。”   陈钰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神情冷冽。   晏灼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缓得仿若说话的人已经没有了活力,“是晏灼考虑不周,你就当我没有说过那句话吧。”   陈钰默然,良久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魏梓康已经死了,你难道要为了他再眼睁睁地看着你父亲含冤而死吗?”   晏灼闻言,双目中徒然地蓄满了泪水,她微微闭目,任由着眼泪从脸庞滑落,原本早已枯死的心破裂成了碎片。   看着晏灼欲死的模样,陈钰的眼中充满了嫉恨,即便你再怎么喜欢魏梓康,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晏灼,你终究是属于我的!   “晏灼,天命如此,必然有它的安排,你既然拗不过天意,便学会着顺从吧。”当听到这句话时,晏灼浑身发抖,她觉得环着自己身子的双手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之手,让她无力反抗。   她从小就学会了顺从天意,可是天意从来没有眷顾过她,而今,她不知道天意如此安排,自己的命运又将会被指引到哪里。 ☆、冲突   从得到晏灼的应许后,陈钰便好似真的把她当成了妻子。每次进宫前先到晏灼的寝殿看看,若是晏灼还没醒,便吩咐仆从准备洗漱用具,然后才悄悄地离开,若是遇到晏灼早醒,便会和晏灼隔着门说两句话再进宫,回来后总是和晏灼一起用早膳。闲的时候会和晏灼在广云殿里看书练字,大多时候都是陪着晏灼看收集来的医书杂记,有时候也会一起上街游玩,两人一起去吃南平有名的小吃,去看南平漂亮的景色。   晏灼从来不知道总是冷冰冰的陈钰竟然也有温柔的时候。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晏灼有一天突然问道。   “你是我的妻子,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人,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晏灼微微愣住。   曾经这个男人差点扭断她的手臂,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有一天的和平相处,然而现在不仅仅是和平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到达了亲密无间,这一切的转变都太过突然了,晏灼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或许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男人,或许陈钰也并非天生的冷血无情。   有时候晏灼就在想,虽然相守一生的人不是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她也很难得的遇上了善待自己的人。就这样和陈钰过一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吧。   那时候的晏灼虽然谈不上喜欢陈钰,但是依然认命地打算和陈钰相守终生。   西山顾名思义在南平的西面,其实它并不是山,而是连绵千顷的丘陵,在陈国定都南平的时候,第一任陈王便将这片丘陵圈了起来,取名西山,作为禁苑。   时已入秋,整个山林已经显出荒败的气象,秋风呼喝,白草连天,晏灼即便身裹斗披,也挡不住这萧萧冷意,陈钰看着她身子瑟缩在马背上,不禁笑道:“早说了给你准备马车你不要,现在知道冷了吧。”   晏灼微微眯着眼睛,她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已经被风吹了出来,其实现在只是初秋,并不是很冷,只是这里周围全是白草,连个遮挡都没有,自然比城内更冷了。   晏灼看着前面几个骑马打闹的贵族子弟,说道:“他们都不带家眷,就你带了,如果跟着一辆车,多不好看。”   陈钰微微一笑,他伸手向晏灼腰间,晏灼还未反应过来,一声惊呼,眨眼便坐在了陈钰身前。   她转头看着陈钰近在咫尺的俊颜,脸上泛起一抹羞怒,“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她努力将身子朝前倾,与陈钰保持距离,虽然两人已经确定了名分,但是晏灼并不习惯与陈钰亲近,更何况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   陈钰用自己的大氅将两人裹了起来,一手握住晏灼的手,触手冰凉,不禁恼怒道:“你的手这么冰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晏灼听着他善意的斥责,心里仿若注入了一股暖流,原本挣扎的动作顿时停住了,陈钰趁机将晏灼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次的秋猎并不是陈王的召令,陈王不好武功,对打猎更是兴致不高,因此每年的围猎都是贵族年轻子弟自己相邀举办的。没有了拘束,他们就像鸟儿离了笼子,在山林里畅意逍遥。   此时天色尚早,主子们便各自进了林子里寻找些猎物,用来晚上烧烤,仆从们都忙着扎营,晏灼下马时腿有些发麻,便独自找了个地方坐着给自己按揉穴位。   陈钰也进了林子里,但是留了两个护卫保护晏灼。   晏灼不习惯有人跟着自己,于是对那两个护卫说道:“我在这里很安全,你们不用保护我的,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也去林子里玩玩吧。”   那两人却说道:“我们奉命在此保护姑娘,不敢懈怠。”   晏灼便不再说话了。   坐久了便有些凉意,晏灼起身想要随处走走,却被拦了下来,“姑娘,这林子里很危险,您还是进帐篷里休息吧。”   晏灼默了默,说道:“我要如厕。”   那两人随即让开了路。晏灼往林子里走去,高大茂密的草丛很快就将晏灼的身体完全遮挡了,晏灼脚步不停地往另一方向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突然身前闪出一道影子,吓得晏灼立时不敢动了,待看清来人是霍琪时,晏灼神色微变。   她下意识地避开霍琪,想要往回走。   而霍琪显然不想放过她,他快步走到晏灼身前,稚嫩的脸庞上显出强大的怒气,“你不是回魏国了吗?怎么又来南平了?还和陈钰搅和在一起。”   晏灼心微微泛着疼。   霍琪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她脸上来回打转,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最后咬牙说道:“你不会是和陈钰在一起了吧?你当初害死太子,也是为了他吗?”   晏灼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   见晏灼不理会自己,霍琪发狠地拽住晏灼的胳膊,将人拉了个趔趄,恨声道:“你这歹毒的女人,太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为了陈钰而害死了他,你知道陈钰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晏灼的脸上毫无血色,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霍琪愣愣地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容颜。   “我是对不起太子殿下,但不是因为陈钰。”晏灼哭泣地辩解着。   “你还狡辩,你不是因为喜欢陈钰才帮他害死太子的吗?”   晏灼流着泪,只顾摇头。   霍琪年少率性,见晏灼不承认,此刻的哭泣也在他眼里变成了假装示弱,只觉得晏灼容貌脱俗,但品行做作,心里更觉厌恶。   正这时,霍琪只觉得周身的风瞬时变得凌厉,有一股强劲的气流直冲后背而来,他想也不想抱着晏灼旋身躲开了。   下一刻,晏灼看见林子里突然多出两个人与陈钰派来保护自己的两个护卫打了起来,她纵然不懂武功,可是看他们手势皆冲着对方要害,心里直打冷战。   霍琪就站在晏灼的旁边,冷眼看着那四个人缠斗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晏灼面上有些担忧。   霍琪冷哼一声,指着陈钰的护卫说道:“这两人想要我的命,他们是风雷卫,你不用怕。”   晏灼闻言,忙说道:“你快让他们住手,他们是陈钰的护卫,是保护我的。”   霍琪看着场中身手不凡的两个护卫,冷声说道:“这两人看着可不像普通的护卫,刚才分明是想要了我的命。”   晏灼脸色微微发白。   霍琪本来就看不惯陈钰,因此对陈钰的这两个护卫更是没什么留情之处,抱着胸在一边冷眼旁观。   晏灼焦急不已,却也无能为力,半晌那四个人都受了轻伤,晏灼焦急地说道:“霍公子,你的护卫也受了伤,你还不让他们停下来吗?”   霍琪闻言,犹豫了一下便让他们住手。   两个风雷卫很是听话地立即住手了,而陈钰的两个护卫却是趁机往那两个人的要害之处击去,晏灼脸色惊变,大声呵斥道:“住手!你们想取人性命吗?”   风雷卫也注意到了那两人的偷袭,然而那两个护卫出手极快,风雷卫躲闪不及,身上都受了一击。   霍琪冷哼一声,“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那两个护卫冷冷地看了眼霍琪,又走到晏灼身前,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请随我们回去。”   晏灼却是看着那两个受伤的风雷卫,满脸的歉意,她立即从腰间的秀囊里拿出一个陶瓶递予霍琪道:“他们都受伤了,你快让他们去敷药吧。”   霍琪冷冷地别过头,看也不看晏灼。   晏灼继续举着药瓶道:“此事因我而起,全当晏灼给你赔罪了,你若不受,我心难安,还请霍公子摒弃前嫌,疗伤才是最要紧的事。”   霍琪挑眉看着晏灼说话时的神色诚恳,晏灼容貌清丽,并无特别之处,道歉的时候那张平淡的容貌显得很真诚,霍琪纵然有再大的怨气此刻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他伸手接过了药瓶。   “这个药早晚涂抹在伤处,推拿一会儿,最能消肿散瘀。”晏灼嘱咐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也不等霍琪应声,便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和好   陈钰回来时,营帐已经搭好了,他含笑走了进去。   晏灼一见他进来,便转过身给他一个疏离的背影。   陈钰也不知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脸上依然含着笑,他径直来到晏灼的身后,晏灼却是不等他靠近便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陈钰继续跟着晏灼,问道:“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晏灼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何必明知故问!”   陈钰一笑,道:“那两个护卫我已经重重责罚过了,以后再不会莽撞行事了。”   “这营地里人多,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不需要护卫。”   “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陈钰放柔了声音。   见陈钰伸手又要来拉自己,她侧过身子躲避,道:“你是想保护我还是想看住我?不让我跟别人接触。”   陈钰也冷了神色。   “你想跟谁接触?霍琪吗?别忘了你是我的王子妃!”   晏灼气极,“即便我跟霍琪说几句话,你也要伤他性命吗?”晏灼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他仍然是那个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的冷血无情的人,他从未改变过。   “是霍琪先对你动手,他们是要保护你。”陈钰冷然说道。   晏灼闻言,气势退了大半。   她想起来今天确实是霍琪拉扯着她的胳膊,脸色也很不善,她脸上的怒气渐渐消退了。   营帐内陷入一片冷寂之中。   晏灼暗自纠结着要不要跟他讲和,但是刚刚争吵完,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软话的,更何况是陈钰的人先出手伤人的。两人就那样僵持着,直到一个侍从走了进来,“殿下,外面已经布置好了。”   陈钰冷着脸色,看也不看晏灼一眼便离开了营帐。   那侍从明显感觉两人气氛不对,见陈钰独自出去,她也不敢久留,匆匆看了晏灼一眼便也跟着出去了。   晏灼看着幔帐被掀起又合拢,一股冷风直吹进帐中。   晏灼兀自坐在榻上。   这次的争吵把以前的温情都打散了,这也让晏灼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些。她这是在干什么?一向不发脾气的自己竟然会和陈钰大吵起来,若是在以往,她是绝没有这个勇气的,即便是陈钰真的很让人恼火,她也是只会远远地避开。为什么会跟他吵起来了呢?   晏灼忽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自己的父亲还在廷狱里生死不明,她还要仰仗着陈钰能够救出父亲,她怎么能惹怒他呢?晏灼想到这里,暗骂自己冲动。依照陈钰的性子,她这样跟他大吵,他没有立即扭断自己的胳膊或者是手脚就已经算是仁慈的了,估计他是短时间内不会再对自己有好颜色了,晏灼很是担忧万一陈钰对父亲撒手不管了,她该怎么办?   晏灼就这样裹着被子居然睡着了,模模糊糊间,一个温热潮湿的东西贴着脸颊游走,晏灼一下子惊醒了。睁眼却对上陈钰的眼睛,他一见她醒了,立刻撤回了手,晏灼看见他手里拿着的帕子,才知道他刚才是在给自己擦脸。   这是在主动示好吗?晏灼心中不禁猜想着。   陈钰见她眼睛看向了手中的帕子,神情微微恼怒道:“你没净面就睡觉,如此不爱洁!”   晏灼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她起身坐在了榻上。   见他动了动,似要离开,她连忙抓住他的胳膊,陈钰转头看着她。   “你还在生气吗?”   “你说呢?”陈钰微冷的眸子动也不动。   晏灼垂首,紧咬着唇,似在斟酌着用词,半晌才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陈钰仍然一动不动。   “我以后什么事情都先跟你心平气和地商量,你别再生气了,好吗?”   陈钰神情微动,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晏灼这么放低姿态跟自己道歉。   晏灼总是一副自持若然的样子,以前两人不是没有过争执,但是晏灼总是冷静地将自己的理由想法条理清晰地说出来,即便是道歉,她也说得不卑不亢,庄重而诚恳。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晏灼用祈求的语气跟自己道歉。   如果说以前的晏灼是高不可攀的云,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的可以触摸到了。一种难言的感觉充斥着陈钰的内心,血液里好似有一股激流在流动,冲向了四肢百骸。他执着追求的东西就在眼前,让他兴奋难抑。   一手掌着晏灼的后脑,陈钰情难自禁地吻上了晏灼的唇。晏灼双手抵着陈钰的胸膛,可是后脑的那只手却更用力的压着她,让她避无可避地迎上了陈钰。   “我想,你只要在心里时刻记着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好,那你以后应该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跟我争吵了。”一个深长的吻让陈钰的呼吸有些不稳,他向来冰冷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不生气了吗?”晏灼直直地望着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直到陈钰点头,晏灼才神情放松。靠在陈钰的怀里,她安然一笑,他不生气了,那么他应该也不会不管父亲了吧。 ☆、第10章   第二日,陈钰早早就起来了,和晏灼在营帐里用完早膳,便被那些贵族子弟们拉了出去。   晏灼一人无事,便在营帐周围走了走。   又遇到霍琪,晏灼上前微微稽首,道:“昨日受伤的两位壮士,他们还好吗?”   霍琪睨了她一眼,道:“你的伤药很有用,他们已经没有大碍了。”   晏灼闻言,不禁笑了笑。   霍琪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不过我相信你昨日的解释。”   霍琪话锋一转,神色也变得严肃,说道:“但是我想给你一个警告,陈钰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在他身边,也须防备一些。”   晏灼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她当然知道陈钰不简单,毕竟她是见识过他的狠绝,只是晏灼如今的境况已经不由她多做选择了。   “很感谢你的衷言相告,我会小心的。”   就在晏灼转身之际,霍琪脱口而出道:“晏灼,如果将来你在南平遇到什么困难,你只管来找我。”   晏灼诧异地看着霍琪,霍琪神色有些僵硬,他解释道:“太子临终的嘱托,霍琪不敢忘。”   晏灼了然,道:“太子殿下有你这个好友,真的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事了。”而遇到我则是最大的不幸。晏灼在心里痛苦地补上这一句。   一日,晏灼去找陈钰,却见他书案上摆放着一卷展开的竹简,她看了两眼,顿时移不开目光了。陈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轻轻地环住她的腰身,宽阔的胸膛贴上了晏灼的后背。   晏灼面上露出一个笑容。   晏灼拿起那卷竹简,上面是一列清单,全是婚礼用的物品。   晏灼道:“这会不会太多了呀?”   陈钰轻轻地在她面颊上落下一个吻,说道:“这是我们两人的终身大事,当然要细致周全。”   晏灼面上的笑容更深了,隐隐含着幸福,她感觉到了陈钰对自己的用心。   纵然她知道陈钰的冷血无情,手段狠厉,但是这个要与她相守一生的男人却是对自己无微不至。晏灼尽量不想去考虑别的,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嫁给这个男人。   “现在就在准备吗?会不会太快了?”   “一点也不快,太子丧期还有四个月,我想等丧期一过,我们就立马成亲。”   晏灼闻言,面上的笑容渐渐凝住了,“我父亲他······”   “你别担心,我已经在跟廷尉司那边接触,只要你我名分一定,他们自然不敢对你父亲不利。”   晏灼心稍稍安定。   “谢谢你!”   陈钰看着她真挚的眼睛,心像是要被融化了一样。他能感受到晏灼对待自己的态度的变化,从开始她总是僵硬地接受自己的亲近,到现在她已经很自然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他相信此刻的晏灼一定在心里留有他的一席之地了,那里曾经是一个叫做魏梓康的地方。   静谧的幽室,恬淡的熏香,相对的两人渐渐地靠得更近了,不知道是谁的唇先主动碰到谁的唇,总之触碰的那一刻便如温泉汨汨流过,细致而温暖。   “燕燕,我爱你!”晏灼被吻得意乱情迷的时候,隐隐听到耳畔低沉的磁音。   今日侍奉在广云殿的侍从们觉得这一天是他们自从进了四王子府后过得唯一的一个轻松的日子,原因无他,只是主子的脸上再不是冰山一样的冷,而是像阳春三月的暖阳,温暖和煦。 ☆、端倪   每日掌灯时分,陈钰都会来晏灼的寝殿看看她,但是今日晏灼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不禁面上有些担忧,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旁边的侍女一见,掩面低笑道:“姑娘,你的脖子都快伸到门外面了,可看见殿下的影子了?”   晏灼面色微囧,端正地坐好。   侍女道:“姑娘,您还是先安歇吧,殿下或许不会来了。”   晏灼神色间微微有些失望,侍女道:“姑娘,您与殿下才刚刚相处,或许还不了解。”   晏灼不解地看着她。   那侍女道:“姑娘,现在殿下有两位美人,还有几个侍妾。”   晏灼心中一惊,顿时心里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是呀,她怎么忘了陈钰身份尊贵,不可能会只有她一人的。   她低垂着头,掩盖了眼中的失落,心上却坍塌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或许我现在正盼望着他来,而他此刻正在跟别的女人亲热。   越想越乱,晏灼拼命摇头,想要把那些失落,低迷的情绪统统甩出脑海,手紧紧的捏着衣襟。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子?她不该为了这个而乱了心智。   她想起以往和梓康相处时,那样的温馨平淡,她从未想过梓康有一天会接纳别的女人,而梓康也从来只跟她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不是梓康!陈钰不是梓康!她为什么要把陈钰当成梓康呢?梓康已经死了,他已经永远的离她而去了,这世上或许再也找不到像梓康那样一心一意地对待她的人了。   陈钰是谁?他是她将要嫁的人,是她打算相守一生的人,不,不是相守一生,只是要做他一辈子的妻子,为了救出父亲。   晏灼的神思渐渐的清明起来了,神色也渐渐从容,她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床榻而去。   陈钰来时,晏灼刚刚安歇,灯也灭了大半,突然出现的陈钰让侍女们吓了一跳,继而灭掉的灯又一个个亮了起来。   晏灼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开门,陈钰也不敢主动开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做出有违礼数的事情给晏灼的声名造成不好的影响。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扇门相对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晏灼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波动。   陈钰神色有些倦怠,似乎遇到了头疼的事情,所以一向心思缜密的他并未注意到晏灼语气里不同以往的疏离。   “你睡下了吗?能开开门吗?我有事要当面跟你说。”   晏灼似是在犹豫,沉默良久,最后说道:“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陈钰微微皱眉,他现在才发现晏灼的不同。   若是以往,晏灼知道自己来了,必然会含笑迎接,可是今日她连门都没有开,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众侍从。但是身后的侍从们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纷纷垂手侍立,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引起了陈钰的注意。   陈钰没发现什么不妥,又转身对着紧闭的门扉,思索良久,他终于说道:“是关于你父亲的。”   下一刻,门扉哗啦一声打开了。   晏灼神情微微激动,陈钰挥手让侍从们退了出去。   陈钰走近晏灼,看着她身着白色里衣,青丝柔顺地披在身后,一双眉眼在灯光下显得俞加温柔,一时之间,陈钰竟然看痴了。   而晏灼也在看他,他衣服整齐,头发一丝不苟,不像是从哪个姬妾那里刚过来的,而且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女人的香味,反而是很好闻的药味,嗯?药味?怎么会有药味?晏灼仔细地闻了闻,确实是药味,而且,是很熟悉的一种药味,她在哪里闻过的呢?   就在晏灼仔细回想的时候,陈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今天临时有点事情,过来晚了。”陈钰首先解释道。   晏灼闻言,心情略微好些了,说道:“我也没有睡着。”   陈钰上前,一手拉住晏灼的手,在手心里揉了揉,说道:“你的手好凉,快进屋吧。”说着便揽过晏灼的肩,和她进了寝殿。   靠得近了,他身上的药味更浓了些,这些味道似乎像是有形的东西一下子钻到了晏灼脑海深处的记忆,是父亲身上佩戴的药囊。闻到熟悉的味道,晏灼心情有些激动,父亲身上的药囊里面装的草药是她花费了三天才配制出来的,晏灼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味道。   就在晏灼出神的时候,陈钰已经拥着她坐到了榻上,并且用被子将晏灼紧紧包住,搂在怀里。   晏灼微微失神,她的脑海里全是父亲的身影。   “燕燕。”听着熟悉的声音,晏灼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陈钰。   “你能把你父亲的药囊给我看看吗?”   “做什么?”   “方才我见了廷尉司的人,有一个人说指证你父亲是魏国细作的证据就在你父亲随身佩戴的药囊上。”   晏灼吃惊地看着他,“你见了廷尉司的人?那你见了我父亲没有?”   陈钰面上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的回答迟钝了少倾,“没有,我没有见到你父亲。”   晏灼的心微微下沉,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但是她的脑海非常乱,她根本想不到什么头绪。她只是下意识地转开看着陈钰目光,神色有些异常,但是陈钰并没有发现,他又哄道:“你把那个药囊给我看看。”   晏灼依言从枕头下将药囊拿给陈钰,陈钰接过药囊,反复地看了几遍,最后眼睛盯着药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凝重。   “你怎么了?”   陈钰稍稍回神,笑着说道:“没什么,这药囊我先替你保管,万不可落在别人手里。”   还未等晏灼点头同意,他已经将药囊收了起来。然后看着晏灼,满目的温情。晏灼被这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有些赧然,她转开头,陈钰却用手固定住晏灼的下巴,迫她迎视自己的目光,最后低头含住那娇柔的唇。   在唇上辗转良久,才慢慢地移到了脸颊上,轻轻地含住耳垂,室内的温度有些高了,晏灼裹着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陈钰的手伸了进来,在那娇柔的身躯上流连不去。   晏灼明显感觉到这气氛跟以往大不相同,但是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了,她微微闭眼,手抚上了陈钰的后背。   那双手仿若是带着一簇小火苗,在陈钰的身上点起了熊熊大火,这动作无异于给了陈钰极大的诱惑,薄薄的深衣对于陈钰来说根本不算阻碍,就在他伸手去拉衣带的时候,晏灼突然打了个喷嚏,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钰摸摸晏灼泛红的脸颊,此刻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因为□□而发烫还是因为着了凉。   这才进行了一半,陈钰不得不喟叹一声,用被子包裹住了晏灼的身子。   晏灼看着他,神色未明。   陈钰狠狠地在晏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不舍地离开了。 ☆、暗查   门被轻轻地关上,晏灼放在被子里的手拿了出来,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抹干枯的草药,晏灼在看到那草药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点的草药,晏灼才能闻到陈钰身上那若有似无的药草香,她将草药放在鼻子尖闻了闻,眼泪立刻哗啦地流了下来,父亲慈爱的面容仿若出现在了眼前,晏灼一声一声地叫着“父亲”,凄哀婉转。   第二日,陈钰上朝前照例来到晏灼的寝殿,此时晏灼很难得的仍然在睡觉,陈钰以为她是真的病了,看着紧闭的门扉,最后挨着门说道:“燕燕,你好好休息,我要进宫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里面没有回答,陈钰临走前便嘱咐侍从请医官来给晏灼看看。   听着一跌声恭送的声音,晏灼睁开了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显然一夜未眠。摊开握了一夜的拳头,手里仍然抓着那抹干草药,晏灼看着它,出了一会儿神。   洗漱之后,侍从禀报说医官来了,晏灼却淡淡地说道:“不必探脉了,我自己去配几服药就行了。”   晏灼算着陈钰回来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于是便独自出门了。   一路沿着大街,边走边问,终于到了大将军府邸。   霍琪本来是太子侍读,太子殁后,他便跟着陈王身边担任一名侍中,晏灼今日来时,竟正巧遇到刚刚从宫里回来的他。   霍琪见到晏灼也显然愣住了,还未说话,晏灼便先开口了,样子有些急迫道:“霍公子,晏灼有一事相求。”   霍琪见晏灼神色诚恳,不禁问道:“什么事情?”   “你能不能从廷狱帮我查一个人?”   霍琪微微皱眉,晏灼是不可能跟廷狱有联系的,那么就是因为陈钰了。   “不行!”霍琪断然拒绝道。   晏灼呼吸一滞,她万没想到霍琪拒绝得这么干脆。   “凡是跟陈钰有关的,我都不想掺和。”   晏灼闻言,说道:“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   晏灼点头。   “你有事找陈钰帮忙不是更好吗?他可是王子殿下,办什么事情都比我更方便。”   晏灼微微失落,道:“若是他能帮我,我又怎么会来劳烦你呢?”   霍琪见晏灼神情不像是作假,不禁问道:“你和陈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晏灼默然。   霍琪看着晏灼,她给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从容有度,温婉可亲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晏灼露出孤寂颓败的神色,他心中一动,问道:“你让我帮你查谁?”   “我父亲。”   霍琪诧异地看着晏灼,晏灼面露苦涩,道:“我前些日子接到父亲的来信,说他被当做魏国的细作关押在了廷狱,我想请你帮我查清楚,他是不是在廷狱里。”   霍琪看着晏灼半晌,方领悟似的说道:“我明白了,你接近陈钰是为了救你父亲?”   晏灼微微迟疑地点头。   霍琪大概也猜出了些什么,于是道:“好吧,你等我的消息,最快三天,但是我怎么给你消息?”   晏灼想了想,说道:“就三天,三天以后,我来找你。”   晏灼说完,并未多留就立刻告辞了。 ☆、冬衣   回到广云殿,陈钰还未回来,晏灼在榻上坐下沉思,然后又拿出了那干枯的草药,神色哀痛。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在外面禀报陈钰回来了,晏灼才慌忙将草药收了起来,又擦了擦脸上的泪,她本来就不好施粉黛,因此现在也就是眼睛红了些,别的就没有什么异样了。   果然,陈钰一见面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晏灼解释道:“昨晚身体不适,没有休息好。”   提起昨晚,两人神色都有些窘迫,陈钰亲昵地拥住晏灼的肩,和她走进了宴厅。   晏灼焦急地等待了三天,终于找了机会溜出门去,来到大将军府邸,霍琪已经等着了。   “霍公子,你查出来了吗?”晏灼的心情有些忐忑,她不知道究竟是听到父亲在里面会让她安心一些,还是不在里面让她安心一些。   霍琪的神色难得的凝重,他看着晏灼苍白的脸色,说道:“廷狱里面没有你父亲。”   晏灼的神色先是一松然后又慢慢显出担忧之色,最后不确定地问道:“你查清楚了吗?会不会漏掉什么?”   “我不但去了廷狱,还去拜访了廷尉薄大人,他说最近根本就没有什么魏国细作的案子。”   在听到霍琪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晏灼苍白的脸色几乎失去了血色变得透明。晏灼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霍琪眼疾手快地稳住晏灼的身子,却看到她早已泪流满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霍琪问道。   晏灼含着泪推开了霍琪,她努力地撑住自己的身子,不想让自己再脆弱不堪,她若是倒下了,还有谁能救父亲呢?   霍琪看着晏灼神情悲怆地走了,他很担忧她能不能安全到家,他上前一步想要跟着,却又停住了脚步,“她的生死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自言自语根本就不能说服自己,他最后还是咬牙悄悄地跟了上去。   晏灼走到半路上,心绪已经平复了大半,她此刻不能只顾着悲春伤秋,她要救父亲。   几天之后,陈钰来晏灼这里,却看到案上摆着一件男式的冬衣,青灰色的显然不是给自己的。   “这衣服做得好漂亮呀!”   晏灼听出他这话里的酸意,忍不住笑了,“我给自己的父亲做一件冬衣,你也要拈酸吃醋吗?”   陈钰赔笑道:“给未来的岳丈大人尽孝,我怎么能不赞同呢?这件衣服的确做得漂亮嘛。”   这岳丈大人四个字听在晏灼耳里却是犹如带着尖刺一般刮得耳膜生疼,她微微敛起笑意,道:“我不能去看望父亲,就只能劳烦你帮我转交给父亲了。”   陈钰搂着晏灼,将脸凑了过去,讨好道:“那有什么奖励?”   晏灼毫不犹豫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陈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说道:“礼尚往来。”于是狠狠地压在了晏灼的唇上。   自从那夜未果,晏灼明显感觉到陈钰每次的亲吻都带着掠夺性,这让她的心微微悸动,却也总是带着犹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痛。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晏灼便催促他赶紧把衣服送过去,陈钰眼中露出不舍,最后将晏灼压在榻上狠狠地肆虐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晚上,晏灼坐在案前,等着陈钰每晚的探望,这夜他果然来了,晏灼对他露出一抹笑意,陈钰每每见到她的笑容,总是心潮温暖,这是唯有晏灼能够带给他的,而他可以拥有一辈子。   以前,一辈子对于陈钰来说是荒芜到无尽的概念,而今有了晏灼,他觉得这一生太过短暂了,他想要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陈钰从背后将晏灼抱住,一双手有力地将晏灼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唇在她的脸颊上,耳垂边蹭着,隐隐有往下的趋势。自从那晚上的情不自禁,晏灼觉得陈钰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本来是情动的时刻,她被动地承受着陈钰的温情,心却越发的荒凉了。   她开始闪身躲避陈钰的亲近,陈钰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她,用低哑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晏灼笑着,一手抵着他要靠近的头,嗔道:“你越发没规矩了。”   陈钰头歪在晏灼的肩窝处,深深地呼吸着这带有晏灼身上独特药香的空气,说道:“真的很想真正的拥有你,我快等不及了,燕燕。”   听着他喊自己燕燕,这般真切而亲密的呼喊,让晏灼的心微微窒息,可是她从小就学会了伪装,不管心里是害怕,恐惧还是什么,她都能在面上表现得平淡自如,此刻她很感谢是魏王从小就教会了她这项本领。   “你答应过我等到成亲之日才可以,你不会要食言吧?”   陈钰笑了笑,将晏灼放开,神情认真地说道:“燕燕,我是把你当成我的妻子,所以这一生我都会对你爱惜尊重,绝不会胡来。”   晏灼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有些微的失神。   如果你不会欺骗我,我是愿意和你相伴一生的。晏灼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那件冬衣,你给我父亲了吗?”   “给了,你父亲可感动了。”   晏灼点点头,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陈钰这次没有过多的留恋,只是留下一个吻便离开了。 ☆、真相   夜深人静,所有的侍从们都睡下了,晏灼却独自坐在案前,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盅,那个盅上隐隐散发着草药的幽香,过了片刻,晏灼打开了那个盅,从里面飞出了一个小虫子。   那个小虫子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朝门口飞去,晏灼快步跟上,将门打开,那个虫子便飞出了寝殿。   晏灼一直跟着,广云殿她一向很少转悠,现在的注意力又全部用在了小虫子上面,她环顾四周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这里幽深僻静,周围甚至连房子都没有,她从来不知道四王子府还有这么偏僻荒芜的地方。   那个小虫子很准确地绕过一些山石,向里面飞去,晏灼跟着绕过那些山石,只觉得越往里走路越窄,她不如小虫子身体灵敏,很快的就跟丢了。   晏灼置身在山石之中,她不记得来路,不知道出路,只是看到一轮圆月遥挂天际,片刻,她决定往小虫子飞去的方向走。   这个虫子是被她特意训练过的,能够辨别那件送给父亲棉衣上的药味,只要跟着它就一定能找到父亲的藏身之处,现在那只虫子没有飞出府外,晏灼便能肯定父亲一定就在四王子府,他是被陈钰囚禁起来了。   晏灼绕着那些山石一直走,周围除了山石还是山石,她渐渐发现不对劲了,她迷路了。晏灼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这个山石可能是按照某种阵法布置的,就像个迷宫,可是晏灼从小除了读医术医传外,根本没接触过其他书籍,此刻也根本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走。   眼看着天快要亮了,陈钰上朝前一般都会去自己寝殿,若是让他发现自己不在,他肯定会起疑心。晏灼越来越焦急难安,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能强打起精神,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所幸她竟然又看到了那只小虫子。晏灼喜极而泣,连忙跟了上去,终于,她走出了石海,借着月光,她看到面前是一块一人高的方块石墙,上面有斑驳黑影,应该是石块上面掩映的植物投下来的光影,那只小虫子直直地往石墙飞去,最后在石墙上来回上下地飞,似乎要穿越石墙。   晏灼不禁走到石墙的边上,难道父亲就在这石墙的后面?难道这石墙后面是个关押人的暗牢?   她抬手轻轻地拨开那些植物,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晏灼一惊,想要回头,突然周围亮了起来,原来这里布置了那么多的火把,而晏灼方才拨开的植物上面绑了许多铃铛,只要一动,就会铃响。   晏灼转身,此时周围都被火把照亮,犹如白昼,而她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五个男人,他们手持利剑,冷冷地对着晏灼。   晏灼也看着他们,双方对峙着,直到陈钰出现。   看到陈钰,晏灼居然不是痛声指责,而是泪流满面,心里甚至还感到一丝的委屈,晏灼心想,她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陈钰看到晏灼,眼中露出了一丝冷意,他就那样站着,宛若天人之姿,看着毫无退路的晏灼。   直到晏灼哭出声来,陈钰才动了身子,他上前走到了晏灼的身边,抚着晏灼背上的乌发,说道:“没想到燕燕这么聪明,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晏灼简单明了地问道。   “因为你。”陈钰也回答得简单明了。   晏灼不禁露出一丝苍凉的笑意,“根本没有所谓的魏国细作的罪名是吗?一切都是你胡编乱造的是吗?我也是被你骗来陈国的是吗?”   晏灼一连问出这三句话,顿了顿,最后颤声问道:“我的父亲,一直在你手里,是吗?”   “是。”   陈钰话音刚落,晏灼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抵在了陈钰的脖子上,由于身高差距,晏灼抬头看着他,眼中仍然含着泪,但是却带着一抹坚决。   就在那些人要动身的时候,陈钰抬手制止了他们。   “放了我父亲。”   “我可以放了你父亲,但是你必须履行诺言,做我的王子妃。”   “陈钰!”晏灼大叫一声,那声叫喊饱含了无尽的痛恨和辛酸,陈钰的身子僵了僵,他没有转头,但是从余光中,他看到晏灼满眼的泪水,像是要决堤的洪流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开河堤,倾泻而出。   昨日的温情绵绵,今日持刀相向,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冰凉的薄刃和恨意的眼神,已经否定了两人昔日的情谊。   “我是被你骗来的,没有细作的罪名,也就没有所谓的承诺。”   陈钰涩然,他微微转头看着晏灼,说道:“那我们现在再做个交易如何?”   陈钰一把抓住晏灼持刀的手腕,轻轻一个旋转,晏灼的手臂顿时失了力气,被反转扭到了身后。   晏灼疼痛地大叫了一声,扭头看着陈钰,问道:“你还想要再把我的手臂扭断吗?”   陈钰微微愣神间,晏灼拼力挣脱他的钳制,匕首划在了陈钰的手臂上。   陈钰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他捂着手臂后退了几步,痛心地看着晏灼。   而待命的那几个人快速地上前卸了晏灼手中的匕首,将她的双手牢牢地绑在了后面。   陈钰看了晏灼一眼,吩咐道:“带她回寝殿。” ☆、交易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晏灼被绑缚双手,押回了寝殿,殿内灯火通明,不一会儿,陈钰已经走了进来,他换了身衣袍,手臂上的伤口也被细致地包扎了。   他将绳索解除,晏灼得了自由立刻退出十几步,戒备地看着陈钰。   陈钰不以为意,坐在榻上,那是曾经和晏灼无数次亲密的床榻。   “你还是好好地跟我说话,才能救你的父亲。”陈钰恢复了以往的冰冷神色。   晏灼恨恨地看着陈钰,眼睛通红。   “我说的交易很简单,估计你也猜到了的。”   晏灼不语,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嫁给我那日,我便放了你父亲。”   晏灼早已猜到,所以情绪并没有多大波动,现在她也受制于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就像当初她要救父亲时,她也只能被迫按照陈钰的想法做,当初她迫不得已,现在她被陈钰步步紧逼。   “我答应你,但是你要让我先见我的父亲。”   “这个明天再说,你先好好休息,你今晚都没有睡。”陈钰说着,抬步就要往晏灼走去,但是接触到晏灼明显抵触的眼神时,他失落地走了出去。   晏灼怎么可能睡得着?她躺在榻上,满脑子都是与陈钰相处的点滴画面,她想着想着,眼泪便流了下来,这些温馨幸福的记忆,此刻也成为了她最大的笑话。她曾经以为陈钰即便再不好,他至少对待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却把陈钰那伪装的面目彻底揭开了,他仍然是那个满心算计,不折手段的人,自己一直都被他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任他玩弄。   晏灼想到这里,不禁失声痛哭。   在失去梓康以后,是陈钰给了她曾经幻想过的美好生活,可也是陈钰亲手把这幻想打破,露出里面本来的丑恶和欺骗。她怎么能跟一个骗子生活在一起呢?   可是,如果不嫁给他,他是不会放了父亲的,她究竟该怎么办?   晏灼就这样纠结了一夜,等到第二天,陈钰来了。   晏灼打开寝殿的门,忽然发现之前的侍从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涓儿的丫头,那丫头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周正,但是不同以往的仆从,她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涓儿聪慧伶俐,以后就让她来照顾你。”   晏灼看了涓儿一眼,却发现那丫头看自己的眼神很仇视,晏灼不禁打了个冷颤。她也不想跟这个涓儿有过多的接触。   此后几天,陈钰又恢复了以往与她相敬如宾的生活,只是这里面只有陈钰一人唱独角戏,晏灼总是爱答不理的,陈钰不可否认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温情。   一日,陈钰下了朝,本来先是吩咐仆从请晏灼用膳,结果没请到人,于是陈钰亲自来到了晏灼的寝殿外面,隔着一扇门,陈钰哄着晏灼更衣用膳,晏灼故意赖在床上,连理都不理他一声。   几句话就让陈钰的耐心磨光了,他一脚踹开了门,走了进去,殿内唯一的侍从涓儿垂目侍立在身后,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陈钰神色冰冷地来到幔帐前,但是他并没有像刚才暴戾地踢开门一样拉开幔帐,而是束手立在幔帐外面,关切地问道:“燕燕,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让医官来看看你好吗?”   陈钰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上一刻还含情脉脉地看着你,下一刻便能化身恶魔,似乎是他面具太多了,变换的时候也很得心应手。   “不用了,我没有生病,只是不想起来而已。”幔帐内传出晏灼清冷的声音。   “好端端的怎么不想起来?我还是让医官来看看比较放心。”   “我就是医者,有病没病我自己清楚,不需要请大夫!”晏灼话音一落,帐外突然安静下来,片刻,才听到陈钰的声音,“我倒是忘了,燕燕你就是医者。”忽然一声轻叹,“本来我打算今日带你见你父亲的,既然你不想起来,就继续休息吧!”   刚刚转过身子,身后忽然哗啦一声,陈钰得逞一笑,转过身来。   晏灼身穿白色深衣,青丝披散,她怀疑地问道“你真的要带我见我父亲?”   陈钰勾唇一笑,说道:“还不穿好衣服。”丢下这句话,他立即转身出了房间。要知道面对那样的晏灼,他得用多大的理智才能控制自己奔腾的心。   晏灼被人带着穿过了那个石海,来到了石墙前。王室贵亲,达官贵人一般都有自己的私牢,主要用于惩治奴仆,关押家里犯事的人用的,里面的刑具具备齐全,这是各国国君都默许的,陈钰并没有派专门的人来看管这座监牢,而是在入口处设置了机关,只要有人触动石墙上的掩映物,就会响铃。 ☆、父女相见   进到地牢,晏灼被带到囚禁晏中子的房间里。   自从晏中子离开魏国后,这是父女二人第一次见面,时隔六年,两人却是在牢房见面,多少有些悲凉。   晏灼一进到房间里,就跪了下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快起来,起来!”晏中子连忙扶起晏灼,父女相对,却是千百愁肠无头说。   晏灼望着老父黝黑的脸上那深刻的皱纹,泪流的更凶了。父亲一辈子对医业兢兢业业,从未错医一个生命,为了梓康,终年在外奔波劳累,却落了个有国不能归,有家不能回的下场,现在还被自己连累得深陷囹圄。   “爹爹,对不起,女儿不孝,都是女儿害了您。”   “别这样说。”晏中子也是老泪纵横,拉着晏灼的手坐在了榻上,上下打量着晏灼,问道:“你这六年过得如何?”   “我很好。”晏灼一直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即便是过得不好,她仍然不想让父亲担心,晏中子也并未说什么。   “女儿,我本来以为你会一直留在魏国,甚至和太子······父亲还好,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如何生活呀?”   “爹,我有医术,尚能照顾自己,可是你如今深陷囹圄,才是女儿最担心的。”   晏中子欣慰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向来是坚强的,生活上能照顾自己。但是,你总是要嫁人的。”   晏灼一愣,担忧地道:“爹,是不是······”   晏中子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正色说道:“女儿,这次我被囚禁的缘由,我已经知道了,那位陈国四王子,我也见过了。”   “爹······”晏灼想要解释,又被制止了话头。   晏中子深深地看向晏灼,说道:“虽然那位王子并未对我怎么样,甚至对待为父有礼,但是为父从来没听过有谁囚禁女子的父亲逼迫其下嫁的。此人当初骗我写信给你,又以细作之罪名囚禁我在此,城府之深,让人心寒。是非善恶,女儿不用爹爹细说了吧。”   “爹,我······”   “我不管你是如何招惹这位王子的,父亲只希望你能真正得到幸福。”   晏灼紧咬着下唇,说道:“父亲不用担心我,是非善恶女儿分得清,爹,你要好好的,女儿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你放心,爹会好好的,但是,你也不可以为了为父做傻事呀。”   晏灼闻言,眼泪又哗啦地流了下来,只顾抱着父亲哭泣。   晏灼进了殿内,就见陈钰等在了里面,抬着袖子擦干眼泪。陈钰迎了上来,见她眼睛红红的,问道:“你哭了?”   “六年未见父亲,心里有些难过。”   陈钰吃惊地看着她,“你们父女有六年没见面了吗?”   晏灼点点头,说道:“六年前,父亲为了梓康的病,去了墨山,一次都没有回家,我自然没有见过他。”想到父亲如今的情形,晏灼心如刀绞,刚止住的眼泪又决堤而出,“六年未见,今日一见父亲,才发现他又老了好多,白发丛生,脸上的皱纹也添了许多,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却不能在他跟前尽孝,我不配为人女。”   晏灼嘤嘤哭泣,将头埋在陈钰怀里。陈钰一手抚着她披背柔顺的长发,说道:“我让下人收拾一间院落,让他住着,你可以天天去看他。”   “真的?”晏灼闻言抬头看向他。   “真的。”   晏灼一时转悲为喜,虽然逃不脱被禁的命运,但是能够让父亲好过一些,她还是很高兴的。   陈钰见晏灼终于露出了笑颜,情不自禁地把人搂紧了怀里,说道:“燕燕,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郗尔会善待你的父亲。”   晏灼被陈钰搂在怀里,她知道反抗无用,只要陈钰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她也不会做无用的抗争。至于陈钰的话,她也就是听听而已。   晏中子被安排住进了西苑,里面一应设施俱全,只除了不能出院子外,其他都允许,但晏灼还是很高兴,毕竟住在院子里比住在地牢里要好很多,陈钰还收集了许多医药杂书给晏中子,让他闲时解闷。   两人自从摊牌以后,这是第一次关系得到改善,即便是陈钰亲近晏灼的时候,晏灼也没有明显的抗拒。 ☆、尹夫人   自从那晚跟着虫子寻找父亲的藏身之处时,晏灼觉得很有必要弄清楚四王子府邸的守卫情况,她不可能一直这么任由陈钰摆布,她必须逃出去,这个想法她一直都存在心里,尤其是当晏中子被转移到了西苑,晏灼觉得带着父亲逃离南平还是很有希望的。因此晏灼没事的时候总是会在府里转悠。   来到当初与陈适初见的那个亭子,晏灼心里一阵悲痛,她又不禁想到如儿,心里一阵感概,这时从不远处过来几个人,晏灼看见前面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被一个下人搀扶着,想来就是尹夫人了。晏灼不想与陈钰的女人有太多的接触,便转身要离开。   “晏姑娘。”一声娇美的嗓音,叫住了晏灼的脚步。晏灼无奈转身,待尹夫人走近,礼貌地行礼道:“晏灼见过尹夫人。”   尹氏早就听说晏灼住进广云殿一个月了,而且陈钰有意娶她为正妃,但太子丧期,才不得已拖后,尹氏很是不服,从十五岁开始她就跟着陈钰,虽然知道他肯娶她只是因为哥哥的缘故,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美人,她也无怨无悔,现在她终于怀孕了,这个孩子让她有了一丝希望,只要生下儿子,她就有可能做正妃。可是现在凭空出来个晏灼,没有任何的背景地位就想一步登天做正妃,还是个魏女,她怎么可能会服气?   她扶着肚子,神情倨傲地说道:“许久不见,晏姑娘过得可好?”   “我很好。倒是尹夫人怀着孩子肯定很辛苦吧?”晏灼看了看她的身材,不由赞叹,怀了八个月,身材居然没有走样,除了撅起来的肚子,她依然保持着窈窕的身姿。   尹氏得意一笑,“这怎么能说辛苦呢?为殿下生儿育女,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有的人即便做了殿下的女人,也未必有这份荣幸。”   她的笑容太过刺眼,晏灼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她自然知道尹夫人这话是说自己,但是她并不想嫁给陈钰,也不想给陈钰生孩子,所以这话也刺激不到自己。   “尹夫人若没有什么事情,晏灼就先回去了。”   尹氏见她回避,以为是晏灼怕了自己,不敢得罪自己,于是说道:“先别急着走呀,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请讲。”   “听闻,晏姑娘的医术很厉害,不如你就看看我这怀的是小王子呢,还是小翁主呢?”   晏灼闻言,果然看向了她的肚子,又说道:“可否请晏灼把脉?”   “可以。”一行人来到亭子里,仆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尹氏躺下,晏灼认真把脉,又摸了摸尹氏的腹部,最后说道:“是个男孩儿。”   “真的?”尹氏闻言,惊喜地看着晏灼,此刻简直把她当成了神医,再没有一点不顺眼。   “你怀孕八个月,孩子基本成形,是以,我可以断定,是个男孩儿。”晏灼见她高兴,心情也好了起来。仿若一下子找到了当初在魏国行医的感觉。   晚上,晏灼正在收拾草药,陈钰来了。   “听说你今天帮尹氏把脉,确定她怀的是个男孩儿。”   “是。”晏灼平静地回答,她一点也不惊讶陈钰会知道,因为她知道自从摊牌后,她的身边有很多人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并向他汇报。   陈钰从后抱住她,小心观察她的脸色,问道:“你没有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晏灼挣开他的怀抱,不耐地说道:“你不要打扰我,我正在给尹夫人配安胎的药。”   把完脉后,尹氏对她完全是感激和信任,知道女子第一次生产都很辛苦,尹氏也很怕,所以请晏灼配制一些药好有助于生产。   “她怀了我的孩子,还是第一个为我生下儿子的女人,你没有一点想法?”晏灼的行为让陈钰有些失望,她没有生气,反而很积极地帮助尹氏,这说明她心里根本不爱自己,所以也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有多少孩子?   晏灼神色渐冷,说道:“你是想让我嫉妒?”   陈钰微微愣住,晏灼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她是他的妻子,难道不应该对别的女人产生抗拒吗?   晏灼变了,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她的心里终究是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难道以前的努力统统都要付之东流吗?他精于谋划,善于揣度人心,可是现在他宁愿看不懂晏灼的心,因为晏灼的心让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溃败。   陈钰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可以保留你的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我心甘情愿。”   晏灼头被固定着,陈钰的脸近在咫尺,她只能努力转过眼珠瞥向另一边,尽量不去看陈钰冰冷的眼神。   看着晏灼连看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陈钰箍住晏灼下巴的手越收越紧,迫使晏灼正视自己。   晏灼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她死死地瞪着陈钰,说道:“你可以永远把我留在你身边,但是你不可能强迫我心甘情愿。”   似被那目光烫到一般,陈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晏灼连忙退了几步,站在远处防备地看着陈钰。   昔日的温情浮现脑海,陈钰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个总是面上带着清淡的笑容的女子会有一天对着自己张开全身的尖刺,逼得他半分都无法靠近。 ☆、求援   晏灼变得忙碌了,她除了看望自己父亲外,经常往尹夫人那里跑,隔三差五地给她把脉,熬煮些利于胎儿的药给她喝,起初尹夫人还很戒备,渐渐地就放下戒心了,经常请晏灼到她那里请教一些关于婴儿的事情。晏灼渐渐找回了做大夫的感觉,胎儿的健康成长带给她的喜悦让她渐渐忘了自己现在受制于人的处境。   晏灼每天都会在府里各处转悠,陈钰也未加阻拦,在他看来,晏灼孤立无援,根本就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手心。   晏灼渐渐地掌握了府中守卫的布防,可是要等到合适的机会却是难上加难,陈钰心思缜密,她在处处受控的境况下根本难以动作,可是,天下间还有谁能帮助自己呢?   晏灼又想起了霍琪,只有他才有能力和陈钰较量,可是她现在连大门都出不去,又该怎么找到他呢?   然而上天是眷顾她的,不等她出府找霍琪,霍琪自己进府来了。   霍琪跟随自己的大哥,陈国的奉骁将军霍响一起来到四王子府。霍响是陈国大将军之子,在陈钰做太子时,进宫做太子侍读,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陈钰被废,霍响出宫,年幼的他跟随父亲前往陈国与符国的边界驻扎,从小生活在军营,练就了一身的本领,且勇猛无敌,因其战功,加冠之年,被封为正二品奉骁将军。   太子大丧时,他代父回南平祭奠太子,因此留在了南平,现在丧期将过,他身为边关将领应该先行回到驻地。今日来,就是为了告别好友。   陈钰与霍响一见面就开始谈论边关的军事,霍琪不耐烦地出去了,他来此本来是为了打探晏灼的消息,此刻大哥正与陈钰谈事情,倒是给他一个方便了。   不想刚出殿门,迎面就遇到了晏灼,霍琪的眼睛里立时闪过一道光芒。   晏灼也很意外,她天天想着怎么去找霍琪,没想到在广云殿居然就碰到了。   “霍公子。”   霍琪上下打量了晏灼一番,问道:“你最近还好吗?找到你父亲了吗?”   晏灼闻言,神色黯淡了下来。   “霍公子,我一直都想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霍琪闻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舒畅,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觉得自己的重要性。   “你找我有什么事?”   晏灼飞快地看了周围一眼,虽然她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但是她知道现在她的一切动作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不禁压低了声音说道:“实不相瞒,我现在也是等同于身陷囹圄,不得自由。”晏灼顿了顿,心头蔓延起了苦涩的味道,“我父亲是被陈钰囚禁起来了。”   霍琪惊讶地看着她,问道:“陈钰为何这么做?”   晏灼有些难堪,只说道:“其中隐情,我现在不能与你细说,但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在陈国,只有你能帮助我了。”   看着晏灼濒临悬崖的无助,霍琪顿时心里也难受了起来,他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晏灼道:“尹夫人再过几天就要生产了,我会劝她去城外的神庙里为自己的孩子祈福,那样她就要在城外生下孩子,这是陈钰第一个孩子,又是男孩儿,他肯定很重视,等他赶过去了,至少两天才会回来,我就有时间离开了。”   “那我要做什么?”   “我父亲就住在西苑,那里就拜托你了。”晏灼诚恳地说道。   “好。” ☆、出逃   两天后,尹夫人带着侍女仆从们去了城外的神庙,那座神庙据说很灵验,如果怀着身孕去祈福,生出来的孩子就会健健康康,于是尹夫人不顾即将生产的危险去了神庙。陈钰担心路上会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于是派了一队护卫跟着。   过了三天,神庙传回急报,说尹夫人即将生产。   陈钰接到急报,果然马不停蹄地出了城。   入了夜,晏灼让涓儿请赵伸前来。   房间里,充满一股淡淡的幽香,在赵伸踏进房门时,晏灼将香炉的盖子合上,白烟从细缝里升起,袅袅娜娜地散在房间里。   “赵伸,你过来闻闻,这是我新调制的香。”   赵伸虽然觉得晏灼半夜叫他过来闻香很是莫名其妙,但还是过去了。   “怎么样?”   “很好闻。”其实不懂香,但还是要赞美一下的,毕竟是主子心尖上的女人。   “这香我给它取名叫‘醉梦’,我可是研究了半个月呢,以后就放在殿下的房间里。”   “姑娘调制的香,殿下肯定会很喜欢的。”   晏灼回以赵伸一笑。赵伸一直待在陈钰的身边,他自然了解主子的为人,从来不对任何人或物感兴趣,做什么事情都是直达目的的,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却是意外,本来在魏国时,他以为陈钰会杀了晏灼,可是却带她到了陈国,赵伸以为晏灼是不一样的,后来终于知道原来留着她是对付太子的,让晏灼进宫为太子治病,表面上是帮助晏灼趁机拿到红灵芝,实则是利用晏灼拖住太子的病情,好趁机在朝中建立势力。在晏灼和如儿被抓进牢里,他以为陈钰会放弃晏灼而救如儿,却没想到陈钰让如儿顶了罪。他终于知道晏灼对陈钰的不一般了。   思绪还在飘飞,眼前越来越模糊了,好困,好想,睡觉!   门外也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她这个香厉害之处就在于香味能散播很远,三十里之内所有能呼吸的都不能避免,自然包括那些暗卫。晏灼拿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大大方方地出了门,她知道父亲正在门外等着自己。   西苑一片静谧,晏中子躺在床上,紧张地睡不着,他知道今晚会有人来救自己。   门外守卫笔直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丝毫没有发现危险正在靠近。几乎同时,一只手捂住了他们的鼻子,闻见一股异香,他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门被推开,两个人跑了进来,问道:“是不是晏中子。”   晏中子答是。   一人说道:“我等奉命来救先生出去,快跟我们走吧。”   晏灼出了门,果然见有一辆马车停在街角,她飞奔而去,掀开帘子果然见父亲就坐在里面。父女两逃出生天,相涌而泣。旁边立着的霍琪见二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开口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走吧。”   晏灼擦了泪珠,感激地看向霍琪,说道:“多谢霍公子相救,晏灼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用得着晏灼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晏灼默然,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陈适。   “我会派两个人护送你们出城,快走吧。”   一人驾车,一人骑马,晏灼和晏中子坐在马车里。晏灼全身放松地靠在车壁上,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我们去哪里?”   晏灼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茫然,“不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南平。” ☆、被杀   马车驶进林子,两个护卫都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的情况,夜间的风很凉爽,却带着一丝压力。马车停了下来,晏灼也感觉到不对劲,僵直了身体。   忽然从四面八方落下几重黑影,两个护卫紧了紧手中的刀,额上的汗水显示出他们内心的压力。几十人对两个人,胜负很显然。   马不安地踏着蹄子,晏灼出了马车,与那个护卫并排而坐,两人絮絮地说着,车上的护卫突然飞身冲向前面的人,晏灼抓紧缰绳,大喝一声,扬鞭驱策马车追在那人后面,黑影不及反映,轻轻松松地被晏灼冲出了包围线,晏灼只管拼命抽打马儿,不敢看身后的恶战。   黑影不过片刻就追上了马车,当前一个人翻身落在了车轼上,挽起缰绳,将马车拉停,其他人也都围住了马车。车轼上的人拉下车帘,眼神一寒。马车内竟是空的。   “进树林里追!”简短地命令道,黑影四下散开,犹如鬼魅消失在林子里。   树林里,密密麻麻的杂草,足有半人高,越往里走,草就越高,显然这是一个没有人迹的野地,月亮清清地照着草,泛出白光。晏灼拉住晏中子的手,拼命往前跑。衣服被利给割开了许多口子,有的甚至划开了皮肤,微微地疼痒。晏灼仍然不敢停步。   终于晏中子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爹,你怎么了?”晏灼连忙将晏中子扶起,上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晏中子摆摆手,他微微喘息着,浑身出了不少的汗。   “没想到陈钰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晏灼内心自责不已,她甚至在这一刻后悔当初救了陈钰的性命。   晏中子休息片刻道:“我们快走吧。”   两人相扶着站起来,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几重白草外,那些黑衣人包围成一个圈,慢慢的缩小范围,白草一层层被压覆在脚下,晏灼进退维谷,惊恐地盯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身影。   见他们不断逼近,晏灼说道:“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前面一个人用刀指着晏灼,说道:“主人有命,只带晏灼回去。”   晏灼不敢置信,他要,杀了我爹吗?   突然两个人上前拉开晏灼和晏中子,晏灼这才感到可怕。   手紧紧抓住晏中子的手,嘶喊道:“不要,不要杀我爹!”   “女儿,好好活着!”   阴暗的月影下,刀由上至下在眼前划过,血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只那一瞬,夜,静止得可怕。耳边什么都听不到,只反复响起那一句话,女儿,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活着!   晏灼脑后一阵闷疼,顿时丧失了意识。   朦胧中有激烈的刀剑击杀,感觉掉入一个温暖的陷阱里,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地狱般的阴冷,“全部杀掉!”   她下意识地朝温暖的地方依偎,缠绕在身上的藤蔓更紧了。   接下来是颠簸,风肆虐的吹在脸颊上,吹干了她满面的泪水。   广云殿内,顾师慧为晏灼仔细地把脉。   陈钰问道:“顾大人,她怎么样了?”   顾师慧说道:“只是后脑受到撞击,过一会儿就会醒的。”   陈钰闻言,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晏灼只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面父亲,梓康,陈适,梓欢都在离自己而去。   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熟悉的青帐顶,她又回到了牢笼里。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而父亲,也死了。现在的她还剩下什么?   泪从眼角滑落,流入鬓间。   “你醒了?”   晏灼转头看是陈钰,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瞬间聚集起满满的恨怒,她抓住他的肩膀,奋力弹起身,嘶喊道:“你还我爹,你把爹还给我。”   她踢打着陈钰,不断叫喊着,控诉着,“你这个混蛋,魔鬼,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陈钰知她心中悲痛,任由她捶打自己。   挣扎间,她拔下陈钰头上的青玉簪子,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肩膀上,大概是用力太猛,一半的簪子没入血肉之中,居然从中折断了。   出于疼痛的本能反应,陈钰反手推倒晏灼,一手捂住伤口,那半截簪子已经完全没入了血肉之中,不一会儿,伤口周围映出大片的血迹,晏灼被推倒在床榻上,一手还握着上半截簪子,神情有些呆滞,显然是被吓到了。   血从衣襟滴落在地上,迅速形成一滩血水,陈钰看着晏灼,复杂的眼神中,几种神情变换,先是震惊,再是痛心,最后归于平静的冰冷。   晏灼被他这种冰冷的眼神刺到,他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胆怯地向床榻里面挪动。陈钰瞳孔微缩,冷意渐渐消退。   “我没有杀你父亲。”丢下这句话,陈钰转身出去了。 ☆、父死之恨   赵伸看到陈钰肩上的伤,立刻派人找御医。   “殿下,利器完全没入肉里面了,甚至扎进了肩骨,徒手拔不出来,必须先切开伤口的肉。”   “殿下······”   赵伸胆战心惊地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肩膀,要知道切开肉是何等的痛苦。   此时陈钰早被那伤折磨得几欲昏厥,唯一一丝清明是脑海中晏灼那恨意如火的目光。他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满头大汗,整条手臂都痛得麻木了。   苍白的嘴唇微动,气息虚弱,但语气坚强,“切吧,我忍得了。”   赵伸小心翼翼地从他肩头褪去衣物,露出伤口,又准备了一块绢帕让他咬在嘴里。准备妥当了,这才退后,御医上前,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那刀落在伤口上,却是不忍下刀。   “殿下,臣要动手了。”   陈钰深吸一口气,嘴里紧紧咬着绢布,闭上了眼,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御医心里也是害怕极了,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将刀刺入肉中,割开一个口子,血如开洪的河流一般不住地往外涌,另一个御医不断地擦拭着鲜血,不多时已经染红了三条帕子。   “嗯!······”陈钰忍不住痛苦地哼一声,头向上微扬,额上和颈上的青经暴起,满脸的汗水便顺着青白的肌肤狂流不止。另一只完好的手臂,青经肌肉暴起,手紧紧捏成拳,在案上碾压,不多时已经磨破了皮,留下一条条血痕。   赵伸在旁边看着,面上带着狰狞的焦急与担忧,他只能跪在陈钰面前,双手徒然地伸在他身前,以防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栽倒在地。   忙碌了几个时辰,终于取下了肉里面的半截玉簪。那带着艳红血水的半截玉簪让众人心惊胆战,不知是谁这么狠心而大胆,竟然将半截玉簪刺进四王子的肩膀里。   御医擦着满头大汗,嘱咐道:“这利器深刺骨头里,伤了肩骨,殿下三月之内不要大动手臂,否则容易引起骨裂。”   赵伸知道,这肯定是晏灼刺的,心里对晏灼已是痛恨不已。   空寂的房间里,晏灼抱膝坐于床榻上,手中还握着那半截青玉发簪。直到此刻,晏灼都没有从刚才的血腥中回过神来,她伤了陈钰,他流了很多的血。   此后数天,晏灼被软禁在了房间里。而陈钰则每天待在广云殿里,不见任何人。   陈诲低着头,像头蛮牛一样冲进了广云殿里。   “四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上朝了?不上朝也就算了,连属衙都不去了。你知道御史司的人怎么弹劾你的吗?”   “怎么弹劾的?”陈钰未受伤的手里把玩着那从自己肩骨中取出来的半截断玉簪,无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问道。   “他们说你目无朝纲,懒怠渎职,今日早朝,父王已经下令罚你半年俸禄了。”   见陈钰毫无反应,他才感到一丝不寻常,不禁手抓住他的肩膀,正好碰到伤口,陈钰痛呼一声。   “你怎么了?”陈诲紧张地问道。   陈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拨开他的手,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陈诲不信,坚持要看他的肩膀,陈钰受伤不敌他的力气,被褪下右肩的衣服。刚刚被碰到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绷带,陈诲面色一紧,出口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陈钰不答,只将衣服理好。   “药在哪里?我帮你重新上药包扎。”   “不用了。”   “不用?你想废掉这支胳膊吗?”然后把赵伸叫了进来,让他拿出伤药,陈钰推拒不肯上药。   陈诲威胁道:“你要么乖乖让我帮你上药,要么我打昏你再帮你上药。”   陈钰不再拒绝,解开绷带,果然那个伤口仍然在流血。   陈诲轻轻擦拭流出的血,观察着那个伤口,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利器伤的?伤口竟然这么深。”   赵伸在旁边几次想开口,看着陈钰冰冷的表情,却是不敢出言。   陈钰面容尚未恢复血色,青白交加,握着那半截玉簪的手攥得更紧了。   上完药,陈诲悄悄把赵伸叫了出去,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晏灼伤了陈钰。他早就知道晏灼和陈钰的关系,乍一听闻晏灼竟然狠心刺伤陈钰,心里非常气愤,他转身去了晏灼的寝殿。   晏灼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向别的地方。   “我四哥的伤是你弄的?”   晏灼心中想: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面上仍不理睬。   见她不理,陈诲更是来气,“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没什么好说的,是我要杀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四哥对你不好吗?”   晏灼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一声,“好?他哪点好?囚禁我父亲是好吗?强娶我是好吗?”她越说,心中的恨意便越大,最后红着眼睛质问道:“杀我父亲是好吗?”   陈诲被晏灼这一通质问逼得哑口无言,他其实一直都不清楚为什么晏灼会突然回到南平,又为什么会突然住进广云殿,他只是看陈钰对晏灼不错,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他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今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会杀你爹呢?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要知道陈钰是要娶晏灼为妻的,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杀自己的岳父呢?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很显然陈钰离傻子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远呢。   “没有误会,那些人就在我面前杀了我爹,我清楚地看到了。”晏灼凄楚的眸光中恨意又增了三分。   陈诲只好又去找陈钰。   “晏灼说是你杀了她父亲,是吗?”   “不是我,是陈链的人。”他拿出一块令牌,拇指大小。“这是从那些人身上搜到的。”   陈诲接过一看,不解地问道:“可是陈链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可能是想用晏灼威胁我,顺手杀了晏中子。”   陈诲听得心惊胆战,说道:“现在陈链已经注意到晏灼了。”   陈钰沉默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跟晏灼说清楚?她很恨你。”   “说不清楚的,”陈钰苦笑一声,道:“她的性格我还是了解一点的,不让她亲耳听到陈链承认,她是不会相信的。”   陈诲也被他们弄得有些头疼,“你准备怎么办?”   陈钰低下了头,一缕发丝失意地跌下肩膀。   “不知道。” ☆、王长孙   夜晚一间暗黑的房间里,陈链放下竹简,嘴角露出一个阴冷地笑。卷起竹简,只见上面写着:皖郡铁矿量录。   朝阳初升,点点金光照耀着明政宫的殿顶,给这庄严肃穆的宫殿镀上一层暖色。大臣们依次解履进殿,分班坐定。   陈王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陈钰时,顿了下,又收回目光。   “列卿有事上奏。”   陈链开口说道:“父王,皖郡铁矿也开了快一年了,主管铁矿的官员也是劳苦功高,儿臣认为应当派人去慰劳慰劳皖郡一众官员,顺便也去查看一下进度。”   陈诲猛地盯着陈链,目光如同一根钉子。   陈王闻言,不由得点点头,铁矿到现在为止还是交由皖郡郡守在打理,他想着也是时候该派个人专门地管理铁矿了。   他目光一扫,说道:“这件事就让御史司的人去吧。”   御史大夫上前,说道:“臣以为可派御史中丞贯黎。”   陈王点点头,说道:“寡人欲派专人全权管理铁矿事宜,众卿可从现在开始推举贤能之人,最好是擅长此门者。”   下朝后,陈钰被高德顺带到清凉殿。清凉殿是明政宫的后殿,挨着仙露湖,故名清凉。   “你伤怎么样了?”陈诲知道了陈钰受伤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了陈王,所以今日陈钰一上朝,陈王便问了起来。   “无碍。”陈王皱着眉,神色有些不满,显然是陈钰冷淡的态度惹恼了他。   “听闻尹氏已经平安生产了?”   “是。”   陈王脸色缓和不少,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儿子。”   陈王更加高兴了,抚着胡须说道:“好,这是寡人第一个孙子呀。起名字了吗?”   “按制,应该让父王赐名。”   陈王笑了笑,说道:“嗯,尹氏生了孩子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起来吧,明天让尹氏带着孩子进宫,寡人要看看孙儿。”   “是。”   陈钰出了宫,就派人接尹氏回府,并准备第二天进宫事宜。   第二天休沐,陈钰带着尹氏一大早来了明政宫。   “儿臣叩见父王。”   陈王看着尹氏怀中的襁褓,站起身,径直接了过来。   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时,陈王的面容显然柔和了下来,“这就是,寡人的孙儿?”   尹氏见陈王很高兴,忙应承道:“是。”   “嗯,长得真好看,有点像,像他奶奶。”陈王的目光有些深远。   尹氏一惊,吓得不敢动弹,陈钰面色如常。   “还请父王赐名。”   陈王看着孩子的睡颜,仿佛是看见了久远的面容,眷念,思念,愧疚,痛苦一齐涌入心底,把心底最深远的记忆拉了出来。   上巳节,灯火夜,青菱湖畔,芳桂飘香,一个春杏女子提着一盏与他手中一样的灯笼从人群中走来,青衫缓带,玉珏叮珮。四目相对,她笑眼清漾,音如黄鹂翠鸣。   “公子,我们的灯笼是一样的呢。我叫郗雨芙。”   抱着婴儿来回走了几步,陈王方说道:“人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的人事,可是回想起来,最美好的莫过于初了,就叫······初。”   “儿臣谢父王赐名。”   马车上,尹氏抱着孩子仔细观看,确实不像自己。于是问陈钰,“殿下,你说大王赐名初是什么意思?”   到现在,尹氏还在为刚刚陈王一句像他奶奶的话惧怕不已。   陈钰安慰道:“你想的太多了,你没看出父王很喜欢他吗?”   尹氏回了府,便想着探望一下晏灼,说起来这次能顺利生下孩子晏灼的功劳也不小,尽管知道晏灼即将成为王子正妃,她也没多少芥蒂了。   在城外神庙里住了几天,几乎是与世隔绝,所以她并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到晏灼房外,看到守卫,她才感到不寻常。   “晏姑娘,我来看你了。”   晏灼见是尹氏,惊讶地问道:“女人生产之后需要静养,你怎么不好好的休养几天?”   尹氏高兴地笑道:“大王说要看看孩子,昨天殿下就命人把我们母子接回来了。”   “你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我很好,今日就是为了来感谢你。”   晏灼莞尔一笑,道:“我是医者,所以,你不用谢我。”   尹氏感动地流下了泪,说道:“晏姑娘,以前是我心量狭小,言语冒失,你不但不计较,还赠药为我保胎。你的恩德,我一辈子都记着,你放心,日后你做了四王子妃,我一定尽心尽力帮助你。”   晏灼神色有些恍惚,道:“快别说什么以后,当下,你该好好养身子。”   尹氏看着门外的守卫,问道:“晏姑娘,你的房外为何有守卫呀?”   晏灼低头不语。这时涓儿走了过来,接话道:“之前府上出现刺客,殿下怕姑娘受伤,所以派了两个人来。”   尹氏半信半疑,回去后,问了院子里的洒扫仆人,那人回道:“奴才亦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晏姑娘的父亲,好像死了。”   难怪晏灼看起来闷闷不乐,尹氏不禁有些同情晏灼,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晏灼的父亲死了,那么晏灼就要守孝一年,也就是说这一年内晏灼不能嫁给陈钰。这不禁让尹氏又看到了希望,现在自己是夫人,又生了儿子,母家地位也不赖,做正妃也是绰绰有余的。她虽然感激晏灼,但是她更想做四王子妃。   晏灼呀晏灼!不要怪我抢你的正妃之位,实在是你的运气太差了。尹氏在心里得意地笑着。 ☆、晋封   晏灼见了尹氏后,心里也是不平静的,尤其是听到尹氏进宫见到了陈王,她突然有个想法。经过几天前的逃亡经历,晏灼深刻认识到在陈国,除了陈王有能力救自己,没有别人了,既然尹氏能见到陈王,那或许求她传信也是可能的。   可是陈王会救自己吗?不过是年少时的救命之恩,况且父亲已死,他还会救自己吗?而且她又以什么理由让陈王甘愿救自己呢?总不能直接说陈钰要强娶自己为妻,我实在不愿意,请您救救我?   思来想去,晏灼终于想好的措辞。铺开白绢,润好笔墨,晏灼提笔写道:陈伯在上,晚辈晏灼叩拜。自陈宫一别,晏灼本已返回魏国,奈何家父不知何因竟被四王子以魏国细作之嫌扣押在府上,晏灼前去讨要,竟被巫以同谋,现被关押在四王子府中,不得自由。晏灼知您国事繁忙,但是思来想去,只有您能为晏灼父女二人昭雪沉冤,所以贸然上书,恳请您查明此事。家父先前已经病逝,可怜知天命之年,蒙冤而死。晚辈晏灼再次叩拜,请求您明察秋毫,昭明我父女之清白。   晏灼写着写着,眼睛不由得流出了泪,四周寂静,只有烛台明灭,照着那抹孤寂悲伤的身影。   尹氏回府第三天,就派人请了自己的哥哥来。尹冲也是很高兴,提着大小包裹就来了。   “妹妹,我来看你来了。”   尹氏见到亲人,高兴地流出了泪,冲到哥哥的怀里,哭道:“大哥,我好想你。”   尹冲丢开礼物,搂着尹氏的肩。“妹妹,大哥也想你呀!”   他拉开尹氏,说道:“来,让哥哥看看,瘦了还是胖了。”   尹氏开心地在尹冲面前转了几个圈,尹冲呵呵地笑道:“胖了。”   兄妹二人携手在榻上坐下,尹冲在室内环视一圈,问道:“妹妹,我外甥呢?”   “他睡着呢,咱们先说说话,过一会儿他就醒了。”   “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哥,我嫁给殿下也六七年了,如今孩子也生了,你说,这正妃之位,我有资格吗?”   尹冲想了想,说道:“按理来说,是该让你做正妃,毕竟现在他还没有正妃。不过,你还要问问殿下的意思。”   尹氏道:“不要问殿下,我想让你跟大王说说。”   “为什么?”   尹氏失落地说道:“殿下他想立别人为正妃。”   “哦?我倒没有听说过殿下要立正妃的事。你知道是谁吗?”   “是晏灼,她现在就在广云殿住着。”   “晏灼?不就是给太子治病的人吗?”   “是。”   尹冲想了想,自信一笑,说道:“妹妹不用担心,殿下不可能立晏灼为正妃。”   “为什么?”   “晏灼是魏国人,更何况她无权无势,大王是不可能让她做儿媳妇的。”   “可是,殿下一心一意要立她为正妃,我就担心连大王也管不住他。”尹氏在陈钰身边六七年,是深知陈钰与陈王之间的关系的。   尹冲微皱眉头,看自己妹妹着急担忧的小脸,不禁心疼地安慰道:“妹妹不急,哥哥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   晚上,尹氏正要安寝,却听外面的一阵请安声,惊喜地迎了出去。   见陈钰进来,她按捺住欣喜,上前行礼,“妾身拜见殿下。”   陈钰淡淡地嗯了一声。   尹氏以为他要在这里安寝,上前给他宽衣。   陈钰抬手制止,说道:“我今晚来看看初儿。”   尹氏一颗火热的心瞬间坠入冰窖,呐呐地应了一声。外间伺候的仆人早得令去抱来了婴儿。   陈钰接过孩子,他就想到孩子出生的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那晚他本来应该守在尹氏的身边等着孩子出生,可是还没等到孩子出生,他却等来了安排监视晏灼的暗卫,晏灼跑了。至今想到晏灼逃跑,他的心里仍然像那晚的心情一样,不甘,愤怒。   本来他就猜到晏灼肯定会趁这个机会逃走,但他还是来了,他想给晏灼一个机会,一个两人和好的机会。他想,只要晏灼临时改变主意,留下来,他一定会加倍地对她好。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晏灼出了府门,又出了城,他的心也死了。满腔地希望变成了滔天的恨。   他丢下正在为他生孩子的尹氏,亲自带着人追赶。他狠狠地抽打马儿,越是用力,心里的恨意就越深,他想,要是追回晏灼,他一定要狠狠教训她,让她知道他的厉害,让她下次再也不敢逃跑了。   当暗卫禀报,说护送晏灼父女离开的两个风雷卫死在林子里了,滔天的恨意瞬间变成了恐惧,是谁劫走了晏灼?会伤害她吗?   当他赶到时,见到一行人正抱着晏灼上马,他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挣扎,她怎么了?一场激战,他下令一个不留,全部杀光,终于抢回了晏灼,他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感觉到温柔的气息,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   他紧紧抱住她,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消失。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淡了对她的恨怒,他终于又重新得到她了。   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父亲的心情,哇的一声哭了。陈钰把孩子给了尹氏,说道:“这是我第一个儿子,也是大王第一个孙子,你辛苦了,我明天进宫请旨封你为侧妃。”   尹氏听到他的一番赞赏,心里本来很是高兴,以为哥哥说服了他立自己为正妃,但听到后来,那颗心猛地堕入冰窖。这就是对我的封赏吗?   连陈钰离开,她都忘了行礼,陈钰也未计较。   第二日,陈钰果然向陈王讨了封赏,封尹氏做侧妃。 ☆、视察铁矿   晏灼写好了信,满心期待着尹氏能再来看她,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尹氏始终没来,难道上次谈话让她不高兴了?可她走时明明很高兴,为什么不来了?   广云殿内,陈诲左顾右盼,陈钰不禁问道:“看什么呢?”   陈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在等未来四嫂给我泡杯茶嘛!”   陈钰面色一寒,自从被刺伤后,他再也没见过晏灼了,他想,他们之间的误会只能等到陈链亲口承认杀死晏中子的时候,才能解开,所以他不能见她。他不想面对着晏灼满眼的恨。   陈诲见他神情落寞,大约猜出一二,“你们还没和好呢?”   “再过二个月,太子的丧期也就满了,你再不把她哄开心了,到时候她会乖乖上花轿?”   “我自有分寸。”虽然误会没有解开,但是他还是要娶她为正妃,先把名分确立了,到时候她就不会跑了。   陈诲见他自信满满,也就不再说了。转而正了神色,说道:“贯黎已经出发了,我担心皖郡那边······”   “我已经让赵伸去了。”   “我就是担心账簿,毕竟假的也不好做呀。”   赵伸一路疾驰,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铁斧山。见了孙乾将事情仔细说说,孙乾神秘一笑,说道:“我早有准备。”从密阁里拿出一卷竹简。   赵伸翻看一二,笑道:“好家伙,你可真行。”   孙乾说道:“以防万一,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做了两个账簿,真的已经被我藏起来了。”   赵伸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又问道:“在这里怎么样?”   孙乾苦笑道:“一点也不好,每天来往于铁矿场和兵器库,又累又脏。”   赵伸一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小子还是知足吧,在这里没人管,想干什么干什么,不像我,整天跟着殿下,现在殿下倒是有正妃了,我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孙乾眼神一亮,喜道:“殿下娶正妃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   孙乾又是一叹,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赶上去喝杯喜酒。”   “殿下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孙乾一阵感叹,好半天才想起问道。   “这人你也知道,魏国晏灼。”   “什么?”孙乾吃惊地看着他。   自从陈诲禀报发现铁斧山上有铁矿,陈王就下令在皖郡建立铁矿场,并设有三处兵器库,让皖郡的郡丞商崖主管。   赵伸和孙乾二人埋头待在书房里核查假账簿与铁矿产量和兵器库的数据,看是否有出入。   第二日商崖就派人来说御史中丞贯黎已经来了。   赵伸丢开账簿,冷笑一声,“来得可真快。”   孙乾作为商崖的副手也陪同着迎接来使。城门口,百姓夹道欢迎,很是热烈,御史中丞下了马车,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骨,与商崖见礼。   “贯黎大人,欢迎欢迎呀。”   贯黎四十来岁,留有胡须,身材精瘦,他扶着腰,指着街道两旁的人,说道:“商崖大人,你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哪里是下官安排的,这些百姓听说贯黎大人要来了,都来迎接呀。”   贯黎闻言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路舟车劳顿,大人还是赶紧去驿馆歇息歇息,晚上为大人接风洗尘。”   到了晚上,商宅里酒宴齐备,又搭好戏台,准备好歌舞班,贯黎在皖郡大小官员的陪同下入了席。   “我是奉命来此看望大家的,这一来倒是让诸位劳心劳力,实在过意不去呀。”贯黎客气地说着,坐上了主位。   一时歌舞轮番上场,官员推杯换盏。   商崖举杯道:“大人一路远来,实在辛苦,下官敬大人一杯。”   商崖见酒喝得差不多了,拉出孙乾,说道:“这里山多,土匪也多,可不像南平城太平。这是我的护卫,武功高强,名唤乾,大人在皖郡的这段日子,就由他来保护大人。”   孙乾上前拜道:“下官拜见大人。”   贯黎久居太平城,哪里经过刀剑日子,听说皖郡有匪,吓得腿都软了,又听商崖给自己安排了护卫,顿时高兴地说道:“商大人考虑得真周全,有这位壮士保护本官,本官定然无虞。”   当晚孙乾就随贯黎回了驿馆。   第二日商崖陪同贯黎上山,查看采矿事宜。贯黎哪里爬过山,不到一半就累得气喘吁吁。   商崖笑道:“年前这座山上还没有路,要去矿场,还得摸索着走,等到了矿场,衣服鞋子都得破几个洞。”   贯黎喘着气,摆摆手说道:“大人···真能吃苦····我是不行了。”   于是一行人走走歇歇,下午才到了矿场。只见一个崖壁下,几百劳工或挑或抬,一筐筐运石头。贯黎走过去拿起一块石头看了看,问道:“这就是铁?”   商崖解释道:“这不是单纯的铁,而是包含铁的石头,需要加工成铁。”又指着另一条路,正是民工运石头的路,说道:“那边是冶铁的地方,大人要不要看看?”   贯黎点点头,领着众人去了。   一走近场地,顿时热汗直冒,只见场地上有几口大锅正煮着沸水,另有几口熔炉,场上的工匠们光着膀子。贯黎热得头晕,只远远看着不再前进,其余众人也都陪着。   贯黎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商大人劳苦功高呀,把这里看管得很好。回头我禀明大王,让他好好嘉奖你。”   “多谢大人。”   由于天太晚,晚膳就在炼铁的场子里用,休息的地方离场子比较远,但是夏天的山里,蚊虫比较多,贯黎哪里受过这种罪,一夜没有睡好,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就要下山。   商崖在一旁说道:“还有三处兵器库。”   贯黎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行了,我知道各位大人都很敬职,就不用看了。”   贯黎吩咐说身体不适,要先歇歇,就暂时不去查看账簿了,商崖于是找了几个能歌善舞的女子到驿馆。   贯黎在驿馆歇息一天,才缓过劲来,次日又去府衙调来账簿,可是一看到那成箱装的竹简,顿时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捡着一些数字对对,没错也就行了。挨到正午,又跑回驿馆去和那几个女子厮混。就这样边玩乐边查账,在皖郡待了六天,然后带着商崖送的丰厚礼物,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南平。 ☆、逼婚   孙乾回家时,赵伸正埋头在那一堆竹简里。   他伸了个懒腰,问道:“贯黎走了?”   孙乾点了点头,在铜盆里洗了个手,摆摆手上的水珠,问道:“听闻年后大王就要派使臣专门管理这个铁矿场了?”   赵伸点点头,道:“如果不是太子突然病逝,恐怕早就派人来了。”   孙乾一脸冷肃的表情,自言道:“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在那人来之前就得把这些帐抹匀了。”   赵伸却是不以为意,道:“你怕什么?这是皖郡,有五殿下在,谁敢放肆?”   孙乾表情丝毫没有放松,只道:“这个贯黎突然来皖郡,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我倒没觉得什么,这个贯黎只会吃喝玩乐,正事却没见着他做什么。”赵伸无聊地拿起一卷竹简在空中翻倒着,动作流利顺畅。   孙乾看了赵伸一眼,他知道赵伸心大,一般都是等到天塌下来的时候他才会慌,但他心里总是有一种难言的焦虑感。   两人趁着夜色进了山林。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个崖壁下,只见崖壁上藤蔓从山顶垂下,将整个崖壁遮住。   两人对视一眼,双臂一展,如大鸟一般攀着藤蔓而上,稳稳地落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不知孙乾摸到了哪里,赵伸只听到闷闷的声响,眼前的崖壁便自动向两边拉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岩洞。   赵伸第一次来,不免感叹道:“这可真是一个隐秘的地方,你找的?”   孙乾扒开藤蔓,走了进去。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地方,稍微改造了一下。”   进去后,眼前一片黑暗,孙乾点亮壁上的灯火,霎时亮了许多。   这个山洞不大,也就容纳上百人而已,赵伸往里走,就看到刀剑钺戟排列在山洞壁岩上,在温黄的火光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光。脚边有几口大箱子,赵伸打开一瞧,竟然满满的装着军刀。   赵伸拿起一把,随便比划了下,空气中发出隐隐的空明声,他不禁赞道:“好锋利的刃!”   孙乾道:“工匠可都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做出来的东西当然是上乘的。”   赵伸看了看满室的冰刃,足以组建一支军队,不禁担忧地问道:“半年内就收集这么多,会不会引起怀疑?”   孙乾道:“账本掌握在我手里,即便是有人怀疑也查不到什么的。”   时值天亮,鸡鸣狗吠,街道巷子里早有人家挑着担子出来买卖。   孙乾从密阁里拿出一卷竹简,递给他,说道:“这个拿回去交给殿下。”   赵伸将竹简用布帛包好,然后绑在胸前,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也回去复命了。”   孙乾一拍他的肩膀,不舍地说道:“你路上小心,回到南平好好保护殿下。”   “我知道。”   晏灼时不时拿出信来看,可是就是等不到尹氏再来探望她,她又出不去,再过一个月,太子丧期就满了。   她一想到此,心中焦虑不已。   陈钰突然进来,晏灼着实吓了一跳,她立刻戒备起来。   陈钰走近她,细细看着她。瘦了,还是以前好,脸上还有肉,现在颧骨都突出来了。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问道:“涓儿说你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晏灼却是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陈钰叹气,坐在她身边,说道:“这些日子你好好想过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杀你爹呢?”   晏灼显然不信,质问道:“那你说谁会大半夜的去追杀我们?”   陈钰哑口无言,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否则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认为是自己在狡辩,于是说道:“我还没有找到证据,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人,我会帮你报仇的。”   晏灼心里恨极,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虚伪狡诈的人呢?如果自己有能力,真希望现在就撕下他那张伪善的面孔,她此刻是绝不想见到这张脸孔的。   “现在,你好好休息,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成婚了。”   晏灼又气又恨地看着他,说道:“无耻!陈钰,想我嫁给你,除非我死!”说罢便决绝地转过头,背对着陈钰。   陈钰此刻也被她挑起了怒火,世上从来没有人让他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好,不断地压下自己暴涨的怒气,他知道此刻他没有了控制她的砝码,只能温言相劝。   “燕燕,婚事我们可以再说,但是你必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体,你已经很瘦了,我怕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走。”   他很想将晏灼拥入怀中,可是他看着那个背影,最终还是放弃了。   直到陈钰离开,晏灼那颗紧揪的心才放松下来。孤独与悲哀笼罩着她,泪不自觉地滑落脸庞。她不想死,可是除了死,她还能怎么办呢?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她会生不如死。   爹,梓康,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 26 章   又过了几日,晏灼请陈钰过来,晏灼的表情却是淡淡的,但是没有了那日的抵抗情绪,陈钰心中亦轻松不少。   晏灼给他添了茶,在他旁边坐下,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既然你一口否认,那么你就拿出证据让我相信你,如果,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凶手,为我父亲报仇,我就嫁给你。”   陈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选择相信他了,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陈钰甚至以为眼前的晏灼是不真实的,但是随即他就恢复了理智。第一直觉便是晏灼此刻不过是对他虚与委蛇,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抗拒这样的诱惑的。两人已经闹僵了,如果他此刻不答应,恐怕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相信晏灼此刻已经是走投无路,孤立无援了,那么,不管她做什么打算,都是不可能逃出他的掌控的,既然如此,他何不将计就计先稳定她,反正婚期还不过一月,他有足够的自信晏灼是不可能在一月之内逃走的。   “我发誓,我一定会帮你报杀父之仇!”   那坚定地眼神让晏灼不敢直视,她微微失神间,任由陈钰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和好如初,晏灼的行动也就不会受到限制了,然而还没高兴到一天,第二天一早,陈钰便将晏灼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寝殿里。   “我已经让人把这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你先住在这里,等太子丧期过后,我们便成婚。”   晏灼不明所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她换个房间?她直觉陈钰又有什么阴谋。   “原来的地方住着挺好的,为什么要搬来这里?”   “这里离我的寝殿很近。”   晏灼闻言,默默地偏过头不去看他。   “只有每时每刻看到你,我才安心。”   原来是为了亲自监视,晏灼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但是她别无选择。   “我回去收拾一些东西。”晏灼转身就要走,陈钰拉着她的手却不放开,晏灼回头看着他。   陈钰面上含着一抹笑意,道:“这里什么都有,就不用收拾了,今天就在这里住下。”陈钰说着,语气里是不容反驳的压力。   晏灼微微垂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有一些贴身的衣物要收拾。”   陈钰却是道:“那些就让涓儿收拾吧,你这个王子府的准女主人不用亲自动手。”   陈钰伸手就要抚弄晏灼耳边的鬓发,这原本是两情相悦时二人之间的亲昵,晏灼却忽然偏头躲过了。陈钰眼中闪出一抹冷光。他一手揽住晏灼的腰,力道之大晏灼根本连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陈钰抚着肩上的发丝,晏灼心里凄哀之际,只听他在耳边低声道:“燕燕,一旦我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昨日你许下的承诺我可是当真的,不过我耐心不好,不喜欢玩那些猫捉老鼠的游戏。”   晏灼脸色霎时有些苍白,陈钰顺势在晏灼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晚间,涓儿果然拿着一个包裹进了这个新的寝殿,晏灼打开包裹一看,只有一些平日穿的衣服,原本她带来的一些装着药的瓶瓶罐罐却一个没拿。   那些都是晏灼自己配制的药,有治外伤的,有内服的,晏灼是医者,平常习惯带着那些药,现在身上没有带着药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陈钰坐在一边,见她脸色很不好看,于是问道:“怎么了?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吗?”   “我带来的那些药呢?”   陈钰似笑非笑,道:“你现在应该一心一意准备做我的新嫁娘,那些瓶瓶罐罐的先暂时放一边。”   看着陈钰的表情,晏灼恍然大悟,陈钰是故意给她安排新的居室,不仅仅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她,更是为了让她与药材之类的东西隔绝。晏灼不会武,又没有外援,她只有一身医术,唯一的武器便是药。   晏灼想到此不觉得浑身发冷,现在的她可真的是到了孤立无援的绝境了。 ☆、郑美人   自从上次被陈钰恩威并施了一把,尹氏心里很是复杂。册封正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没了,以后再生了儿子,恐怕也不会被立为正妃。对于晏灼,她不知究竟是恨还是不恨。所以在见到晏灼的时候,她心情复杂极了。   “晏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望你和孩子,我还没见过他呢。”   尹氏让奶娘抱来婴儿,晏灼接过,抱孩子的动作极为自然熟练,尹氏诧异地看着她。   晏灼解释道:“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没少医治过婴儿,所以抱孩子难不倒我。”   尹氏笑了笑。   “你这个孩子脾性好。”   “怎么说?”   “婴儿一般几个月大的时候,认人,旁人抱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是这个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哭闹,可见长大了定然是个温润的佳公子。”   尹氏复杂地看着她,说道:“晏姑娘,你以后对你的孩子,肯定很好。”   晏灼一愣,忽然想到自己即将嫁给陈钰,尹氏肯定不高兴吧。   尹氏突然跪地,泪眼朦胧地祈求道:“姐姐,你以后进府了,能不能善待我的孩子,他可乖了,绝不会抢你的孩子的世子之位的。”   晏灼连忙腾出一手,扶住她,说道:“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仆从走过来抱住孩子,晏灼扶起尹氏。   尹氏哭哭啼啼地擦干泪,说道:“我知道姐姐你是好人,不会为难我的孩子,如果你还心存忧虑,我愿意一死。”   晏灼百口莫辩,只安慰道:“你别这样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的。你也不要寻死,好好抚养他长大。”   似是想到什么,眼光重回到婴儿的身上,眼中带着悲悯的光芒,喃喃道:“他父亲从小就没有母亲的爱护,性子孤僻冷漠,难道你要他长大后也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吗?”   晚膳时,晏灼与陈钰一同用膳,陈钰今日似乎心情颇好,笑看着她,问道:“你今日去了尹氏那里?”   晏灼点点头。   “她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求我嫁给你后,不要为难孩子。你说,我是那种恶毒心肠的人吗?”   陈钰盯着她,有模有样地上下打量一眼,说道:“我看你不像。”   晏灼但笑不语。   陈钰细心地将烤好的牛肉给晏灼切好,装在盘子里,晏灼夹了一块,说道:“虽然你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尹侧妃恐怕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还是多去走动走动,提前联系感情。”   陈钰突然抱住她,将她楼坐在怀里,说道:“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晏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提前联系感情,不是已经做好嫁给我的打算了吗?”   晏灼愣愣地被他搂在怀里。   陈钰扶着她的肩,说道:“燕燕,我想亲耳听到你说愿意嫁给我。”   晏灼却在心里冷笑,你杀了我父亲,还要指望我对你千依百顺吗?   晏灼闪躲着,就是不看他的眼睛,却被陈钰捏住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晏灼一接触他的眼睛就立刻移开了目光,道:“我天生不爱说这些话,你也要逼我说吗?”那语气中竟然有些撒娇的韵味。   陈钰闷闷一笑,一手揽着晏灼的肩把她按在怀里。他只要此刻两人温和相处就好了,多的他暂时不敢奢望。   此后晏灼总是往尹氏那里跑,尹氏本也无聊,多个人说话很是高兴,也就经常邀请晏灼到自己这里玩儿或是自己去晏灼那里。   “我来这里许久,为什么不见郑美人呢?”   提起她,尹氏一脸不屑,“她就是这个样子,深居简出的。”   “我听说她是殿下的表妹。”   “是,原本姓郗,小时候被郑姓的老头收养,随了郑姓。”   “我看她性子平和,不像是不好相处的人。”   尹氏以为她是要摸清楚陈钰姬妾的性子,将来好拿捏,于是讨好地说道:“姐姐你不必将她放在心上,其实······”说道这里,她特意看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殿下并未宠幸过她。”   晏灼惊讶地看着她,说道:“为什么?”   尹氏讥讽一笑,说道:“就她这相貌,恐怕连平民百姓的眼都入不了,殿下尊贵,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晏灼点点头,郑氏她是见过的,样貌确实不起眼,而且外形矮小,看上去毫无气质,跟出生大家闺秀的尹氏却是没得比。   尹氏凑近她,小声说道:“当初殿下找回她本来是要寻个人家嫁出去的,谁知道她脸皮厚,非要求着留下给殿下做妾侍,殿下只好答应了,不过一次没有去她房里过。”   晏灼点点头,揶揄地看着她说道:“这么说,其实殿下还是只有你一个妃子了。”   本来只是随便一提,偏偏尹氏如临大敌般,赶紧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殿下也不经常招我侍寝,如今看殿下对姐姐的态度,那才是真真的宠爱呢。”   晏灼在心里苦笑一声,谁稀罕这宠爱了? ☆、赵伸重伤   陈钰正在书房里看书,突然侍从进来禀报赵伸回来了。赵伸回来一般不用人禀报的,陈钰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出门,就见管伯扶着赵伸正向这边来,他神色一凛,下了台阶。   “这是怎么回事?”   赵伸身上多处缠着布带,脸上也有擦伤,形容很是狼狈,他虚弱地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伏击。”   晏灼被带到广云殿时,着实吓了一跳。陈钰说道:“你快帮他治伤。”   晏灼说道:“你让人准备热水。”   侍女用热水洗净赵伸的伤口,晏灼把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仔细的包扎布带。   做完这一切,晏灼已是满头大汗,赵伸伤得太重,必须仔细清理伤口,以免感染。   正要用袖子擦拭额上的汗,陈钰已经拿出绢帕给她擦了。   “赵伸怎么样了?”   “伤口不深,但是太多,导致失血过多,身体虚乏。”   陈钰转头看向赵伸,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晏灼见赵伸虚弱不堪,便说道:“他得好好休息,还是明天再问吧。”   陈钰仍旧是看着赵伸,那眼神不容拒绝,晏灼扭头就走了。   房间只剩下陈钰和赵伸,赵伸强打精神,说道:“刚出皖郡,就被拦住了。”   陈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赵伸苍白着脸,着急地说道:“殿下,孙乾那里会不会有危险?”忽然又急急地说道:“账簿被抢走了。”   “什么?”陈钰脸色大变。   “属下该死,属下无能。”   看着赵伸跪在榻上,身子虚弱地都快要栽倒了,陈钰说道:“你好好养伤。”   与陈钰小小的闹了个别扭,晏灼只想着好好利用一下,疏远陈钰几天,却不想陈钰似乎根本不在乎一样,这晚上居然连面都没露一下,晏灼怀着气愤的心情睡了。   第二日用膳时,涓儿端了膳食来,说道:“姑娘,请用膳吧。”   “殿下呢?”以往陈钰是不会放过任何与她一同用早膳的机会的。   “殿下一大早就出门了。”   晏灼不及多想,只是随口问道:“他去做什么了?”   涓儿厉眼一扫,说道:“姑娘还是不要管那么多,虽然您即将嫁给殿下,可是有的事,不该您问。”   晏灼看着涓儿离去的背影,昨天陈钰给的小小的气还没消,今天被她这么一堵,又蹭蹭地往上长。   吃过饭,左右无事,便去赵伸那里看看伤势如何。刚走到门前,只见门窗紧闭,晏灼正要推门,正巧里面传来说话声,晏灼一时犹豫该不该进去。   只听里面赵伸说道:“你觉得会是谁拿走了账簿?”   “肯定是三哥。”这是陈诲的声音。   “那就糟了,三王子一定会把账簿给大王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晏灼被这一声质问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回头,胳膊就被一只手捏住,身子被强劲的力道往后带了几步。   晏灼抬头就对上陈钰那冰冷且带着审视的眼眸,心蓦地一窒。   门几乎在同时被打开,陈诲也是眼带怀疑地看着晏灼。   “你都听到什么了?”陈钰鹰一般的眼睛紧紧锁住晏灼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准备随时出击。   “我没听到什么。”晏灼被他这样的眼神所摄,不敢再与他对视。   陈诲见两人僵持不下,说道:“四哥,我和赵伸也没说什么,快进来吧。”   陈钰这才收回目光,松了手,说道:“你回自己的寝殿,没事不许乱跑!”   眼见晏灼走远,陈钰才进门。   关了门,陈钰冷冷道:“以后再商量事情的时候,多注意周围。”   陈诲说道:“我看你有些大惊小怪,晏灼即便是听到了,也应该不会说出去的。”   想到刚刚站在门外看见晏灼,陈钰心里极不舒服,他已经站在旁边许久,也看到晏灼站了许久,出于本能,他对晏灼极为不满,晏灼站了许久不离开,究竟要做什么?不想怀疑,但是多年的小心谨慎让他对任何人都不能全心信任。   想到这里,他说道:“小心为上。”   陈钰和陈诲都坐下后,陈钰看向赵伸,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伸说道:“晏姑娘的药很好用,已经不怎么疼了。”   陈钰说道:“我已经向御史司打过招呼,凡是陈链的奏疏均被扣留。也让尹冲时刻注意大王的身边。”   陈诲说道:“这些方法都没用,必须尽快拿到账簿。”   赵伸看向陈钰,犹豫地说道:“殿下,属下觉得是时候用那个人了。”   陈钰低头沉思。 ☆、子歌   三王子府中,楼台月明,轻纱妩媚。引月阁内,陈链侧卧于榻上,身着蓝色织锦广袖长袍,头戴玉冠,一双凤眼流露出一股风流不羁。阁内分别坐了十二个身穿红色衣裙的妙龄少女,吹拉弹唱,一曲曲妙音流泻千里。   陈链正听得高兴,一个身穿白色襦裙的女子翩翩而来,月光倾泻于身后,散发出淡淡柔和的光,她似踏月而来的月宫仙子,唇含微笑,一步步拾级而上。脱去木屐,赤脚走了进来。踩着松软的红色皮毛,她眼睛平视前方,心无旁骛的向陈链走去,仔细观看却发现那空灵美目无神,竟然是个盲人。   陈链在看到她时,早已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双眼蕴含着无限怜惜,起身下阶拉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并肩坐在榻上。   手一挥,本来正在跳舞的少女们,纷纷停了下来,行礼退了出去。   陈链拉着女子的手不放,无限依恋地说道:“子歌,你怎么来了?”   女子睁着无神的双眼,寻找声音来源,准确地对上了陈链的目光。“你今天很高兴,我就想陪陪你。”   “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很高兴?”   女子一笑,说道:“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喜怒哀乐。”   陈链笑得越发欢乐了,一把搂住女子的肩,说道:“子歌你真好。这辈子有你,我很开心。”   察觉到女子的身子僵了僵,复又看向她,问道:“你怎么了?”   女子说道:“我也很高兴能陪着你,可是,我听说你就要娶妻了。”   陈链脸色一变,怒道:“是谁乱嚼舌根,我非拔了他的舌头。”   女子见他发怒,连忙说道:“你别生气,你贵为王子,又早已加冠,你的父王肯定会为你选择妻子的。”   陈链紧紧搂着她,说道:“请你体谅,我要娶妻是不得已的,但是,”他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我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你。”   见女子容色不改,似乎并未在意,陈链急急地吻上了芳唇,以表达这刻骨之情。   自古沙场百战不能折,唯柔水温情难抵消。   晏灼回到房间里,或坐或卧,心总是不能安定,好像憋着一股气,难以舒缓。   陈钰进门就看到晏灼托腮出神的样子,黛眉微拧,神情不定。他快步走近晏灼,晏灼也察觉到有人,扭头竟见陈钰,又将头扭了回来。   这明显的生气的表情动作让陈钰有些微自恼,他上前道:“今日,是我太冲动了。”   晏灼不理会他。   陈钰再接再厉,“你不要生气了。我这人向来多疑,你多担待。”   晏灼冷眼瞧他,说道:“你既然这么不相信我,干脆把我放出府,这样你也就放心了。”   陈钰一笑,“别说傻话了,我们快要成亲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晏灼苦笑一声,低头道:“不是我要离开你,是你不相信我。”   “以后我再不会怀疑你,也不会对你生气。”   “真的?”   “真的。”   晏灼一笑,“暂且相信你了。”   陈钰抱着她一会儿,说道:“这几日,我会很忙,不能来看你,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嗯。”   晏灼发觉到这几日出了什么大事,但是她并不关心,倒是对陈钰这几日不会再来很是高兴,这样她就有更多机会去尹氏那里,她一定要在太子丧期结束之前离开。 ☆、封侯   早朝开始,大臣们依次进入太清殿。   今日陈王神色严厉,全不似平日和风细雨,大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陈链仍是以前那般勾着狐狸笑容,只是时不时看向陈钰,仿佛在等一场好戏。   陈王刚落座,就叫出贯黎,贯黎全身一抖,强自镇定地走向中间。   陈王劈头扔下一卷竹简,说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贯黎颤颤巍巍地打开,还未看全,陈王就指着他,开口道:“身为御史中丞,上承天意,下接黎民,你就是这样做寡人和臣民的桥梁的?”   “寡人让你去慰劳皖郡铁矿场的大小官员,你倒好,居然敢带头玩乐,收受贿赂还不算,居然放着正事不做,整日在驿馆跟娼妓玩乐。若不是寡人收到这份密报,恐怕还要被你和皖郡那帮乱臣蒙蔽。”   随即铁青着脸,吩咐道:“来人,将他拉下去暂收监牢,严加看管。”   雷霆过后,陈王眼锋含刀似的扫一遍朝堂上的人,威严道:“今日贯黎犯下重罪,寡人轻饶不得。你们士大夫不是经常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吗?怎么说的和做的往往相差这么多呢?立身于朝堂,不都是想着做些事情吗?难道都被那些钱财女色给迷了心?”   “臣等不敢。”   堂上静悄悄的,几乎就连呼吸都听不到。陈王坐下,满心的怒气消了一些,说道:“密信寡人已经看了,兵器库数量上出入很大,寡人已命人捉拿商崖等人回朝。”   说完,他暗自换了口气,说道:“寡人之前提及的专门管理铁矿之事务,众卿可有合适的人推荐?”   这时一个大臣说道:“大王,臣以为,可以设一个专门管理铁矿事宜的官署。”   陈王皱眉深思,陈国以前从来没有过开采铁矿的事情,他也没有想到要专门设置官署,现在想来,这确实应该的,可是眼下总要找一个能管理好铁矿的人。即便是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个铁矿,但是他也能想象出那座铁矿现在乱糟糟的局面。   这时一个朝臣出声道:“臣有一人可举荐。”   “卿想举荐谁?”   “车河将军赵轸。”   陈王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车河将军赵轸是曾跟随弧光镇守南地的将军,后来调任禁军担任校尉。   这时另一个朝臣也出声道:“大王,臣也有举荐之人。”   陈王问道:“何人?”   “太中大夫韩效年。”   这时,朝上已经开始为这两人选争执起来了,而陈王却是觉得头脑昏胀,吵了一阵后,陈王低喝道:“都住口。”   朝臣们立即住口,殿内鸦雀无声。   陈王扫视了殿内一圈,道:“此事关系重大,寡人要好好考虑考虑,众卿无事便散了吧。”   众臣只好行礼告退,这短暂的争执算是过了,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陈王却是坐卧不宁,原因无他,这几日的奏疏都是关于铁矿主管的人选。陈王刚刚摊开竹简,一见到上面写着“车河将军”就立刻将竹简扔在了案上。他长出一口浊气,一手按在了太阳穴的位置。   过了几日,又逢朝会,众臣刚刚坐定,陈王便说道:“陈诲!”   陈诲突然被点名,他的表情一滞,向陈王行礼。   “你年纪也不小了,寡人欲赐你侯爵,领皖郡,漳郡,淮南郡三郡,铁矿正好在皖郡,你便全权负责此事吧。”   陈王话一出口,满朝震惊。陈诲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但也没忘记谢恩。   陈钰表情仍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陈链低垂着的眼中却是闪烁着狠厉的光,华丽的朝服在他手里被捏的死死的,几欲断裂。   这个朝会后来说了什么,估计满朝的大臣都没有心思听了,他们都没有从刚才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五王子出身并不高,从小到大也没有被真正的关注过,然而从太子尚在病中,他被召回,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但是随即三王子的回朝让众臣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到了三王子身上,尤其是陈王身体不适,不能理政的时候正是由三王子代理朝政,看样子似乎三王子成为储君的可能性更高些。这几乎是满朝臣工们的集体认知,然而今天陈王却又颁布了这个召令,可谓是峰回路转,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先不说陈国自开国以来从未有弱冠的王子在毫无政治建树以及军功的情况下进侯爵,就单说这关乎国家安危的铁矿开采以及兵器制作,大王居然将它交给了一个王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陈国的安危泰半系于一人身上。此人不仅是个毛头小子,更是一国之王子。众臣心中都明了了。 ☆、离开   出了明政宫,高德顺将陈诲拦了下来,“五殿下,大王请您去聆阅阁。”   聆阅阁是陈王的书房,陈诲知道必然是让他去商量皖郡矿场事宜的。   到了聆阅阁,陈诲见霍琪也在,说起这个霍琪,倒真是霍家的一个奇葩,霍家世代武官,最鼎盛时一门五将军,祖孙三代同战场,为陈国的江山流了不少的血汗。而这个霍琪就是霍家上下五代唯一一个不会武的书生。大概是给霍将军一个面子,陈王让霍琪做了个侍骑,成天带在身边,让他熟悉朝务。   霍琪向陈诲行了礼,退了出去。   陈诲刚行过礼,陈王就递给他一卷竹简,陈诲打开一看,不禁心惊肉跳。这正是赵伸丢失的那一份账簿。   “这本账簿就夹杂在奏疏里。”陈王开口道。   陈诲知道陈王肯定明白这本账簿的出现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陈王起身走到陈诲的面前,将他扶起,道:“知道寡人为什么要你去吗?”   陈诲摇摇头,他自己是真的很吃惊陈王居然会做出这个决定。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奢望过自己的父亲会看重自己,先是陈钰,再是陈适,即便太子之位换了又换,现在又空了出来,他也没有想过要去争取,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论智谋他不如陈钰,论军功他不如陈链,即便是陈钰不可能做太子,不还有陈链吗?可是今日陈王的这一安排却是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胸腔内有股灼热的气流回荡,让他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铁矿场已经开采快一年了,寡人一直疏于管理,现在只怕乱成一锅粥了。”   陈诲神色一重,当即道:“父王,儿臣明白铁矿于我陈国的重要,儿臣定尽心竭力,不负父王重托。”   陈王欣慰地点点头,道:“我陈国的兵力大部分都在边境,由霍方掌管,寡人手中也就只有尹冲掌管的羽林军和程不拾掌管的御门军,现在寡人把矿场和兵器库全部交给你,就等于把陈国一半的军力交给你了。你,可要用心了。”   陈诲看向陈王,只觉得他的父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犹如万斤重。   “自古君王最防范的就是将军,想我陈国祖先不就是先朝将军吗?寡人也不得不防。当初让你三哥去南地,寡人是希望他能掌控南军,可是这几年过去,他不仅不能掌控南方的军政,甚至还要依附兵权,如今寡人能信的也唯有你了。”   陈诲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隐隐感觉到陈王说这话的潜在含义,他微微低垂下了头。   “你去了之后,用心经营,将来必是我陈国一把利剑。”   “父王,儿臣明白了。”陈诲说完,便退后一步,跪下,向陈王郑重地叩首。   陈诲回去让舞幽收拾行李,自己又去了陈钰府上。   陈诲与陈钰分而坐下,陈诲面上显出一抹忧愁,道:“四哥,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你只是去封地,又不是以后都不能回来。”   “什么时候走?”   “舞幽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下午就要走。”   “我去送你。”   “不了。”   陈诲举杯,说道:“这杯酒,就当为我践行吧。”   陈钰迟疑地点点头。   五王子府门前,金阳照过屋顶,舞幽站在门檐下指挥人马搬东西,足足装了五大车。   管家过来禀报,“娘娘,您要装的东西都已经装好了,这是名册,请您过目。”   舞幽接过竹简,看了一眼,说道:“很好,管家,以后我和殿下不在,这里就交给你打理了。”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管好府上一切事物,约束下人。”   舞幽点点头,说道:“我们走后这里也不需要太多下人,只留些打扫的人就行了,其他的打发了吧。”   “是。”   长长的车队走出城门,舞幽掀开帘子往后看,“南平城”三个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心里划过一抹悲伤,从小到大,她从未离开过南平。   陈诲看到她面上的泪水,揽过细肩,安慰道:“别哭了,我们以后又不是回不来了。”   “我从小都在这里长大的,突然间要离开了,还不许我哭一哭吗?”   陈诲一叹,拥着舞幽的手更加用力了。 ☆、第 32 章   行到长亭时,车队停下,侍从在马车边禀道:“殿下,三王子在亭子里等您。”   陈诲一惊,与舞幽面面相觑。   陈链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上,看着下了马车的陈诲,颇为伤情地说道:“五王弟好狠的心呀,走之前都不跟哥哥说一声。”   陈诲干笑道:“三哥神通广大,五弟不说,这不也知道了吗?”   “此去路远,三哥就在这儿为五弟践行吧。”   说完一让身子,露出了身后早已备好的酒菜。   两人相对而坐,陈链为两人倒了酒,共同举杯。   干了一杯后,陈链说道:“矿场建立不久,五弟去了肯定有一番劳累,可要多注意身子呀。”   “我会的,三哥协理朝政,也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我陈国偏南,铁矿本来就少,大多兵器都是从别国买进,每年的兵器费用就要花去一半的税收,皖郡矿场虽然是才开一年,但是以后肯定会牵制我陈国一半兵力,五弟你可是责任重大呀。”   “我虽未加冠,经历也比你少,但是事情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你走之前,父王可有什么交代?”   终于问到正事上了,陈诲心知肚明,便答道:“没什么交代,只是让我好好管理铁矿场的事情,多多为陈国制作精良的兵器。”   陈链心里发怒,却面上隐忍不发,只笑着问道:“你今日离开,怎么四弟没来送你?”   “不过一杯离别酒,几句珍重的话,有什么好送的,徒增伤别罢了。”   “我看你与他平日走得挺近的,现在被父王调派出王城,连一杯酒,几句话都懒得说,亏你还叫他四哥呢。”   陈诲面上一沉,说道:“三哥,父王一把年纪了,二哥早逝,太子大哥一年前又病殁,几个弟弟年幼,如今只剩下你我和四哥三个成年的儿子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同心协力帮助父王,强大陈国呢?”   陈链冷笑一声,说道:“我何尝不想强大陈国,给祖宗长脸,可是那个位子只有一个。”   陈诲忽然又想起陈王最大的忧虑,说道:“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陈国还是姓陈,总好过易姓吧。”   “你说什么?”陈链愤怒地看着他。   陈诲却是不再多言,起身长拜道:“三哥,五弟言尽于此,望你珍重。”   陈诲回到车上,舞幽急忙问道:“他跟你说什么?”   陈诲面上愁苦,长叹一声,说道:“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想打探我的口风。”   陈链回到府中,在房间里乱砸一通,口中大骂着:什么亲兄弟,狗屁,什么父子,狗屁。陈诲有什么?论上阵杀敌,他差的远,论管理朝政,他都唯陈钰是从,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可是父王还是把矿场的事情交给他,把兵器制作权交给他,凭什么?   想到这里,又一脚踢翻香炉。   子歌摸着门框走了进来,陈链砸东西的动作立刻收住了。他看到子歌快要踢到一个倒地的铜器,连忙喊道“别动。”   他走了过去,扶住她。两手交握,陈链的心也温暖许多了,心里的暴躁也平复了许多。   看到子歌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陈链心中就愧疚伤痛。初见她时,他第一次上战场,急于立功表现,向主帅请命单独领一队人马去伏击敌人,却遭到敌人的埋伏,全军覆没。他身为王子,第一次上战场,身边没有了人,他很害怕,但是他也不想被俘虏,让敌人拿他威胁父王。所以他被追赶到走投无路时,决然地跳了崖,然后就遇到了她。子歌当时仍然是双眼健全的人,可是自己跳崖时被一种有毒的枝条划伤,她捡到他时帮他吸毒血,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双眼被毒血侵蚀,来不及医治,就这样失去了光明。   开始时,他带着眼盲的子歌回到军营,纯粹是为了报答她,照顾独自一人又看不见的她,可是后来却变成了她照顾他。每当他上战场,总是带伤回来,而子歌总是心疼地为他包扎伤口,上战场之前,她总是叮嘱自己好好保护自己。他离不开她了,他想,所以决定一辈子照顾她,当他提及想要娶她为正妃时,她却拒绝了,她说:她不过是一个山野女子,没有受过教养,如何配得上堂堂王子?他本来不介意,但是她却说只想默默待在他身边。陈链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况且他需要姻亲关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遂不再勉强,但心里觉得很是对不起子歌。   回忆结束,耳边传来子歌温柔的声音,“听说你一回来就发脾气,砸东西,我怕你伤了人,就急急赶了过来。”   陈链拉着她来到外面一个亭子里坐下,说道:“你怕我拿下人出气,就不怕我一口气憋死呀?”   子歌笑着说道:“那好吧,你有气就朝我发,反正你不会打我,顶多说些重话。”   陈链捏了捏她的脸颊,佯怒道:“学会恃宠而骄了!”   子歌拿下他的手,问道:“你究竟在生气什么?”   陈链敛下笑容,温柔地注视着那双空洞的双眼,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朝堂上的烦心事。”   子歌抚着他的面颊,微笑着说道:“不管有什么烦心事,都不要憋在心里,我会心疼。”   陈链注视着她,然后搂过她,让她靠着自己,柔声说道:“子歌,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又一次朝堂上,只是这次少了一位王子。   廷尉薄司政上前禀道:“大王,皖郡之郡丞商崖等人皆被押回来了,如何处置请大王示下。”   陈王扫一眼在座诸臣,最后目光停在了陈钰身上,开口道:“陈钰。”   陈钰抬头看向陈王。众位大臣亦是将目光投在了陈钰身上。   在朝堂上,陈王很少点到陈钰的名字,都知道陈钰不得宠,在朝堂上也是挂个虚名,管理的也是不重要的衙署,今日第一次叫到陈钰,众臣心里又是一阵打鼓。   “商崖等人被押解回来,连同着贯黎一案,寡人都交给你处理,该怎么处置,三天后给寡人答复。”   在众臣惊讶的表情中,陈钰面无表情叩首,“是。”   提着袍子,跨出了明政宫的门槛,陈链上前与陈钰并肩而行。   “恭喜四弟了,这么大的案子交给你,看来父王是要重用你了。”   陈钰看也不看他,说道:“三哥难道忘了,你是父王的儿子,我也是。”   陈链望着陈钰挺直的身影,双手在袖中紧紧地攥着。 ☆、发怒   尹氏拿着晏灼交给自己的绣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再三想起晏灼的话,尹氏仍然觉得自己身处梦境。自己一直想要的正妃之位,她居然不想要,这是老天爷听到自己的祈祷,有意成全自己的吗?如果赐婚不成,殿下对晏灼死了心,会不会就立自己为正妃了呢?想到这里,尹氏激动不已,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宫里,把这封信交给大王。   打定主意,她立即去找陈钰,陈钰最近一直忙着商崖的案子,本不欲答应,但是尹氏一直哀求,他只好同意,况且让陈王见见孩子,也只有好处。   尹氏得到恩准,激动得一夜睡不着,抱着那封信一直想,想到高兴处就一直笑,直到鸡鸣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被侍女叫起时,大脑还是一片混沌,想到进宫的事,她强打精神梳妆打扮。不一会儿,陈钰派人来催,她怕陈钰等的不耐烦了,于是急忙出去了。   太子丧期,不得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尹氏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镶锦的广袖曲裾长裙,佩戴着蓝色的发簪,人本来就长得高挑,五官精致,这一打扮,倒是清丽脱俗,美丽不可方物。走出门后,只见陈钰已经等在了马车边,他似乎有些不满尹氏竟然让他等了那么久,因此对于尹氏这精细的打扮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   尹氏心里漫过一丝苦涩,现在让他正眼看自己一眼都难,更何况是以后晏灼进了门,但是想到晏灼的态度,她的心情又好了。忽然想起那封信,她往袖子里摸摸,却什么也没摸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陈钰本来等的有些不耐烦,看到她仍然迟迟不上马车,冷着脸问道:“愣着做什么?”   尹氏抬头看着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殿,殿下,妾身,忘了拿一样东西,必须回去拿,请殿下稍等片刻,妾身一会就出来。”   说着,疾步跑了回去。   陈钰皱眉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有预感总是不好的事情。   尹氏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间,一抖被褥,信果然在床上,想是昨晚一直拿着,睡着了就丢在床上了。   她将绣囊放于袖中,心里才松了口气,一转头,就看见陈钰站在屏风处,惊吓地倒退一步,脸色煞白地看着他,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钰面色如常地朝她走来,问道:“拿了什么?”   尹氏吓得低下头,摇摇头,说道:“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紧张什么?给我看看!”   见尹氏不动,陈钰终于冷了面色,“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尹氏下意识地往一边退,终于受不住陈钰利剑一般的眼神,将绣囊交给了陈钰。   陈钰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将绣囊打开拿出里面的绢帛。展开绢帛,入眼的字,字字如利剑一般刺入他的心脏,又无情地扭转着搅碎成了粉末。   看到陈钰越来越冷的神情,尹氏连忙跪下,说道:“殿下,不关妾身的事,是晏灼,是她要我帮忙交给大王的。”   “回来再收拾你!”丢下这句话,陈钰转身出去。   尹氏抓住他的衣摆,悲戚地看向他,哭道:“殿下,晏灼说了,她心里另有所爱,她不爱您。况且,况且妾身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殿下,妾身哪点比不上她?”   “好,好,好,一个个嘴上说着好听的话,暗地里却是在算计我。”   尹氏看着濒临发狂的陈钰,忙抱住他的腿,哭喊道:“妾身没有。”   陈钰一脚踢开尹氏,怒目瞪着她,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养着你有什么用?”遂不作一丝停留,转身而去,尹氏被踢得爬不起来,大哭着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出去。又听陈钰在外面吩咐道:“看紧了,不许她出房门半步!”   陈钰从来对自己的女人比较宽容,尹氏何时见过陈钰对自己大发雷霆?她意识到陈钰将不可挽回,忍着痛爬起来,跑到门口时,只来得及看到陈钰的半个身影隐没在转角处。她想喊他,可是刚张口,胸腔一片疼痛,她捂着胸口,悲痛欲绝地看着院子门口,缓缓地坐倒在地上。 ☆、第 34 章   陈钰离开尹氏处,直奔着晏灼而去,胸中积压着满满的恨意,只想把晏灼撕碎了。虽然他心里清楚,晏灼的顺从多半是被自己逼迫而无奈的应承,但是他心里也打定主意,以后好好待她,她说不定就能回心转意。可是他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不死心,这次更是伙同自己的妾侍暗中递信给陈王。   晏灼,你该死!   一脚踢开房门,惊吓了晏灼。   “你干什么?”晏灼生气地看着他,刚问完,一张绢帛被摔在自己脸上。   晏灼展开一看,顿时惊在了原地。   陈钰张着一双愤怒而伤痛的眼睛,双手紧紧箍住晏灼的双肩,低吼道:“你给我解释!”   晏灼推开陈钰的手,褪下平日眼中伪装出的柔顺,冷冷地对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   “你说什么?”他愣愣地问道。此刻晏灼恢复以往面对着他时的冷漠,他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了?   晏灼字字控诉道:“是你逼我的,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骗子。”   听到晏灼这句话时,陈钰的心终于稍稍平静了,随后,滔天的愤怒席卷而来。   “我真心待你,这么久了,你都没有感觉到吗?”陈钰嘶吼出声,眼中带着不甘,更多的是伤痛。   晏灼愤恨地盯着他,“你若对我真心,就不会囚禁我父亲逼迫我,你还杀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你爹!”他的面容冷峻中带着一丝狂怒的扭曲。   “你不用狡辩,除了你,还有谁会追杀我们?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陈钰,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   陈钰此刻被她冷血无情的诅咒伤红了眼,他从不知温柔可亲的她对自己居然也有这么狠毒的一面,她居然诅咒他!   他猛地上前扼住晏灼的咽喉,晏灼并不反抗,只是闭着眼睛,呼吸的空气渐渐地减少,晏灼脸色越来越苍白,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陈钰掐死了。她的死期终于到了吗?可是为什么可以死的这么轻而易举?她害死了人的,陈适,如儿,包括自己的亲爹,凡是被陈钰害死的,她都有份,因为是她救了这个魔鬼!为什么她不遭受折磨而死呢?这样她的心也会好过些。   面对死亡,她心中并不是害怕,而是愧疚,对于她以前的种种作为,对于那些因她而逝去的生命。   晏灼苍白而死灰的面容让他的脑海中炸响一道惊雷,他猛地收手,引来晏灼一阵咳嗽。   看到晏灼的脸色青白交加,他的心一阵剧痛。他抚着那张爱极的脸,哀伤地说道:“你对所有的人都好,为什么独独对我这么绝情?”   “燕燕,我以为,只要我好好对你,总有一天你心里会有我。”   陈钰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委屈与伤痛,晏灼的心有片刻被那种伤痛的声音绞紧,那快到来不及抓住的一丝异样的感觉让晏灼的心有些怅然。   她冷声道:“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想起过往种种,她怎么能原谅陈钰所做的一切呢?   看着她清冷的面容,陈钰的怒意又增了几分。   他按住晏灼的肩膀,俯身靠近她,眼中带着三分痴,三分怒,三分狂,“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魏梓康?陈适?可是他们都是死人了。”一支冰凉的手指缓缓划过额际,眉头,鼻梁,来到唇瓣,惹得晏灼面部舒痒,全身僵硬。“或者是那个帮你逃跑的霍琪?”   晏灼震惊地看着他,他居然知道是霍琪帮助她逃跑的,那么以他的狠绝,会不会杀了霍琪泄愤?霍琪会不会死?难道又有一个因她而死的人吗?   陈钰自然不知道晏灼此刻的所思所想,他看到晏灼震惊而恐惧的神情,以为自己猜对了,“是霍琪吗?是他对不对?”   “我一直想不明白,在西山的时候,霍琪为什么要私下和你见面?他为什么会带你离开?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晏灼的眼睛里弥漫着悲伤,她似乎不想说太多,她只是摇了摇头,转开了视线。   陈钰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又气又恨,“果然你和他早就认识的,看来是我大意了。”说着,他便要离开。 ☆、第 35 章   晏灼看着他最后那个充满寒意的眼神,心里一阵的恐慌,她不及多想便一把拉住了陈钰,“你要干什么?”   陈钰犹如恶魔般冷冷一笑,一字一字地吐出,“我要杀了他。”   “不行!”晏灼上前挡在了陈钰的面前。   看着晏灼面上坚定的神色,陈钰更加的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他的心里顿时起了杀心。   “让开!”   晏灼心一沉,双手死死地抓住陈钰的胳膊,道:“我不能让你去,你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你还要杀多少人才满意?”   晏灼心里充满了愤怒与无奈,她不明白为什么陈钰解决事情的办法永远都是杀戮与死亡。现在她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也已经沾满了罪恶。   “我本来不想动他的,都是因为你,你要记着,他是因为你而死的,因为你的不听话。”   晏灼只觉得浑身犹如浸在冰雪之中,那寒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陈钰的身体动了动,晏灼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抓住陈钰,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去找霍琪,“我和霍琪仅仅是认识而已,他只是因为陈适临终的嘱托才会帮助我的。只是因为陈适!”再次提到这个名字,晏灼只觉得心如刀割。   陈钰是猜想到晏灼和霍琪认识多半是因为陈适的关系,因此晏灼这个解释他并未生疑,而且他了解晏灼,这个时候晏灼是绝不敢对他说半句谎话的。   可是他心里还是非常的生气,陈适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居然还可以影响到晏灼,他似乎低估了陈适在晏灼心中的地位。   “西山的时候,他私下见你说了什么?”   “他只是好奇我为什么又回到南平,他,他对你心存芥蒂,所以才会问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晏灼怕他不信,连忙道:“我真的没有骗你。霍琪是无辜的,他只是因为陈适的托付。”   晏灼看着他,双眼满含着祈求,良久,陈钰才说道:“好,我暂且放过他。”晏灼闻言,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果然,只听陈钰接着说道:“但是你不得再生逃跑的念头。”   晏灼在这一刻只觉得心如死灰,眼泪早已流了满面,却仍然不够表达她此刻的悲哀。她除了应诺,已经别无选择了。   最后,晏灼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晏灼心中所想,陈钰一手扣住晏灼后脑,低头吻上晏灼。察觉到她的反抗,陈钰加大了力道,晏灼被逼得无处躲藏,被迫迎合。   良久,陈钰放开晏灼,但是一手仍霸道地停留在腰间,低哑着嗓音,说道:“不要想着逃跑,就算用无辜人的性命威胁,我还是要把你留下,况且,你也不是没有在乎的人,比如,魏梓欢,还有整个魏国人,那些都是魏梓康的子民。”   晏灼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这是要用整个魏国威胁她吗?   陈钰抚了抚晏灼满面的泪水,安抚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魏梓康,但是他已经死了,我会对你好的。”   然后又轻柔地吻上了那有些红肿的唇,察觉到晏灼的心不在焉,陈钰轻轻地咬了她一下,晏灼吃痛,回过了神。   彼此气息纠缠,身体越来越紧密相贴,周遭的温度浓烈而燥热,渐渐晏灼的脸染上一抹嫣红,气息也渐渐不稳。   原本只是想以此来纾解自己心中的闷气,但是察觉到她的配合,那颗镇定的心突然不镇定了。想到今晚她狠绝的话,他的心就不安定。   反正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嫁给自己了,不如早早让她成为我的人,也好让她认命地跟着自己,以绝她再次逃跑的念头。   这样想着,陈钰结束那个吻,下一刻,在晏灼来不及反应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晏灼身子突然悬空,本能地抱住陈钰的肩,惊诧的目光对上陈钰的眸光,那里面闪动着晏灼看不懂的光芒。   看到他一步步走向床榻,终于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晏灼拼命挣扎,却被陈钰死死抱住。他轻轻放她于床榻上。   “燕燕,我只有真正得到你,才能让你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身边。”   晏灼双手推拒他不断靠近的身体,哭喊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能这样。”   陈钰轻松制住她的手,哄道:“燕燕,你早晚都得嫁给我,你早晚都是我的人,不如今晚就成全我,也好安了我的心。”   晏灼终于找到一丝理智,说道:“我早晚会嫁给你,但是婚前失贞于你,那也是失贞,有违礼法。”   “你休要拿礼法说服我,之前我顾忌你的礼法,一次次忍着你,才让你一次次想着逃跑,今天你休想。”   说完不给晏灼反驳的机会,低头吻上了晏灼的唇。   他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诱哄道:“燕燕,我爱你,你也是爱我的。”   晏灼本来被他弄得神智有些混沌,听到这话,她立刻僵住了身子,“你别胡说,你放开我。”   晏灼奋力一挣,竟然真的挣开了陈钰的控制,但也紧紧是一瞬,又被陈钰抓住。   “我没胡说,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只是你不愿承认。”   晏灼眼中泛着凄楚的泪光,道:“你杀了我爹,现在又要逼迫我,你不是人。”   陈钰闻言,神色一冷,渐露不耐之色,说道:“我说了,我没杀你爹。”   晏灼却不肯听他说,只一味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陈钰似有些不耐烦,吼道:“我不放!”   晏灼双眼流出了泪,恨恨地盯着他,说道:“好,我任你施为,然后我便自戗。”说完闭上了眼睛。   “你······”陈钰看她一副认命的模样,再也不敢动作。   他坐了起来,把晏灼也扶了起来。   “我不动你,你也不要寻死,但是你要说话算话,一个月后,嫁给我。”   眼看着这一劫要躲过去了,晏灼在心里松一口气。 ☆、父死真相   陈钰离开后,房间里安静极了,晏灼慢慢地平复方才的心情,虚浮地倒在榻上。   她真的逃不开吗?这一次,她又差点害了霍琪。她从小接触的训教便是生命可贵,她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不仅仅是为了传承晏氏一门的医术,更是为了济世天下,让所有人都免于病痛的折磨,可是,自从遇上了陈钰,她非但没有救人,反而一直都有人为她而死,认识的不认识的,多到她都记不清楚了。   为什么要让我认识陈钰呢?为什么要让我卷入这难堪的境地呢?   忽然瞥见地上一方素白锦帕,她连忙捡了起来,这正是那封要给陈王的信,可是还有机会递出去吗?   忽然又想到尹氏,陈钰发现这封信,那么尹氏呢,会不会牵连到她?终是不放心,她想去看看她。谁知走到门口,被涓儿拦了下来。   涓儿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臂横在她面前,说道:“主子说了,您大婚前不得离开房间半步。”   又被软禁了!晏灼丧气地垂着头,她问道:“那我不出去,你知道尹侧妃怎么样了吗?”   “你还不是王子妃,无权过问府上任何一个人。”   知道涓儿不是好沟通的,她只好作罢。   丧期在晏灼焦虑中一日日过去了。南平城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不到三五天,就有人置办喜事。   陈钰也迫不及待地选好日子,然后跟陈王禀报。   陈王听说陈钰要大婚,顿时有些生气,王子公主大婚皆是由陈王先下旨赐婚,可是陈钰却是直接通知自己要成婚了。陈王本要发怒,但转念一想,这几十年来,自己从未好好管教过他,是自己的疏忽,于是暗自压下怒气,问道:“是哪家的姑娘?”陈钰道:“她并非高门,父母双亡。”   陈王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个未来的儿妇有些不满意,“寒门女子要做王子妃,似乎有些不妥,既然你喜欢,就先纳作妾侍吧。”   陈钰却是一脸坚定地说道:“儿臣与她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也许诺她正妻之名,儿臣不想辜负她的情谊。”   陈钰故意将辜负二字咬的极重,果然,陈王的脸色变得难看。   最终,陈王无奈地朝他挥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婚期选定了,接下来就要准备婚服,置办结婚用具。   周围的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庆的喜悦,只有晏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若这场婚宴根本与她毫无关系。   眼见着婚期将近,晏灼以为自己真的要嫁给陈钰,再无转圜余地时,霍琪突然来了。   “晏灼,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晏灼的心早就沉湖了,此时什么也激不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趣。   霍琪拿出一枚鹅蛋大小的令牌,说道:“你还记得你逃出城的那晚吗?”   晏灼终于看向了他,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那晚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她永远也不要再记起来了。   霍琪看到晏灼哀伤的眼神,他心中无可抑制地泛起了疼惜,道:“那晚杀你父亲的人不是四王子殿下。”   晏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霍琪举着令牌到她面前,说道:“杀你父亲的,是这令牌的主人。”   晏灼拿起令牌,却是毫无印象。   “你怎么肯定是这令牌的主人杀了我父亲?又怎么肯定这令牌的主人不是陈钰?”   霍琪说道:“当晚我也死了两个护卫,其中一个手中握着这枚令牌,我想这正是那个护卫临死前拿到的,想要给我留下线索。我也一直在查探这个令牌幕后的人,直到前几天,我才查出来。”   “是谁?”   “三王子殿下。”   晏灼更加震惊,同时疑惑三王子怎么会杀自己。   “其中缘由恐怕得问四殿下了。”   然而晏灼沉默了。   这涉及到陈国的两位王子,其中的明争暗斗可见一斑,况且,陈钰虽然没有直接的害死父亲,却也是间接造成了她父亲的死,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做不到和一个杀父仇人朝夕相对,情意缠绵。 ☆、暗信   她平静的目光朝外面看了看,纵然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她知道现在这个殿阁里肯定有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霍公子,请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晏灼的声音突然变小,霍琪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他不解地看向晏灼,却见晏灼正灼灼地看着他,目光中含着不明的深意。   霍琪顿时明白了晏灼眼中的深意。   晏灼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锦囊,那个锦囊上绣着一朵兰草,晏灼将那块令牌装进绣囊里,递给了霍琪。   霍琪看了晏灼一眼,聪明如他必然是知道这锦囊里另有玄机,于是他接了过来。   霍琪暗暗捏了捏手中的绣囊,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出了门,却见陈钰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霍琪眼神暗了暗,走上前去。   陈钰含笑道:“多谢你肯出面证明我的清白。”   霍琪脸色却是不怎么好,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我也不会骗她。”   陈钰神色有些冷意,“令牌呢?”   霍琪不甘愿地将绣囊打开,然后把令牌拿出来递给陈钰。   陈钰却是看着那绣囊,道:“这绣囊你也不能带走。”   霍琪怒道:“这是晏灼给我的,我凭什么不能带走?”   “她的东西你都不能碰!”陈钰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霍琪只觉得身后一阵厉风袭来,突然“当”的一声铁器碰撞的声音响起,空气中瞬时弥漫着一股冷肃之气。   霍琪转过身来,便见身后有两人刀剑相峙,站在自己身边的穿着蓝色长衫的人便是风雷卫,而另一个黑色衣服的人应当就是陈钰的人了。   霍琪一见此便怒火丛生,他转头怒视着陈钰。而这时从四面八方又出现了几个黑色衣服的人,他们站的位置正好将霍琪和那个风雷卫包围了起来。   “陈钰,你想干什么?”   “留下绣囊,或者是,你的命。”陈钰面无表情地看着霍琪,那冰冷的强势的姿态让周围的空气好似冻结了一般。   霍琪并未出声,他仍旧怒视着陈钰,而陈钰也用足了耐心等着霍琪将绣囊交出来,终于,霍琪扬手将绣囊抛给了陈钰。   那些人自动地让出了一条路,霍琪愤愤地看了眼陈钰,便大步离开了。   出了四王子府门,霍琪走了很远方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向四周看看以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便从袖间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绣囊,只见那绣囊上绣着一朵梅花,清雅别致。   陈钰神色轻松地抬脚走进了晏灼房中,却见晏灼正看着窗外出神,他有些不悦,已经说清事实了,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你怎么了?”   晏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了,回头见是陈钰,又淡然地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没什么?”   陈钰搂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神情美好。   “霍琪已经说清楚了,陈链才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不要再记恨我了,好吗?”   “陈链为何要杀我父亲?”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的目的是你,他想用你威胁我。”   晏灼凄凄一笑,说道:“还是因为你。”   陈钰歉意地看着她。   “你放我走吧!我不想被你连累,我不想死。”   “不,我不会放掉你的,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一个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看着晏灼木然地看着窗外,没有一丝情绪,陈钰有些害怕,这样的晏灼不真实,总觉得她虽然在身边,但是他抓不住她。   他搂她更紧了,气息在她耳边环绕,“燕燕,忘掉过去好吗?”   忘掉?她也想,可是怎么忘?那么多的人命岂是她说忘就能忘的?但是晏灼还是回答一个“好”,因为她别无选择。   陈钰一笑,又问道:“那你嫁给我好吗?”   这句话,他已经问过千万遍了,晏灼不由发笑。   陈钰扳过晏灼的身子,面对着自己,严肃地说道:“不许笑,回答我。”   “好。”   好字刚落音,陈钰就迫不及待地吻住了她,虽然在这唇上流连了无数遍,但每次触及都让他深深着迷,舍不得放开。   还有三天,三天后,她就会成为我的女人。这样想着,陈钰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彼此气息缠绕,陈钰仍不忘动情地说道:“燕燕,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又说道:“燕燕,我会为你报仇的。” ☆、爱绝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一道圣旨,却把陈钰的美梦击得粉碎。   当他握着那道圣旨时,只想撕了它。   陈钰又一次踢开了门,这次却没惊着晏灼。   “你又骗了我!”陈钰气极,把竹简猛地砸向地面。   晏灼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怯惧,如今有了陈王的旨意,他是不敢对自己做什么的。   她看着陈钰,眼神冷静得近乎无情,道:“我不爱你,不想嫁给你,不想陪着你一辈子。”   “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打动你是吗?”   陈钰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与伤痛,晏灼看着这样的陈钰,心蓦然地一痛。   “对不起,郗尔。”   “为什么?”   “我不爱你。”   “我说过我会对你好,你怎么就知道我对你好之后,你不会爱上我?”这时候的陈钰已经没有了平日的高贵,他只想要挽留晏灼,神态看上去是那么的卑微。   晏灼沉默了,陈钰似乎看到一丝希望。   “我们的认识就是一个错误。”晏灼的神情平静无波,然而那句话的语气却是充满了悲哀。   陈钰的心猛地一沉。   晏灼哀伤地看着他,“我或许不该救你,这样悠悠就不会死,陈大哥也不会被我害死,继而连累如儿,”晏灼脸庞滑落一行清泪,最后心中补了一句:我也就不会跟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纠缠不清了。   陈钰一笑,那笑中饱含了绝望的伤痛,“呵,这么说,最该死的人是我了?”   见晏灼不答,陈钰的眼神越发冰冷,如锁上了一层寒雾,看不清那底下深藏着的伤痛。   他禁锢住晏灼的肩膀,迫她对视自己,面容如恶魔般扭曲,“可惜,可惜呀,你还是救了我!”   晏灼推开他的手,却被他逼迫着退了好几步。   “人命对于我算什么?可是唯独你······我一次次忍着不杀你,把你带到陈国来。不要忘了,陈适不是我一个人害死的,而是我们两个。”   陈钰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晏灼的心上。   陈钰看着晏灼脸上的哀伤之色,非但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是一种不甘充盈着他的胸腔,他看着晏灼清丽的容颜,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不能掌控她?她看上去明明是那么软弱的人,可是却敢一次次地从他身边逃跑,一次次地忤逆他,一次次地让他感到挫败与无可奈何。   凭什么魏梓康就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对待?凭什么陈适就能让她伤心欲绝?可是他陈钰却是连晏灼半点情绪都影响不了,难道他连死人都比不过吗?   “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我囚禁了你父亲,还欺骗了你,我只是想要你回到我身边。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父亲,你父亲的死是个意外。”   “可是如果你没有强行扣留我父亲,我和父亲就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了,我原本在燕子宫陪着梓康,我在他墓前发誓永远不离开他,是你把我骗来陈国的,是你让我辜负了他,都是因为你。”   “生活?在哪里生活?魏国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晏氏父女已经被魏王赶出魏国了吗?”   晏灼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之前她一回到魏国,梓欢连见也不肯见她一面,就要赶她出魏国,她以为梓欢是因为梓康的死而对她心怀怨恨,所以才会这么狠心,原来她晏氏父女早就被魏王赶出魏国了,原来魏国早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不可能的。”晏灼断然不相信陈钰。   陈钰心里不禁冷笑,道:“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你已经不是魏国的人了,那魏梓康更是和你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这句话真正地戳中了晏灼的内心深处,她面上瞬间失了血色,变得一片苍白。   “不是的,这不是真的。”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炸雷一般在她的脑海里轰然爆裂,她柔弱的身子快要承受不住这猛烈的冲击,感觉有什么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想要脱离身体,她转身就要逃离这里。   陈钰却是一把将她从背后狠命地抱住。   “你想去哪里?魏国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你放开我,我不相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我要回去问清楚,我要去问清楚。”她要去问梓欢,问梓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为了梓康在这异国受尽了屈辱,甚至自私地害死了自己的恩人,她已经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罪人,可是到头来,她不但没有救活梓康,更是被母国驱逐,被朋友厌弃,难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吗?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辛苦付出到最后却是得到这样一个下场?   晏灼不停地挣扎,但是她被陈钰从后面拦腰抱住,根本挣脱不开。陈钰身量高大,轻轻松松地拖着晏灼的双肩,然后将她摔在了榻上,接着倾身压制住晏灼不断挣扎的身子。   晏灼挣扎不开,双手就朝陈钰的脸上招呼,陈钰左躲右闪之际,仍然被抓了几道血印子。   陈钰眼中渐露不耐之色,心里更是被嫉恨充斥,每当提到魏梓康,晏灼总是像变了个人一样,能让晏灼这样疯狂得失态是他陈钰即使努力一辈子恐怕也做不到的。   “魏梓康已经死了,魏国也容不下你了。”陈钰冷酷地在晏灼的耳边重复了一遍,他就是要晏灼认清楚她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已经是一个没有根的人了,她以后只能像飘萍一样流落六国,他就是要让晏灼绝望,只有这样,她才会乖乖地在他身边。   “你别说了,我不相信。”晏灼的动作渐渐被陈钰压制,那双充满了泪水的眼睛里变得无比哀伤。   陈钰的面容就犹如地狱的恶魔般冷酷无情,“晏灼,你认命吧。你永远不可能再回魏国了,魏梓康也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晏灼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不,陈王已经下诏让我进宫,你敢对我怎样?”   陈钰闻言却是冷冷一笑,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能劳动父王。”   陈钰说到这里,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变了脸色。   “为什么你当初受刑重伤,父王要将你接进宫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想到他们原本是不认识的两个人,却因为照顾太子而曾经在一个宫殿里朝夕相对,而这一切都是他陈钰主导的,他就如疯魔了一般,眼睛里血红血红的。   “你以为进了宫,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陈钰已经被愤怒和嫉妒烧红了眼,他一把撕裂了晏灼身上的衣服。   “晏灼,你是我的,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陈钰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不知道他是要这句话深刻在晏灼的心上,还是他此刻濒临绝望时自给的安慰。   陈钰是铁了心的了,任晏灼再怎么哭喊挣扎,陈钰仍旧是半分不让,三两下撕扯掉晏灼的衣服,在那美丽的胴体上胡乱地啃咬着,一边撕扯掉自己的衣服。陈钰的动作丝毫没有了以往的温柔,也全不顾晏灼的感受,他犹如一头野兽,在手掌中的猎物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那不仅仅是心间深藏的情,更多的却是在即将失去时努力握紧的不甘,以及对那人痛苦的恨意。   随着疼痛的袭来,晏灼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一滴泪滑落鬓间,她无力地随着陈钰的动作犹如飘萍一般在□□的汪洋中浮浮沉沉。   这一刻,晏灼很想就此死去,可是陈钰冷酷的表情,疯狂的动作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疼痛都让晏灼的大脑无比的清晰,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什么,也再难挽回什么了。   终于那人结束了这漫长的过程,此时已是夜半,外面灯火全熄,只余一轮弯月遥挂天际。房间里寂静无声,唯有男人的低喘声慢慢平复。   陈钰扣上最后一个腰带扣,转头看向仍躺在床榻上已然毫无生气的晏灼,三千青丝铺散在床榻之上,发簪散乱,额上颗颗晶莹汗珠,满面娇红,彷如一朵刚刚被浇灌雨露的花朵,正朝着主人含羞待放。白皙的肌肤上斑斑痕迹,还有不少带血的牙印,那正是自己的杰作。当看到她身下的锦帛被鲜红侵染时,他的眼神暗了暗。   陈钰看着眼前的美景,犹如恶魔一般得逞的冷笑,眼中带着嗜血的快意。他凑近晏灼,用还未恢复的低哑嗓音柔柔地说道:“失贞的女人,还有谁会娶?”   被那些字眼刺激到,晏灼的眼睛里终于聚起一点神光,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陈钰眼中闪动着温柔的眸光,仿若是在爱人的耳边呢喃着说道:“燕燕,你失贞了,如果将来嫁不出去,我可以勉为其难收你做妾侍。”   终于晶莹的泪水冲破那层水雾哗哗地流了满面,而男人已经毫无留念地转身离开了。门窗大开着,吹散了些浓郁的气息,风带着哀伤逐渐飘散。 ☆、入宫   晏灼盘膝坐在案前,她的眼睛盯着某一处,很久都没有动一下,眼神空洞得像是一滩死水,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截玉簪。   如果不是那还在动的右手,芷儿只会以为面前坐着的是一尊木雕,入宫好几天了,晏灼除了躺下休息之外,其余的时间便是如现在这般呆愣愣地坐着。   “姑娘,你没休息呀?”芷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晏灼转头看着芷儿,虽然是看着她的,但是那双眼睛却毫无光彩,看着芷儿的眼神和刚才毫无差别,仿若眼前这个大活人就是一团空气。她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声音好似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细若蚊声。   “芷儿,你来了。”然后又将眼睛转向了别处,双目空洞。   芷儿看着面前这个毫无生气的女子,心里很是疼惜。她早就进来了,而且她穿的是木屐,走路的声音很大,可是晏灼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她以为她是刚刚进来的。   芷儿跪坐在晏灼的身边,看到晏灼手中拿着那半截玉簪,心里着实好奇。晏灼已经进宫五日了,因为有伤在身,还未得陈王召见,只是赐了这间寝殿给她住。晏灼每日待在房间里时常把玩那青玉簪,芷儿想,这半截玉簪应该对晏灼很重要吧,只是为何只有半截呢?   芷儿拿起晏灼搁在膝上的手,拉开衣袖,但见手腕处缠着厚厚一层白布。   “姐姐,我帮你上药吧。”   晏灼并没有回应,芷儿好像已经习惯了,话音还未落,便开始熟练地拆晏灼手腕上的布条。   芷儿将白布取下,一条粗长的痕迹横亘在腕子上,伤口很深,愈合得不好,就如一条虫子趴伏在这细白的手腕上,让人触目惊心。芷儿每次看到这条疤痕,心就止不住的发颤。   晏灼好似被唤醒了神智,她看向了那条疤,木然的神色染上了一层痛苦,那夜的一切又重回脑海。   她还剩下什么?残破的躯壳罢了。眼中的光芒由盛渐灭,最后归于死寂。她拿出枕下那半截玉簪,此刻她觉得她很幸运,留着那玉簪在床上,否则她可没有力气下床去拿刀或者是别的什么。用了全身力气将玉簪刺入腕子间,划出一条血痕,血越来越多了,她不觉得疼,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感。就这样死了吧,她想。   可是涓儿进来了,看到那摊血,漠然地帮自己包扎好伤口,然后清理身子,换了身衣物,把自己弄得体体面面的,交给接她入宫的宫人。   纵然收拾得整整齐齐,仍然掩盖不住晏灼手腕上的伤,陈王大怒,但是顾忌王室颜面并未公然斥责陈钰,只是令顾师慧前去诊治,晏灼却是拒绝了医师的诊治,陈王无奈,又指派一个顺年殿的宫人芷儿去照顾晏灼的饮食起居。   芷儿倒是尽心尽力,每日给晏灼包扎伤口,一勺勺地给晏灼喂饭,但是她从来没有听到晏灼说一句话,那张清丽的容颜上也从未出现过一个表情,纵然她总是讲一些笑话,但是看着晏灼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眼中仍旧是空空洞洞的,她更加尴尬地觉得自己是在自娱自乐。   看着颓丧的晏灼,芷儿止不住地心疼。   “姑娘,刚才大王还在问起你,问你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晏灼却是无动于衷。   芷儿继续道:“你进宫这许多日子了,也该去向大王请安了,若是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晏灼仍然面无表情。   芷儿看着晏灼的面容许久,最后叹息一声,起身出去了。   随着木屐的声音越来越远,晏灼的眼睛动了动,她抬起左手,纤细的手指无力地耷拉着,她试着慢慢地动一动五根手指,并没有任何感觉,然后又一点点地握起来,随着这缓慢的动作,一股尖锐的疼痛从那尚未愈合的伤口中弥漫开来,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左手无力地摔在了腿上,原本晏灼眼中重聚的光芒一点点消散了,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眼角。 ☆、陈昕   晏灼被高德顺领着到了清凉殿,陈王正坐在席间。   晏灼稽首行礼,“晏灼拜见大王。”   陈王让她起身,并让她坐了下来。   陈王打量着晏灼,此时的晏灼和数月前分别时相比要显得憔悴多了,虽说之前她也受了重刑,但修养后颜色妍丽,言笑间颇有生动,如今观来却是目中无光,神情颓靡,心中不禁起了怜惜,遂关切地问道:“之前受的伤,现在好了吗?”   面对陈王的关心,晏灼很想微笑,可是半天也牵不起嘴角,只好僵硬着说道:“已经好了。”   见晏灼神色沉郁,他心里愧疚极了,毕竟晏氏父女二人这般下场都是因为他的儿子,于是说道:“都是寡人教子无方,让你们白白受了这刑狱之苦,改日寡人定让陈钰亲自来你面前认错,要打要骂,都听凭你的处置。”   听见陈钰的名字,晏灼明显的身体一僵,陈王仔细观看着晏灼,自然也没放过这个细节,心知陈钰对她已经造成了阴影,心中更是愧疚。   “你的父亲是怎么没的?”   “在关押中,生了病。父亲本来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   陈王听闻,面上愧疚又难过,年少时得其帮助,一心想要报答,却连恩人的面都见不着了。   “你和你父亲为何会被赶出魏国?是因为你为太子治病吗?”   晏灼茫然摇头,道:“不知道,晏灼刚回去就被下令赶出魏国,故不知是何原因。”   陈王叹息一声,看着晏灼瘦弱的身形,心中不禁疼惜,问道:“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晏灼站了起来,跪在陈王面前,说道:“晏灼被魏王驱赶,已经不可能再重回故国,如今父亲已逝,晏灼孤苦一人,恳请大王收留,哪怕做个宫人也好。”   陈王怜惜地看着她,说道:“以你之才,做个宫人岂不可惜?况且恩人之女怎么可以驱使?”他兀自沉思道:“不如这样,寡人的三女儿,今年十二岁,对医术也颇为感兴趣,你就伴在她身边做她的师傅可好?”   晏灼闻言,感激地道:“多谢大王。”   晏灼由一个宫人带路,到了三公主住的承欢殿。   被带进殿内,晏灼拜道:“晏灼参见三公主。”   她抬头,却见三公主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应该是三公主的母亲,她根本不了解三公主的生母是谁,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就那样跪着。   三公主年未及笄,扎着两个羊角辫,身穿白色对襟广袖长裙,外罩蓝色镶金丝薄蝉翼缕纱衣,腰佩白色玉珏。她转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略显局促的晏灼,顿时明白了。她笑着走过去拉住晏灼的手,说道:“晏灼姐姐,我叫陈昕,她是我的母亲,是父王的昭容。”晏灼闻言暗叹这位公主聪明大方,轻轻松松解了自己的尴尬。   晏灼看了眼那位昭容,行礼道:“晏灼拜见昭容娘娘。”   陈昕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又说道:“姐姐,父王说你的医术很厉害,说你可以教我,你愿意教我吗?”   晏灼对这个率真坦直的公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心中的阴霾少了许多,轻轻一笑,开口道:“自然愿意。”   陈昕开心地笑了,陈昕长得有些像她母亲,不过十来岁,还未长开,但一颦一笑间,已初见风华。昭容性子温和,不爱讲话,陈昕活泼好动,晏灼陪了她一上午,一直听她在讲话。母女二人不是住在一个殿里的,昭容陪着用了午膳,就离开了。昭容一走,陈昕又拉着她在殿内转了转,又带她看了准备好的寝殿,不过陈昕又拉着她的胳膊非要两人同睡一张床,晏灼无奈,只好跟着住进了陈昕的寝殿。 ☆、第 41 章   自从梓康死后,魏王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不能上朝主持朝议,于是梓欢每天代替主持朝议。   自从濮阳大捷,众臣知道诸侯的援军是公主暗中筹划的,众人都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公主很是佩服,自此,梓欢便公然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协助魏王理政。   这日梓欢下了朝,直往魏王寝殿养思殿去,服侍父王吃完药,正要去看奏疏,魏王拉住了她。   看着魏王满头华发,梓欢心里一阵痛惜。   “父王,有什么事吗?”   魏王拉着梓欢的手,说道:“你陪父王说说话。”   “梓欢,你也大了,寡人这些天一直在想你的婚事。”   梓欢垂下眼睑,却不说话。   “你有没有中意的人?”   “父王,儿臣现在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魏王流出浑浊的老泪,说道:“梓欢,是寡人拖累你了。之前你哥哥还在,寡人把他交给你照顾,都忽视了你的婚事,现在你大了,寡人不想再耽搁你了。”   想起孟昭恭敬疏离的态度,梓欢心中隐隐失落。她心里是有人的,可是那个人却总是与她保持着距离,她根本看不明白孟昭对待她究竟是什么态度。揣度孟昭的心简直比揣度臣子的心还要累,久而久之,梓欢已经不想再想这件事了。   “父王,儿臣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然后跪了下来,“请恕儿臣大逆不道,但是儿臣还是要问。”   魏王被她严肃的神情吓到,一手支撑着床榻,问道:“什么事?”   “儿臣想问,父王春秋后,王位该传给谁?”   魏王长期在病榻上,当然也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突然被问出来,他面上渐渐凝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这段时间她的政治作为无疑是让自己满意的,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儿身,怎么能做一国之君呢?   魏王沉吟良久,终说道:“这件事容寡人再想想。”   “父王,此是当务之急,那些叔伯虎视眈眈,若是没有继位诏书,恐怕他们谁也不服谁。”   魏王有些头疼地看向梓欢,说道:“不是在说你的婚事吗,怎么又扯到这个上面了?”   梓欢无奈道:“父王,儿臣现在不想谈婚事。”   “傻孩子,父王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再不给你做主,以后还有谁给你做主呀!”   “可是······”   “寡人知道你喜欢孟昭那个孩子,不如寡人现在就给你们赐婚,他跟在你身边多年,把你交给他照顾,寡人也放心些。”   “不可,父王。”梓欢急急阻止,“父王,容儿臣再想想。”   梓欢失神地出了养思殿,孟昭正在殿外等候,看见她,先是恭敬地行礼。   梓欢看着他,欲言又止,终是离开了。   孟昭见她面上忧愁,以为她是担心魏王的病,看着她因忙于朝政而日渐消瘦的形容心里疼惜不已,他想要说几句话安慰她,可他走到最后一步却却步了。   到了大政殿,梓欢看着摆满案牍的奏疏,第一次产生了烦躁,她的目光又投向了站在外面的孟昭的身上。她想起了父王刚才的话,如果她刚才答应了赐婚,那么孟昭会是什么态度呢?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亦或者更大的可能是低着头沉默不语。梓欢自嘲地笑了笑。   她看着笔直地站着的孟昭,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握着佩剑,就像一个英武的勇士站在宫殿里保卫着自己的公主。梓欢低垂着目光,过了会儿,终是出声将孟昭喊了进来。   “公主。”   梓欢走近孟昭,两人离了两步的距离,她终是艰难地开口道:“今日,父王跟我说了我的婚事。”   孟昭震惊地看着她,却见她也看着自己,眼中闪着明动的光芒,他又低下了视线。   又是这种无声的沉默,她几乎能预见接下来孟昭的态度了,梓欢心里既恼恨又不甘,但是已经开了头,不能半途而废,于是说道:“我不管以前,现在我只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娶我?”   孟昭震惊地看着她,久久答不出话。梓欢突然这么一问,让孟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梓欢这次是咬着牙不容许他再闪避,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道:“回答我!”   孟昭咬咬牙,跪了下来,说道:“臣不配。”   臣不配!就是不愿意。八年来两人模模糊糊的感情在这一刻已经明确的不能再明确了,梓欢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心中松了口气,但是又隐隐作痛。不想再多留一刻,梓欢面容强自镇定,转身走出了殿门。   孟昭站在章含宫陛阶上,殿门明明是打开的,可是他却进不去。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好奇地打量着他,他却不在意,一双眼只看着殿门内。   梓欢坐在案前,放下笔,卷起一个竹简,见宫人进来,问道:“他还在宫外吗?”   宫人回道:“禀公主殿下,孟大人在外面都两天了。”   闻言梓欢的心里舒畅了些,从那天大政殿出来后,梓欢就下令不让孟昭入章含宫一步,他果真没有踏进宫门一步,甚至一直守在宫外,这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吩咐两个宫人抬着竹简,自己率先出了章含宫。下了陛阶,果然见孟昭站在下面,梓欢故意不理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径直离开,谁知孟昭竟然跟了上来。   梓欢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她回过头,吩咐宫人先把竹简抬到大政殿去,她和孟昭两两相对而立。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吗?你还赖在这里不走?”梓欢故作威严地道。   孟昭顿了顿,恭敬地回道:“臣奉大王之令保护公主安危,公主在哪里,臣就在哪里。”   梓欢闻言,那一颗雀跃的心却犹如被浸入了冷水中,顿时讥讽道:“你倒真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好奴才。”   孟昭脸色一白,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   “其实你是不甘心一辈子在宫里做个宫卫是吗?你想要像你父亲那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是吗?”   孟昭终于抬头迎向了梓欢的目光,梓欢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望。   “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章含宫,保护我只是因为职责所在。”梓欢自顾自地说着,一股伤感弥漫在心里,但是她从来不是软弱之人,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些难受了,面上却仍然保持着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姿态。   孟昭神色不明,梓欢说的对,却又不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便跪了下来,道:“臣愿意守护公主一辈子。”   梓欢却毫不领情,冷声道:“不需要,以后我嫁人了,自然有我的夫君守护我一辈子。”   孟昭闻言,低垂着的脸瞬间变白。   梓欢抬脚就走,却又停了下来,看着他道:“那日大政殿的话,你就当我从未问过你。”   孟昭猛然抬头看向梓欢,梓欢也看着他,只是那眼神让他心里有些难受。他感觉有什么好似正在远离自己,他想出声说些什么,可是梓欢已经抢在他前面开口了,“这几年你一直留在宫里,确实委屈你了,即刻起,你就不是章含宫的宫卫了,你可以去白郡找大司马,去那里建功立业,去实现你的抱负。”   梓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孟昭久久地跪在那里,他看着梓欢远去的身影慢慢地变小,然后消失在了视线里。他从进入章含宫的那一刻起,他就想着梓欢能够说出今天这番话,然而,当他真的听到了这番话的时候,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或是激动,他只觉得此刻他的心里一片空茫,好似全天下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样,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该做什么?他该去哪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方才梓欢离去时那个强装的眼神。 ☆、许琬   陈昕很是喜欢晏灼,整天赖在她身边,几乎到了吃同食,睡同寝的地步了,本来晏灼才进宫时很担心陈钰不会放过她,但是一连半个月过去了,陈钰都没有露面,晏灼也就安心了。   陈昕抚着晏灼手腕上的伤,无比心痛地说道:“是谁这么狠,这样对待姐姐,分明是要姐姐的命。”   晏灼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收回手,说道:“都已经过去了。”   陈昕却说道:“姐姐,你告诉我,我去告诉父王,让他把那个人抓起来,也这样狠狠地划他一下,让他也尝尝姐姐受的苦。”   晏灼听见陈昕话里的狠毒,心中颇为担忧她的品行,但看她面上仍然是一派天真,遂放了心,心想这只是小孩子心性。   “小昕,你为什么喜欢医术?”   “我也想像姐姐一样济世救人,父王常常跟我说你的父亲很厉害,救过他,还救过很多人,很受人爱戴,我也想像你父亲一样受人爱戴。”   这话倒是不假,晏中子少年便声名在外,求医的人很多,只是晏家败落后,晏中子专门为梓康治病,后来离开了梁城,但是在求药时,还是医治过很多人。   晏灼从小学医,知道这过程漫长而枯燥,甚至是危险,于是说道:“你贵为公主,不用学医救人,别人见到你,还是会很尊敬你,学医很苦的,甚至有可能为了帮别人解毒而自己试毒,危及生命,你也愿意学吗?”   陈昕听后很是害怕,问道:“那姐姐也会帮别人试毒吗?”   “当然,有的毒不知配方,非自己尝试才能找到解药。”   “那姐姐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是有的,但是作为医者,也是必须的。”   陈昕似乎有些犹豫,晏灼说道:“这样吧,我就教你一些简单的望闻问切之法,包扎止血之法。”   陈昕听后,开心不已。   陈昕在承欢殿有自己独立的书房,大概是感兴趣,学的特别认真,晏灼也很欣慰,自己从小学医,虽然现在被困宫墙之内,并不能济世救人,但是可以教授医术,还是很知足的。将来世上又有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了。   太子丧期已过,陈王就忙着为陈链选王子妃,最后挑中德行备受人称颂的梅郡姜氏女,婚期定于两个月后。而这时王后许氏又向陈王进言,让陈链纳许氏内侄女为侧室。   原来太子殇后,王后很是伤心,陈王就下令挑选一个许氏的女孩进宫陪伴,以宽慰王后之心,王后内侄女许琬就被选中了。本来有一个侄女在身边陪着,王后很高兴,但是后来她隐隐发现许琬看着陈王的眼神很不对,王后也年轻过,她自然知道那是一种爱慕的眼神,所以她开始防备着不让陈王见到许琬,但是她知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正好陈王为陈链选妃,她就想把许琬许配给陈链做侧妃,既拉拢了陈链,又除掉许琬这个威胁,一举两得。   许琬听说以后,立刻跑到陈王和王后面前,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眼神还似有若无地瞟向坐在一旁的陈王,希望他不要把自己许配给别人。   “姑姑,我不要嫁给三王子,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留在我身边?留在我身边做什么?勾引我夫君,你的姑父?许后心中冷笑连连,又气又恨,她争斗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紧紧抓住身边这个男人,得到现在尊贵的地步,却没料到最亲近的侄女也要来和她争,妄想!   许后恨不得抓烂眼前这张年轻的脸。不要脸的东西,如果没有我,你能住在宫里锦衣玉食吗?能让那么多人对你俯首帖耳吗?能让你像个公主一样被人羡慕吗?可是你不思报答我,居然敢觊觎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虽然心里恨透了面前的人,但在陈王面前,她始终要保持着母仪风范,于是温柔地说道:“琬琬,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总是待在我身边,耽误了你,我怎么跟我哥哥,你的爹娘交代呀?听话,那三王子身份尊贵,可不辱没你。”   许琬着急地说道:“不是他辱没我,是琬琬配不上他,姑姑,求你不要赶我走。”   王后无奈地看了眼陈王,说道:“怎么能说是姑姑赶你走呢?你嫁给三王子后,还住在南平,只不过是搬出宫外而已,想姑姑了,就进宫来看看我,这不好吗?”   “不。”许琬泪眼朦胧地看着许后,直摇头不肯答应。   陈王有些不忍,于是说道:“王后,既然她不愿意,就算了,你看琬琬哭得,你这个做姑姑的要多心疼心疼她。”   许后一听,陈王居然帮着许琬,心里对许琬的恨意更深了。难道陈王也喜欢许琬?陈王虽然严肃,但对待晚辈都很疼爱关心,以前许琬刚进宫时,陈王对这个乖巧的侄女也很喜爱,许后没什么怀疑,反而很高兴。但自从知道许琬的心思后,也没少观察陈王,以前的这种喜爱在她心里变了味儿,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许后继续保持着微笑,说道:“妾身当然疼爱她,大王你说三王子好不好,琬琬嫁给她会不会吃亏?”   陈王想了想,说道:“琬琬是你的侄女,按理说做个侧妃是有些委屈,但是陈链是自家人,应当不会亏待琬琬的。”   听陈王也要答应了,许琬心里更加悲戚,也有些委屈,自己在心里那么喜欢他,他却要把自己嫁给别人。于是抓住陈王的衣袍,梨花带雨地诉求道:“大王,我不喜欢三王子,求求你别让琬琬嫁给他。”   陈王心里有些摇摆不定,却听王后逼问道:“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谁?”   “我······”许琬差点脱口而出,看看王后,又看看陈王,最后低下了头。   陈王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来了兴趣,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喜欢你呀!许琬在心里说道,可是面上她是不敢表露半分的,遂娇羞地低下了头。   陈王看向王后,高兴地说道:“看来琬琬是有喜欢的人了。”   王后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了,陈王又说道:“那琬琬喜欢谁,不妨说出来,寡人给你做主。”   王后终于不笑了,眼睛毒辣地盯着许琬。   许琬被自己喜欢的男人一再逼问,她的心里就如猫抓般的,又痒又痛,她不敢说,不能说,她知道那个人是她的姑父,是长辈,这是不合礼法的。   深怕许琬不顾一切地说出来,许后娇嗔地看着陈王,说道:“琬琬是小姑娘,小姑娘的心事,哪好跟你说?你还是快走吧,这种事我们姑侄两个说就好了。”   陈王只好离开。   待陈王出了殿,王后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了。她阴沉地看着许琬,道:“你不嫁也得嫁,不嫁就滚回老家去。”   这是许后第一次对许琬神色狠厉,许琬被她话语里的狠厉吓得抖了抖,不敢再哭出声了。   天黑后,许琬避开所有的宫人,偷偷跑出了凤仪殿。沿着幽香小径,走到竹林深处,一个背影站在那里,他的脚边放着一盏小灯。   她四周看看确定没人,走了过去对那人行礼道:“拜见四王子。”   陈钰回头看她,借着月光,清楚瞧见那双眼睛里通红通红的,不难想象今天哭了多久,哭的多伤心。   “你找我什么事情?”   许琬想起王后的话,就伤心的哭了。“今日姑姑要我嫁给三王子。”   “三哥不是有王子妃了吗?”   “姑姑让我做侧妃。”   陈钰了然,那许氏何等精明,必然是知道了许琬对陈王的心思,想要打发掉她,所以借着陈链娶妻的事,让他再添一侧妃,一来可以笼络陈链,二来送她出宫,一举两得,否则凭许氏的贪得无厌,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侄女做个侧妃?   他看着许琬,目露精光。   许琬此时焦急万分,生怕陈王答应了姑姑的请求,让自己嫁给陈链,于是求道:“四王子,你帮我想想办法好吗?我不想嫁给三王子。”   自从许琬进宫,陈钰私下里就接近她,对她也是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此刻她的焦急。   于是说道:“其实我三哥也挺好的,况且父王是你的姑父,你怎么能存这样的心思呢?”末了又叹一句,“难怪你姑姑要把你许配给三哥。”   “什么?”许琬闻言震惊地看着他,“我姑姑,她······?”   陈钰睇她一眼,说道:“如果你姑姑不知道你的心思,又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把你嫁出去?”   “难怪她宁愿让你做妾,也不肯多留你。”   这句话就如一把尖刀狠狠插进许琬的心脏,许琬脸色煞白,呆愣在原地。   陈钰一直观察着她,又说道:“其实,南平城中多的是没娶正妻的贵族公子,如果她再多留你些时间,慢慢挑选,还是有很多合适的,也不至于让你去做妾。不如你多多求她,让她重新帮你选一门好亲事。”   许琬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又变得铁青。如果说之前隐藏自己的心思,是不想伤害姑姑,那么现在还有必要吗?她早就知道了,可是不表露出来,像玩弄一只猫一样玩弄她于股掌间,只找到机会就把自己送走,甚至不惜给别人做妾,天底下有这样的姑姑吗?许琬心里慢慢滋生了恨意,又疯狂地蔓延生长。   她抓住陈钰的衣袖,哀求地说道:“四王子,我一个人在宫里茕茕无依,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一个不受宠的王子,怎么帮你?”   许琬却是道:“如果你能让我成为大王的女人,以后我就帮你做大王。”   陈钰沉默,许琬急得跪了下来,说道:“四王子,你帮帮我吧。”   陈钰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她,说道:“你只能这样做,才有可能成为他的女人。”   许琬看着面前的药瓶,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陈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冷一笑,许婧,你苦苦追到南平,千方百计的得到这个男人,万万没想到,最后会和自己的侄女共侍一夫吧。 ☆、封妃   晏灼走进书房,见陈昕嘴里含着一颗草叶,走过去拔了出来。   “草药可不是随便含的,有的汁液剧毒无比。”   陈昕脸一红,知道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   “姐姐,你都教我认了那么多草药,可我不知道它的用处呀。”   晏灼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学习不可急躁,要慢慢来。”   陈昕摸着头,委屈道:“可是我还想多学习一些,等到三哥大婚时,我要在婚宴上大出风头,让他们看看我有多聪明。”   晏灼无奈摇头,说道:“学习不是卖弄,尤其是医术,那是救人的,不是显摆的。”   见晏灼有些生气,陈昕连忙讨好道:“是是是,姐姐说的是,我学医术是治病救人的,不是拿来显摆的。”   晏灼这才露出笑容。   黄昏的太阳余晖闪耀,晚霞亮丽,明政宫庄严肃静,五步一哨,宫卫挺直地站立着。许琬每次来这里都是跟着自己的姑姑一起,从未单独来过这里,现在她有些害怕,有些兴奋。手紧紧捏着衣襟,她终于鼓起勇气朝宫门而去。   那宫卫似乎都认识她,所以并未阻拦,她顺利进入太清殿,那是陈王处理政务的地方。   殿内有些昏暗,点了几支烛台,陈王就在案前埋头看奏疏。许琬看了看殿内没有一个宫人,心下一喜,快步走向陈王。   陈王听到声音,抬头一瞧,竟是许琬,原本看奏疏的严肃面容上多了丝错愕,随即又和软了下来。   他笑着看向许琬,说道:“琬琬怎么来了?”   许琬心跳如雷,她镇定地朝陈王一笑,说道:“琬琬无事,想来看看大王。”   许琬跪坐在陈王身边,面上带着温柔甜美的笑。   许琬的容貌不似许后年轻时那般艳丽的美,而是一种干净的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刚刚从清泉中洗出来的一样,明净得仿佛能照出人影。这样的眼睛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陈王内心深处的记忆大门。明亮的灯火之下,也同样有一双无垢的眼睛如梨花映水般清妩动人。   “公子,我们的灯笼是一样的呢,我叫郗雨芙。”   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当年的初见,他究竟是被这双眼眸迷住了,还是被那个姓氏吸引了。   “大王,我给您倒杯水吧。”   许琬怀着忐忑的心情,起身走到另一个案边,背对着陈王,正好可以做掩护。她往水中倒出少许药粉,轻轻晃了晃。平复一下心情,重新挽起一个笑,她转身回到案边。   “大王,喝些水,看了那么久奏疏,也累了吧。”   记忆中,那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也经常陪着他看奏疏,偶尔添茶续水,然后对他露出一个清漾的笑。鬼使神差地他接过樽一下子喝光了,神情恍惚中,他没有发现许琬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   沉静中的对视,两个人都不愿移开视线,一个在吸引,一个在回忆。那回忆似乎有些深远,带着痛苦的纠结与心心相印的灵犀,把陈王的心紧紧拽着。身体似乎有些变化,越来越不容忽视,眼前的面容渐渐模糊,终于变成了记忆中的面容了。   “陈郎!”是谁在叫他?是她吗?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   是了,一定是她,这世上不会有谁再那样叫他了。   我们是夫妻,叫你大王显得生疏了,又不能叫你的名字,那叫你陈郎好了。   陈郎,陈郎,陈郎······   遥远的呼喊一声声敲打着他的心,他无法抑制地伸手抚上了面前的脸颊。   “雨芙,你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欢喜,深藏心底的思念以及愧疚,在这一刻抑制不住地通通爆发。   许琬被封为容妃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众人纷纷震惊失色,有佩服,有嫉妒,也有事不关己的冷漠,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许后听说后,当场砸了手中的杯子,水也撒了一地。   “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许琬入住昭阳殿,她轻抚着低垂的白色幔帐,享受般的旋转跳舞,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如今她如愿做了陈王的女人,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娘娘。正想着美好未来时,殿外一阵参拜请安声。许琬脸色一白,就见王后已经进来了。   还未行礼,王后上前就是一耳光。   清脆的响声让众人一凛,纷纷屏住了呼吸,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不要脸的贱人,居然敢勾引你姑父。”   这声姑父,让许琬脸色忽白忽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许后绕着她转一圈,脸上冷笑连连,却阴冷无比,“你以为仅仅一夜就能抓住他的心吗?哼!我要你以后日日夜夜都别想睡好觉。”   冷哼一声,带着宫人们扬长而去。   许琬扬起红肿的脸,那双美目中充满了恨意。   姑姑,做大王的女人,本就是我所愿,本来我还想与你和平相处,既然你不容我,就休怪我不客气。   顺年殿里传来女人的隐隐哭泣,“大王怎么可以这样?她好歹也是我的侄女,我怎么跟我哥哥交代!”   陈王的手安慰地拍抚她的后背,心里却在想着那晚的情景,他当时分明是看见了雨芙,明明听到了她叫“陈郎”,怎么会变成了许琬?   “好了好了,是寡人不对,王后不要哭了。”   “如果大王厌弃妾身和宫中的姐妹了,妾身可以广选良女,为什么要是琬琬呢?”   “是寡人不对,那天有些累了,看错了。”陈王眼神有些迷离,还在想着那晚的情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认错呢?   “琬琬是妾身的侄女,如今身在后宫,必然遭到诟病,求大王放她出宫吧。”   陈王一怔,忽地又想起那双明眸。王后见他犹豫,心中更加愤怒,看来许琬是不能留了。   “寡人已经封她为妃了,如果让她离开,那天下人如何看待寡人?”   “天下人难道就不会笑话大王姑侄同享吗?”   陈王脸色骤变,正在这时,宫人禀报容妃求见。   许琬满眼含泪地入了殿,头发只挽了一个发髻,未戴发簪首饰,身穿一身素服,进殿就朝陈王直直地跪了下来。   陈王心里一阵激荡,这个情景似曾相似!   那一年,他铲除郗氏乱党,关押了郗相国一家,志得意满。接了许婧入明政宫,让她看看自己如今大权在握,真正地做了陈国的王。他与许婧在太清殿把酒言欢,情谊深浓,缠绵不分,那时候他觉得他的一生都圆满了,祖宗的家业他守住了,心爱的女人在他身边,儿子也有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不高兴?   而此时的太清殿外,陛阶上,郗雨芙直直地跪着,望着殿门,那时的她就如现在的许琬,身穿素衣,脱簪请罪,可是他硬是冷着心,不看她一眼。   在郗家满门被处以极刑的第二天,宫人禀报,王后在品淑殿服毒自尽,他还未反应过来,只想着:你终于不跪了,终于不逼我了。终于,永远离开我了!   他将自己关在顺年殿两天两夜才缓过神来,那个人怎么好端端的消失了呢?不会的,她肯定是躲起来了,就像以前只要他一惹她生气,她就故意躲起来好让他着急。她一定是生气自己没有去看她,所以躲了起来,他要找到她。   他终于在她死后的第二天走进品淑殿,因为他没有下令举办丧事,她的遗体就被宫人安置在床榻上,周围用冰冻着,她的肌肤比以前更白了,是那种透明的没有一丝生气的白。   他看着眼前毫无生气,冷冰冰的她,仍然不敢相信,她居然死了。   忆起新婚之夜,两人对坐床榻之上,她巧笑倩兮,执着自己的手,许下了誓言:陈郎,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共患难,同生死,我们谁也不准许抛弃谁,将来死后我们还要同葬一个墓穴。   你说的不准抛弃,可是为什么你却抛弃了我呢?   他让宫人将朝服凤冠拿来,他要亲手服侍她换衣服,以前总是她伺候他穿朝服,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为她更衣。   谁知宫人却吓得跪了下来,说王后已将朝服和凤冠焚烧。   陈王又转头看向了郗雨芙,眼中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   于是天下就有了这段传闻:陈国郗后见厌于陈王,及郗相国获罪,后族灭,郗氏焚朝服凤冠以谢后位,自鸩于品淑殿,得以保全其子,死后两天才得召入殓,以平民之礼葬于雾华山。   她是陈国历史上第一个没有入葬王陵的王后,也是第一个自动退位的王后。   仿佛是历史重现,陈王看着跪在面前的许琬,竟像是看到了跪在太清殿前的郗雨芙。   而许琬却是不明白他眼中的痛意,一手举着朝服,说道:“大王,妾身自知福薄,不配侍奉大王左右,求大王允许妾身离开王宫。”   心忽然被绞紧,他忍痛站了起来,急切地唤道:“不要走!”   王后与许琬皆是一愣,王后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而许琬心里却是高兴得不得了。她明知王后会对付自己,于是冥思苦想,终于想出这招以退为进,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奏效。   陈王扶起她,看着那张秀丽的容颜,与心中的容颜重叠,他情不自禁地说道:“不要走,你要陪着寡人,永远陪着寡人。”   许琬抓住陈王的手,说道:“是,大王不让妾身走,妾身就不走。”   王后听了,只觉胸前涌起一股浪潮,气的七窍生烟。 ☆、专宠   陈昕躺在床榻之上,枕着两条胳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看着青色帐顶。   “姐姐你说,那个许琬是怎么想的,居然勾搭他姑父?”   晏灼瞪了她一眼,说道:“那个是你父王!”   陈昕撇撇嘴。   晏灼在心里也是不得不佩服许家的女人都挺厉害的。前有姑姑千里追到南平来,甘当外室;后有侄女与姑姑同侍一夫。晏灼也不知该说许家的家传太厉害还是许家的家教很开放。   忽然又想起陈适那样的朗朗君子,那样干净温和的人,居然有这样的母亲和表妹。   自从顺年殿里陈王挽留后,连续几夜都让许琬侍寝,但是后来一次也没有了,许琬不由怀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陈王厌恶自己,还是王后捣的鬼呢?不由自主的,许琬归为后一类,心里也就更加恨许后了。   于是她又找上了陈钰。   竹林潇潇,清风送爽,陈钰仍然是万年不变的冷。   “你找我什么事?”   “大王已经半个月没有召幸我了,我怀疑是王后捣鬼。”   “那是你的事。”   “请你再帮帮我吧!”   陈钰只在心里冷笑,贪得无厌的女人。拿出一个瓶子,说道:“这是息肌丸,每天在肚脐上放一颗,身体就会散发出一种香味,能让男人着迷上瘾。”   许琬看着那瓶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多。   月光如水,轻轻泻在昭阳殿的房顶上。宽大的床榻上,两具身子紧密交缠,隐在了低垂着的红色纱幔中。时不时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和娇吟引人遐想。   自此,容妃得宠,昭阳殿上歌舞休,红纱帐中爱意长。   天下竟又出了一段风流韵事,陈国后宫又出现一个宠妃,堪比当年许后。   转眼,三王子大婚。这日陈昕一大早就起来了,宫人直打趣她竟比新娘子还要勤快。   晏灼却是担忧起来了,陈昕要去,必然会带着自己,可是,她不想去。   在心里,她还是怕陈钰的,那晚的残忍她总是想要忘记,可是那样深刻的痛苦如何能忘?每每忆起那句无情的话,晏灼的身子都会无端的发冷,总觉得他不会那样轻易放过自己,如今只有王宫才是最安全的,她一刻也不敢离开。   还有父亲的仇,她没有忘记,父亲惨死野外,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是她现在自身难保,如何报仇?况且庇护她的人还是仇人的父亲。晏灼只想说天意弄人,陈王对自己那么好,可是他的儿子们,一个想要强娶她,一个杀了她的父亲。满心冤屈却是只能压在心底,无处诉说!   正当晏灼出神时,陈昕说道:“姐姐,别发呆了,快点梳洗打扮,和我一起去三哥那。”   晏灼只好下床梳洗。   王子娶亲,自是声势浩大,礼官早已安排好一切,按部就班,场面热闹壮观而镇定有序。终于鞭炮声近了,陈昕拉着晏灼挤出了人群,晏灼远远的就看到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由于是王子娶亲,女家属于上嫁,所以陈链并没有去迎亲,那华贵的八马舆乘缓缓地靠近,陈链身着暗红色的喜服,笔挺地站在八步台阶上,望着远来的队伍,陈昕拉着晏灼死命地往陈链那里靠,终于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跟陈链并肩而立。   当晏灼下意识地往陈链那里看时,陈链也正看着她,那眼中微微放肆的笑让晏灼很不舒服,仿佛是被一块狗皮膏药粘着,同时心中也恨意丛生,她不会忘了城外林子里,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晏灼此刻充分相信,若不是中间站着陈昕,她一定偷偷地将随身携带的银针扎进他的死穴。她转开视线,在看到人群中那抹孤傲的身影时,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时,陈昕兴奋地跳了起来,扯着晏灼的衣袖叫道:“姐姐,三嫂来了。”   晏灼此时正望着台阶前走来的男人,听见陈昕语气中的欢快,她勉强地笑笑。   新娘被扶下乘舆,早有仆人在台阶前铺了一张地毯,新娘缓缓地跪在上面,举手投足无不散发出一种端庄贤淑的品行,围观的客人们都纷纷赞扬,礼官宣读敕封的诏令,又有一个内侍捧着玉璧给陈链,陈链接过,这时新娘已经起身,一步步走上台阶,终于与陈链并列。   两人相对而立。陈链头戴玉冠,丰神俊朗,姜氏面施粉黛,一束青丝轻挽,冠以宝冠。陈链方才那恼人的眼神已经没了,换上了一抹俊美的微笑,将玉璧交给了姜氏,二人相携着进了喜堂。   陈钰夹在人群中,向门口走去,他站的这一边正是晏灼站的这一边,晏灼看到他向自己这边走来,虽然他的视线并没有看向自己,但是那个身影仍然给了她不小的压力,她的脸色瞬时苍白一片。她慌忙地整个身子都朝人群里退,头微微低着,尽量不去注意那走近的身影,然而陈钰走过她面前时,晏灼仍然不可抑制地屏息,身子微不可查地颤抖了。   晏灼险些站不住。陈昕则兴奋地拉着她进门。   “姐姐快些,我要进去看三嫂了。”   不一会儿高德顺来了,带着陈王的赏赐,敬了一杯酒,又离开了。   席间,陈昕按捺不住,于是对晏灼说道:“姐姐,我们去看三嫂好吗?”   晏灼恍惚间,被她拉离了席间。   三王子府内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红绸彩灯,一路走来,竟是一个仆人也没有看到,想必都到前面帮忙去了。   两人来到新房前,陈昕正要进去,晏灼却拉住她,说道:“这样不好吧,新房不能随便进的。”   “我就进去看看。”   晏灼无奈,只好由着她,“不如你进去,我在外面给你看着,有人来了,我就进去叫你。”   陈昕想了想,点点头。   大概是穿的有些少了,风里有些冷,晏灼搂着双肩,坐在台阶上。过了一会儿,晏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进了新房。   新娘端坐在榻上,正跟陈昕说话,听见脚步声,住了口。   晏灼因为礼数,便在屏风处止了步子,像陈昕打着手势。   “是你那个姐姐来了吗?”新娘子往屏风处看了看,却是因为视觉关系并没有看到人,于是问道。   晏灼听着姜氏声音温温柔柔,心中不觉畅然,心想能拥有这样声音的女子必然是个贤淑的女子。   陈昕看见晏灼,也是高兴,直点头说道:“是了是了。”说着便向晏灼招手,示意她进来。   晏灼走了进来,便一眼看见了端坐着的姜氏,她仍然是迎亲时的盛装,晏灼向她施礼,她竟也还礼。晏灼便对陈昕说道:“公主,我们还是走吧,等一下三王子就要来了。”   陈昕看了看新娘,说道:“三嫂,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陈昕拉着晏灼转过一个回廊,生生止住了步子。前面站着一个人,晏灼则是一眼就认出是陈钰,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这时陈昕也认出来了,惊魂未定,不由得嗔道:“四哥,你吓死我了。”   陈钰看向陈昕,脸上仍旧是冷色,说道:“你该回宫了,宫人们到处在找你。”   陈昕吐吐舌头,不敢说是去了新房。正打算找个借口,陈钰就率先离开了。   晏灼一直望着陈钰的背影,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方才居然看也没看自己一眼,难道他真的已经放过自己了吗?想到此,晏灼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不但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有些怅然。   陈昕见晏灼一直盯着陈钰看,不禁噘嘴道:“姐姐勿怪,我这个哥哥就是这个脾气,对着谁都是这副样子。”陈昕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四哥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博士们经常在我们这些王子公主面前夸四哥聪慧多敏,能言善辩,尤其熟于经史,把他当成我们的学习典范呢!”   晏灼闻言,不由得诧异地看着陈昕。   陈昕所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陈钰吗?聪慧多敏?能言善辩?他确实聪明,确实善辩,可是他的聪明,善辩都用在了算计别人身上了。   “其实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可怜?”晏灼第一次听到用这个词来形容陈钰,不觉得有些可笑。   “你刚来陈国,对他自是不了解,四哥的母亲本是父王的第一任王后,四哥一出生就是嫡子,是太子。只不过······”陈昕说到这里,便自觉地停了下来,晏灼正听到关键处,却见陈昕不再说了,便问道:“只不过什么?”   陈昕一脸难色,道:“这后面的话可不敢乱说了,要是让父王知道了,我说不定也活不了了呢。”   “有这么严重?”晏灼不觉惊疑,陈昕可是公主却也忌惮而不敢乱说,那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呢?   晏灼不禁对陈钰幼时的经历有了些好奇心。   可怜?陈钰那样的人真的值得别人可怜吗?他生而尊贵,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聪□□捷,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别人能算计得了他?若是他可怜,那么被他残害的那些人就不可怜了吗?   第二日陈链和妻子一起进宫谢恩,陈昕早早就起来了,本来想带着晏灼一起的,但是晏灼怎么也不肯去,想到昨天她也陪自己疯玩了一天,是该好好歇歇,也就没有勉强。   晏灼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于是起身梳洗。陈昕却是早早就回来了,见她一脸高兴的样子,随口问道:“见到你那个三嫂了?”   陈昕点点头,说道:“姐姐,我三嫂可漂亮了,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姜玉。”   晏灼对陈链的妻子倒是不感兴趣,只淡淡地回了句。   陈昕又挎下笑脸,说道:“我今天见了许琬,她和以前相比,变了好多呢。王后每次看她,那眼神都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晏灼在心里叹气,许氏怎么会好过呢?她已经得陈王近三十年的宠爱了,到老了却被别人夺了这荣宠,还是自己亲近的侄女。宫里的女人都是说不清的,但有一点就是她们都要为了一个男人争。晏灼很难想像那样的生活,即使之前想嫁给梓康,她也没有想过将来梓康做了魏王,她也要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他的宠爱。   王后独坐凤仪殿,只觉得现在的凤仪殿就好比当初的品淑殿,现在的她就好比当初的郗雨芙。心里笑了笑,报应,自己千万算计,最后却被自己的侄女给算计了。   凤仪殿还是风华绝代,然而里面住着的人,却早已不似当初。   又是一夜痴缠,陈王早就睡了,许琬却是睡不着。她下床,随手捡了件衣服披上,临窗而立。夏风轻柔地吹着,只觉舒爽无比,风中有淡淡的香味,她知道那是息肌丸的味道,也正是那个味道,让她盛宠不衰。她得意地笑了笑,没想到出生许县的小丫头,最后居然能做陈王的妃子,她知道她现在的宠爱堪比当年她的姑姑。她轻轻地抚着头发,嗅了嗅,满意一笑。连续用息肌丸两个月了,竟然连头发都是那个味道。   夜黑得深沉,远处的空灵黑暗,似乎像个黑洞,吸引着许琬想要前进,她看向床榻,突然有个想法:既然姑姑都能做王后,她自然也是可以的。 ☆、息肌丸   最近实在是热,陈昕在屋子里待不住,拉着晏灼要去清凉殿。那里是整个王宫最凉快的地方。   仙露湖广阔的湖面犹如一面镜子,明镜澄澈,贴着水面架起一座直桥,把这湖面一分为二。前几日陈王与容妃共游仙露湖,容妃想要泛舟湖上,品味一番野趣,但是这桥横在水上,舟不能通行,于是陈王便令人将那座桥拆了。   此时湖面上停着一只巨大的舫。   “那是专门为王后打造的,容妃一句话就给毁了,这下王后肯定要气死了。”陈昕说着,颇有些幸灾乐祸。   晏灼抬头望去,心里也觉得可惜。她在魏国时也听说过陈王对王后很是宠爱,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这宠爱却是削减无踪了。   远远望去,竟有一队人走上了画舫,陈昕仔细看了看,有些兴奋,“是父王和容妃。”   “姐姐,我们去见见那个容妃。”   晏灼本不想去,奈何被陈昕拉着,脱不开手,于是跟着上了画舫。   “拜见父王,拜见容妃娘娘。”   “晏灼拜见大王,容妃娘娘。”   许琬朝两人一笑,她身着紫色的交襟广袖圆裾裙,衣服上绣着大朵的花更衬得她华贵典雅,精致的妆容艳丽无双,那原本清纯明亮的眼睛因着那浓厚的妆容变得妖娆妩媚,勾魂摄魄亦不足以形容。   她确实变化了好多,晏灼只微微打量了几眼便转开了视线。   陈王看见陈昕,也是高兴,朝她伸伸手,说道:“过来父王这里。”   陈昕一笑,拉着晏灼挨着陈王坐下。   陈王隔着陈昕却是看向了晏灼,问道:“你在宫里也有几个月了,还习惯吗?”   晏灼也隔着陈昕看向陈王,回道:“多谢大王关心,晏灼很好。”   晏灼进来时,并没有仔细看陈王,这下离得近了,晏灼看的仔细,却是心中一惊。陈王在表面看,确实没什么,可是晏灼从小学医,对于望闻问切之术熟烂于心,所以对于人的外表,她比常人都敏感。看他双眼,神散不凝,眼下有乌黑的印记,额头暗淡无光,脸上还出现了淡淡的斑块。   这明显是身子中空需乏,精气损耗过度!   晏灼于是问道:“几日不曾去向大王请安,晏灼失礼,不知大王最近身体可好?”   对于晏灼的关切,许琬立刻露出戒备的神情,那样子就像是谁要抢她的心爱的东西似的。   “寡人最近都很好。”陈王笑意盈盈地拉起许琬的手搁在膝上,两人动作亲密,旁若无人,晏灼略显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陈王对许琬说道:“爱妃不是要给寡人跳舞吗?”   许琬巧笑嫣然,施了一礼,便起身走到了案前。   第二十三章   许琬人长得美,舞也跳的好,陈昕看的入迷,晏灼对她的舞蹈不感兴趣,所以转头看向了外面。   夏天的阳光炙热无比,许是这里地势开阔,竟有些凉风吹过来,耳边是丝竹缠绕,鼻子尖儿也若有若无地飘着一丝香气,淡淡的,几不可闻。   晏灼的思绪飘到了记忆之中。曾经她也经常随陈适去青菱湖游玩,总是约上两三个好友,要么听曲,要么赏舞,晏灼也渐渐学会了投壶。青菱湖的天空也和仙露湖一样蓝,映着碧绿的湖水,给人感觉清凉爽快,湖面丝竹声绕,香气环鼻,舞袖盈盈。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是每当想起陈适来,那美好的回忆也变得苦涩了。   突然思绪被一声尖叫打断,回过头来,舫上哪还有许琬的身影,陈王第一个冲到船舷边,晏灼这才反应过来,许琬落水了。   舫上早有会水的人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把许琬捞了起来,许琬惊魂未定,在陈王怀里哭了起来。   眼看着陈王将许琬抱走了,晏灼说道:“容妃受了惊吓,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到了昭阳殿,容妃已经换下了湿衣服,正被陈王搂在怀里安慰。陈王看见晏灼进来,眼神一亮,说道:“晏灼你来得正好,快给容妃检查检查,有没有受伤。”   晏灼上前给容妃把脉,她暗自心惊,神色不觉有些凝重,看着许琬,最终归于平静。   把完脉,陈王就赶紧问道:“怎么样?”   晏灼低眉答道:“娘娘无碍。”   陈王顿时松了口气。   出了昭阳殿,见晏灼神情不复之前轻松,陈昕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晏灼面上显出一丝淡笑,遮盖住了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口称无碍。   晏灼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越发肯定许琬有问题。   先是在画舫,许琬跳舞时,她的鼻子尖上总有一种香味,开始想着别的事情,她也没注意,这会儿才想起来,那种香味是一种叫做息肌丸的药丸才有的,刚刚把脉时,晏灼也已经肯定她的身上确实是息肌丸的味道。息肌丸的香味不同别的香味,用的久了,身上就再也洗不掉,就像天然的体香一样。看样子许琬是用了很久,想到此,晏灼不禁有些担忧。   息肌丸的香味有催情之用,且药性浓烈,妃子们经常拿来作邀宠之术,可是后来一位御医指出若是息肌丸用得多了,女子便会绝孕,而男子亦会精神萎靡,直至精尽而亡,妃子们便非常忌惮此物,而这种药物也渐渐地流失了。就连晏灼也从未见过息肌丸的真容,只是在书中偶尔看到它的记载。   晏灼又回想到之前陈王的容色,那分明是久用息肌丸造成的。必须让许琬停止用药,陈王的身体肯定受不住息肌丸的毒性。   第二天,晏灼拿了些药丸,独自去了昭阳殿,正好陈王不在,晏灼松了口气。   “晏灼拜见容妃娘娘。”   容妃未叫她起身,而是走到她身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晏灼有些莫名其妙,却听她道:“你长得,不算美。”然后转身坐了回去。   晏灼不明白她这话意思,也就没有开口。   “你过来坐吧。”   晏灼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晏灼拿出装着药丸的小瓶子,说道:“昨日把脉,见娘娘您脉象有些虚弱,所以拿了些补养的药来。”   许琬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药,并不接过,只是打量着她,问道:“既然我脉象虚弱,为何昨日不说?”   晏灼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以为自己好心赠药,对方必然是欣喜接过,却不料这突如其来的好,竟让人起疑了。   “你刻意接近我,究竟有什么企图?”   晏灼又是一愣。随即开门见山,说道:“晏灼是医者,每个人是否身体有疾,晏灼一眼就能看出来。”   面对晏灼的眼神,许琬有些心虚。   “你什么意思?”   “你在用息肌丸对吗?”   许琬惊讶地看着她,愣愣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我诊断的没错,你用了快三个月了。”   许琬终于被这句话给震回了神。   “你怎么知道?”   “我是大夫。”   许琬冷笑一声,说道:“是又怎样?”   晏灼看着她问道:“你可知这息肌丸是做什么用的?”   许琬迟疑,这息肌丸是陈钰给她的,当初她说她要得宠,他就给她这种药丸,只说让她一直用,她开始还是将信将疑地,到后来陈王每天都过来昭阳殿,颇有专宠的趋势,她越来越舍不得这息肌丸了。本来开始她还怀疑这药丸会不会有什么缺陷,可是她知道这种药在宫里肯定是禁药,所以不敢提起,身边又没有心腹帮她调查,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一直用着。   晏灼见她答不出,猜想必是被人利用了,于是问道:“这药丸是谁给你的?”   许琬恼怒地看着她,说道:“这关你什么事?我警告你晏灼,最好不要过问这件事,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你给我滚出去!”   晏灼却站了起来,一语切中要害,说道:“你可知这药丸用久了是会让女子绝孕的。”   “你说什么?”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息肌丸的坏处。”   “你胡说!”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绝不会让你再用了,大王的身体已经不好了。”   晏灼说完,就往外走,许琬连忙抓住她的手,威胁道:“你敢,我不会放过你。”   晏灼并不想揭穿她,毕竟两人没有什么恩怨,况且这是女子固宠的手段,只要不危害人命,她也不会管。但现在陈王的性命已经受到威胁,她只想震慑一下许琬,让她收手。   “只要你不再用息肌丸,我可以给你保密,我还可以帮你调理身体,让你拥有子嗣。”   孩子,每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许琬动摇了。 ☆、威胁   又是一个明月夜,许琬来到竹林,陈钰也早等在那了。   “你找我什么事?”   女子一脸愤怒地质问道:“你给我的息肌丸,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钰不慌不忙地应道:“你不是用了吗?怎么不知道它的用处?”   “我当然知道它是固宠用的,可是它也能让我绝孕对吗?”   陈钰有些诧异,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人影,他的眼神有些冰凉。   “当初给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想害死我吗?”   陈钰霎时冷了神情。   “当时你跟我说想要固宠,可没说以后要孩子。”   “你······”女子被他的巧言善辩惹恼了,霎时无语,却又气不过,抬手朝他脸上挥去。   手在半空中就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截住,许琬被抓的生疼,冷汗直冒。   “放手!”   许琬的身子被一股力量甩得倒退好几步,她怯惧地看着陈钰,不敢再说话了。   “你现在知道了,也可以不用,不过,你的专宠恐怕也就到此结束了。”这用清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许琬惊骇不已。   陈钰逼近一步,“没有了息肌丸,大王就不会再迷恋你,更不会再庇护你,许婧会放过你吗?到时候别说是孩子,恐怕你的命都保不住。”   陈钰满意地看到她的脸上出现恐惧,转头离去。   “等等。”   陈钰停住脚步。   许琬连忙爬了起来,说道:“我可以不要孩子。”   陈钰转回身子,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晏灼她知道我在用息肌丸,她威胁我,如果继续用息肌丸,她就会告发我。”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冷冷地丢下这几个字,陈钰转身离开。   晏灼从未接触过息肌丸这类的药物,因此这几日都在潜心研究它的配方,陈昕倒也不粘她,这几日往三王子府上倒是去得勤。   晏灼那日离开时,向许琬要了一颗息肌丸,整日里就琢磨着那颗药丸。药丸是黑色的,并不大,但是香味非常的浓烈。晏灼捏碎成几半,拿起一点放进嘴里像是品尝什么佳肴似的,仔细感受它包含的药物成分,想到了然后写在绢帛上。   大概是晏灼太用心研究了,竟然不知身后的门悄悄打开了,直到那熟悉的冷冽气息逼近,晏灼惊骇地回头。   “啊!”突然出现的人,让晏灼本能地尖叫,但是刚刚发出声音,嘴巴就被捂住了。   四目相对,晏灼惊惧地看着他,却听见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股冷意,“不许大叫!”   唇被放开,晏灼急忙后退数步,退到安全的地方,戒备地看着他。自从进宫,晏灼也只是在三王子府里见过他一面,心里还庆幸着宫里安全,陈钰是不敢乱来的,可没想到他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面前。   王宫都不能挡住他吗?   陈钰逼近,晏灼本能地退避,那晚上的痛苦记忆一下子袭来,晏灼神情变得痛苦,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你别过来!”晏灼尖叫一声,用幔帐遮住自己的身体,企图隐藏着自己。   看到她眼中的惧怕,陈钰果然停下脚步,眼睛微眯着看着她。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记得上次还是在三王子府上见到的,那个时候的她很瘦,精神看上去也不好,现在倒是好了一些,虽然一样的瘦削,脸色却是红润了些。   晏灼见他果然不再靠近,心下稍安,但仍然戒备地看着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敛了神色,看见桌子上碎裂的药丸,眸色更冷了一分,问道:“你在研究息肌丸?”   晏灼诧异地看着他,他居然认识息肌丸!忽然一个想法冲入脑海。   她愣愣地看着他,问道:“容妃的息肌丸,是你给的?”   陈钰不答,但是神请已经给出了答案。   晏灼恼羞成怒,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不知道容妃用久了会绝孕的?”   “这是她心甘情愿,女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做了大王的女人,还想要天长地久的专宠,那么就该付出代价。”   “你,你好狠的心。”   “你既然知道它会让女子绝孕,那你也该知道它对大王身体也会有损伤。”   陈钰默然。   晏灼怒而惊起。他居然要······弑父!   “你好狠的心······”晏灼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忍不住开口骂道。以前他不拿别人的命当命,那是因为跟他毫无关系,可是现在,他居然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生父。惧怕以及厌恶,她突然朝门口冲过去。   然而未到门边,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箍住她的腰,还未发声,嘴又被捂住了。陈钰的靠近让晏灼惊恐,她不断挣扎着。   “你要去哪儿?是要告发我吗?”陈钰贴着晏灼的耳廓,低声说道。那语气虽轻,晏灼却从里面听到了一丝杀意,她微微颤抖着。   就在晏灼以为今天她肯定逃不过一死时,陈钰却放开了捂住她嘴的那只手。   晏灼被松开,想要退后远离,却被那双手有力地桎梏住,她无奈地祈求道:“郗尔,你收手吧,那是你亲生父亲。”   陈钰冷笑,他没想到经过那次后,她也会对自己说软话,可是却是为了那个他痛恨的人。   “亲生父亲?他从未将我看成是他的儿子,我又何来的父亲?”   他对陈王的恨居然这样的深,晏灼心惊不已。   “你为何这样关心他?还有,我一直不明白你的一封信居然就让他下旨接你入宫,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段过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她说道:“你父王年轻的时候被我父亲救过性命,他一直想要报恩,所以对我格外照顾。”   “所以你就寻求他的庇护?”陈钰头靠近她的头,眼中闪着危险的光。   晏灼僵着身子点点头,她试着推陈钰,可是那双圈着她腰的手丝毫未动。   陈钰退开两步,眼中是晏灼从未见过的冷绝,“你最好不要管容妃的事,否则我就杀了你!”   晏灼身子一颤,这是骨子里的惧意,她知道陈钰向来是说到做到,尤其是当有人妨碍到了他,他下杀手从来不会迟疑半分,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陈钰露出一个满意的神情,他看着晏灼苍白的脸色,原本冷冽的表情慢慢消融,他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转身离开。 ☆、被打   一日晏灼和陈昕带了些点心去太清殿,晏灼趁机道:“晏灼看大王脸色似乎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陈昕一听,也看向了陈王的面色,不禁惊呼道:“父王,你的眼圈都是黑的,肯定是没有休息好吧。”   面对着两个尚未出嫁的闺女,陈王也不知该如何说,一张老脸有些微的红。   晏灼便道:“大王,让晏灼给您看看脉象吧?”   陈王闻言,只得伸出了手腕。   晏灼探脉后,对陈昕道:“公主,我口有些渴,你去帮我看看,茶水烧好了没有?”陈昕闻言,欢快地跑了出去。   陈昕走后,殿内便只剩下晏灼和陈王了,晏灼方才道:“大王,请恕晏灼无礼,但有些话,晏灼作为医者还是要说的。”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晏灼方才探脉,发现大王身子亏虚,乃是精气不足所致。大王身为陈国之主,每日为政务劳累,床笫之欢本是放松取乐,但是也需为身体着想,适当的节制收敛。”   晏灼说完,一张脸也是有些微红,她垂首侍立,屏住了呼吸。   陈王此刻也是有些尴尬,过了良久,他才轻笑一声,让晏灼坐了下来。   晏灼连忙施礼道:“晏灼直言,请大王勿怪!”   陈王哈哈一笑,方才的尴尬之色已然尽消,道:“你是为寡人的身体着想,寡人怎会责怪于你呢?”   “那大王······”晏灼担忧地看着陈王。   陈王道:“你放心,寡人还是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的,寡人也会时时刻刻记住你的忠告的。”   晏灼闻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面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方才的尴尬之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后几天,陈王以身体不适为由住在了顺年殿,并且把前来探病的包括容妃在内的所有妃子都挡在了门外,而陈昕则每天送来补养的药物,王后为了夺回王宠,便每天来顺年殿服侍陈王,两人朝夕相对,竟又勾起了旧情。   许琬面临失宠,多番打听,得知晏灼暗地里的动作心里痛恨不已。趁着晏灼落单,她令人将其打昏带到一间居室里。   晏灼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手脚却是未缚,晏灼不敢多想,只想快点离开。   这时门从外面打开,当先进来的是许琬,晏灼一见她,头皮就有些发麻,恐怕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晏灼被强行按跪在地上了,还未说话,就被人连扇了几个巴掌,然后那群宫人又围着一阵拳打脚踢。   “这只是小小的警告,如果你再多管闲事,我一定不放过你。”   晏灼看着房间里颇站了些人,个个三大五粗的,她强自镇定地说道:“你这般劳师动众,就不怕我去告发你?”   谁知许琬一笑,说道:“好呀,你去说,到时候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晏灼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我一个妃子不过是用些小手段邀宠而已,你身上也有息肌丸的味道,想必你房间里更多吧,要不要我让人搜呀?”   栽赃陷害,晏灼气得牙齿打颤。   许琬狠厉地看着她,猛地揪起她的头发,迫使晏灼抬头对着她。   “你以为凭你这张脸就能斗得过我?大王根本就看不上你。”   许琬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她狠力将晏灼的头猛地砸向地面。额头触地的闷响,让众人都心神一凛,不由自主地瞟向晏灼。   晏灼被砸的几乎昏迷,她软倒在地上,额头中间那个血窟窿不断地流出血来,越来越多的血痕划过晏灼的脸庞,她终于撑不住地昏了过去。   被抬出那间殿阁,晏灼被随意地丢弃在一个地方,那些人都走了,晏灼才清醒过来。   夏夜蝉鸣蛙叫,很是惹人烦躁。晏灼皱眉,动一动全身都散架似的疼,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缓了缓,晏灼艰难地爬了起来,身上不知受了多少拳脚,恐怕此刻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了,额上的伤口凝结,血也凝固在了脸上,乍看有些像是女鬼。   晏灼胡乱选个方向,朝有灯光的地方去,这时忽听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现在她哪有力气回应,于是转头往声音的地方走。   叫喊声更近了,晏灼的力气也快耗完了,她踉跄着走着,双眼渐渐无神,只在嘴里喃喃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她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听到她的呼喊,却慢慢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有意识时,她听到一阵哭声,眼睛勉力地睁开。   “你醒了!”哭声中带着惊喜,晏灼转头,便看见陈昕通红的双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珠儿。晏灼一阵感动,好歹还有人担忧她。   晏灼想动,陈昕却按着她的身子,哽咽着说道:“你别动,你身上到处是伤呢。”   晏灼想起那个陌生的宫殿,许琬命人对她拳打脚踢。   “究竟是谁打的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陈昕哭红了双眼,气愤的小脸犹如一只被惹怒的小兽。   晏灼默然,片刻后摇摇头。   陈昕只当她是累了,帮她盖好被子,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晏灼被打,这是后宫的事,王后知道后并没有管,对于她来说,晏灼只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现在她最紧要的事情是夺回陈王的宠爱。但是陈王听说后,大怒不已,把正在身边的王后给训斥一顿,责令她三天内找出凶手。   这时的许后就另有一番计较了,陈王已经不宠爱许琬了,趁这个时候把她除了,再合适不过。   于是她亲自去承欢殿找晏灼,明里暗里让晏灼指认许琬,晏灼怎会不知许后的心思,本来许琬打了她,她心里是恨极了许琬,但是她却犹豫了。   以许后的手段,如果指认许琬,她肯定会发现息肌丸的事情,说不定会用这个将许琬置于死地,如果许琬将陈钰供了出来,那陈钰······   晏灼心里本能地不想让陈钰处在绝地。   见她不肯合作,坚持称自己不知道,许后气极而无奈地离开了。但是她仍然不放过许琬,所以暗地里将昭阳殿的宫人排查一遍,终于有个人出来指认。 ☆、顶罪   “你说是容妃打了晏灼?”陈王半信半疑地看着许后。   “那个宫人亲口说的,她亲眼看到那晚昭阳殿的宫人将晏灼抬出去。”   半晌,陈王将容妃和那个宫人叫了过来。   许琬这时才发现闯大祸了,她本来只是想小小的教训一下晏灼,并且威胁她不许说出去,可是没想到陈王居然下令彻查。虽然害怕,但她不相信陈王会因为晏灼而惩罚她,她强自镇定地进了顺年殿。   半个多月未见到许琬,只觉得她清瘦不少,此时又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哭容,陈王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于是给她赐了座。   王后看着许琬,那眼神真恨不得掐死她。   许琬接触到王后的眼光,吓得朝陈王那里靠了靠,陈王回过头看向许后,颇为不悦,“琬琬还是小孩子,不要对她这么严厉!”   王后当然知道该如何应对陈王,遂委屈地说道:“妾身知罪!”   这时陈昕拉着晏灼也来了。   晏灼一进殿就看向了许琬,许琬也错愕地看向晏灼,万没想到她会来这里。她会告发自己吗?许琬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昕儿,你怎么来了?”   陈昕行一礼,说道:“儿臣来是想看看究竟谁这么大胆敢伤害我晏姐姐。”说完愤恨地看向了许琬。   陈王又看向晏灼,只见她脸色苍白,头发披散着,额上的伤还没痊愈,裹着白布。陈王有些愧疚,毕竟晏灼是在自己的宫里遭了暗算。陈昕和晏灼坐下后,陈王才吩咐人带那个证人来。   这个案子由王后主审,所以她清了清嗓子,无不威严地问道:“下跪者,可是昭阳殿的宫人?”   “回王后娘娘的话,奴婢是昭阳殿的宫人,名□□秀。”   王后又看向许琬,问道:“容妃,她是你昭阳殿的人吗?”   容妃点点头。   王后满意一笑,又对那宫人说道:“春秀,你把你看到的照实说出来。”   “就在承欢殿的人连夜找晏姑娘的那晚,奴婢亲眼看到晏姑娘被昭阳殿的几个宫人抬出了昭阳殿。”   “那如果让你指认那些人,你还能分毫不差地认出来吗?”   “能。”   “好,就把昭阳殿的宫人全招来,你一个个指认。”   这时容妃说道:“我记得,她只是一个洒扫的宫人吧。”   春秀又看向容妃,毕竟是指认自己的主子,她有些胆怯。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昭阳殿负责洒扫的宫人。”   “那就奇怪了,你半夜不睡觉出来做什么?”那晚她未免被人看到,吩咐半夜将晏灼扔出去,却不想被这个小小的宫人看到了。   王后一听,立刻看向容妃,眼中有隐隐的兴奋。   “你怎么知道她是夜半时分看见的?”   容妃一愣,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辩解。她一心想要挑春秀的错,却不想被王后轻而易举抓住了漏洞。   陈王亦怀疑地看向她。她心一虚,眼泪流了出来,弱弱地说道:“妾身也只是随口一说。”   陈昕恨恨地盯着她,站了起来,指着许琬说道:“父王,就是她,我就是在昭阳殿附近找到晏姐姐的。”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许琬,许琬额上渐渐冒出了汗,差点软倒。正在这时,昭阳殿的宫人求见。   陈王此刻冷了神色,道出一字。“宣!”   那三个宫人进来就拜伏在地,讨饶道:“大王饶命,是奴才一时糊涂,打了晏姑娘。”   众人被这三人弄得糊里糊涂的,许琬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陈王无不威严地喝道:“说,究竟怎么回事?”   跪在中间的宫人说道:“有一日遇到晏姑娘,奴婢知道她医术好,就请晏姑娘帮忙看看身体,谁知她不仅不看,反而出言侮辱,说奴婢是下等人,不配让她医治,奴婢怀恨在心,趁着晏姑娘一人时,便将她打昏带到一间小屋子里,打了她一顿。”   那宫人说得声情并茂,众人都有些怀疑就是她做的。晏灼在心里苦笑不已,她被打了一顿,末了还附带着成了恶人有恶报的了,晏灼不难想象是谁指使她们这么说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陈钰呀陈钰,我为了你忍气吞声,你却指使人败坏我的名声。   陈昕第一个坐不住了,她年纪小,易冲动,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一脚踹一个,骂道:“狗奴才,晏姐姐不医就是不医,都是奴才命,凭什么让晏姐姐给你们医?”   “胡闹!还不退下。”陈王出声喝道。   陈昕气不过,又是一脚踢在了一个宫人身上,这才退开。   王后见那宫人将罪名揽得干干净净,不甘心地问道:“晏灼,她说的是真的吗?”   晏灼迟疑片刻,终是缓慢地点点头。   那宫人慌忙叩头,说道:“奴才给姑娘赔罪,求姑娘开恩,饶了奴才们吧!”   既然有人认罪了,王后也不好再问了,不甘地看了许琬一眼,才吩咐道:“你们在宫中乱用私行,违反宫规,主犯鞭六十,逐出宫,从犯鞭四十。”   许琬暗自松口气,却又听王后道:“虽然容妃不知情,但是毕竟是昭阳殿的人,你有御下不严之过,应当惩处,就,鞭二十吧。”说完恶意地看向许琬。   许琬听说要受鞭刑,连忙向陈王求救,陈王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对王后说道:“琬琬身子弱,就处罚别的吧。”   许琬又胜一筹,得意地看向王后,王后气愤不已,但也不敢违抗,说道:“那就禁行三个月吧。”   也就是意味着三个月不能见到陈王,那样自己不就失宠了吗?   许琬又可怜兮兮地看向陈王,陈王不忍,说道:“就罚容妃半年的俸禄吧!”   许琬心里不高兴,但是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朝陈王露出一个甜笑,再转向王后时,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装模作样地道:“妾身知罪,甘愿受罚。”说完又依在了陈王的怀里。   陈王闻着身边淡淡的香气,早就心猿意马了,遂急急地让所有的人退下。   晏灼看着陈王面对容妃时毫无自制,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回到承欢殿,陈昕仍然不解气,晏灼想到今日陈昕在顺年殿上的话,于是将她叫到身边,说道:“公主,你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不能看人医病。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天下病人都是一样的不分贵贱,只要能医治的都要尽力而为,知道吗?”   陈昕点点头,若有所思,片刻才恍然道:“姐姐,那宫人是不是说的假话?你根本没有遇到他们,他们也没有让你帮忙看病。”   晏灼犹豫地点点头。   陈昕愤怒至极,“这些人太过分了,打了你还不说,居然还诬陷你,坏你的名声。不行,不能这样放过他们,我要跟王后说,要重重地处置他们。”   晏灼慌忙拉住她,以王后的精明,她这么说了,肯定猜得到那宫人只是顶罪的,那就麻烦了。   “不对呀,你没有侮辱过他们,他们为什么打你?”   晏灼心里一惊,万万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她反应这么快,她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是不是他们只是顶罪的?打你的人还是容妃?”   晏灼不再说话。   陈昕这下更加恼火了,口中骂道:“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卑鄙无耻?打了你还不敢承认。我要告诉父王去。”   晏灼使劲拉住她,说道:“公主,别去!”   陈昕仰头看她,不解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不指认她?”   晏灼也坐了下来,说道:“你去了也没用,你父王那么宠她,连鞭子都舍不得打。”   “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晏灼叹气,心里一阵感动,好歹还有人在自己被欺负后替自己出头。“我们奈何不了她,还是忍着吧!况且你还有母亲呢。”   陈昕听晏灼这么说了,只好暂时忍气吞声,但是心里早已经将许琬厌恶到底了。   晏灼与陈昕拉扯半天,额上的伤隐隐作痛,不由得摸了摸,陈昕见她痛苦的表情,紧张地扶住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痛了?”   “都怪我,吵吵闹闹的,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将晏灼小心翼翼地扶回房间,帮她脱了外衣,盖好被子,问道:“姐姐,还疼吗?”   “没事,我躺着休息就好。”   “我叫医官来吧!”   晏灼摇摇头,声音虚弱道:“我想睡觉。”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房门又被关上,瞬间安静许多,晏灼只觉伤口裂开一般,钝钝地疼。 ☆、探病   忽然房门被打开,晏灼躺在床上,以为是陈昕,也没有说话,只闭着眼睛。直到一抹熟悉的气息传入鼻尖,晏灼惊恐地睁开眼睛。   陈钰就在床榻边正看着她,她一下子惊坐了起来,往床榻里面闪避。   陈钰不由分说地上了床榻,跪坐在了她面前,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你为什么没说出是容妃打你的?”   晏灼默然,垂眼不再看他。   “不为什么。”   下巴被轻轻抬起,晏灼看向了他,此时的陈钰犹如吃了一块糖果的小孩儿,神色满足而开心,他道:“我知道,你是怕我被牵连。”   晏灼像是被蜇了一般,身子轻颤一下,扭头就要摆脱陈钰的手,陈钰却是双手扶上了晏灼的双肩,探身朝她唇上吻了上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晏灼偏头躲过,双手推他,道:“四殿下请自重!”   陈钰的吻没有得逞,但他并不恼怒,而是盯着晏灼的脸,看了许久,方才轻叹一声。不顾晏灼的挣扎,将她搂进怀中,说出了这么久以来自己的心声,“燕燕,我想你!”   晏灼想也不想地猛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陈钰发力地抱紧她,“燕燕,你别动,别动,让我抱抱你。”   晏灼果然不动了,她的头疼得简直要裂开了。   “燕燕,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这样抱着你,燕燕,我真的想你了。”   轻柔的嗓音与平时的冷清大不相同,那里面包含了许多的爱与念,但是晏灼推拒着陈钰的双手仍然没有放松力道,她的头微微偏斜,靠在了墙壁上,这样似乎就能离陈钰远些。   “燕燕,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你不要胡说!”晏灼的脸色有些苍白,随着她每说一个字,头上的伤口便被牵扯着疼一下,这疼痛折磨得她几欲昏迷,但是身边的陈钰的存在却又让她不得不保持头脑清醒。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不是心里有我,为什么要帮我隐瞒?”陈钰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此刻他是爱极了晏灼这死不承认的别扭模样。   “是不是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忍心大王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妃子串通一气。”   “你说什么?”陈钰一手掐着晏灼的下巴,逼她转过头正视自己,同时他看着晏灼的双眼充满了愤怒。   “这个世上恐怕再没有哪个儿子会像你一样想要自己的父亲死的。”   陈钰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了。   “郗尔,你别再执迷不悟了,纵然他不是你的父亲,他也是你的君王,你这么做是不忠不义。”晏灼苦苦劝解着。   “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燕燕,你告诉我你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陈钰双手捏紧了晏灼的双肩,双眼咄咄逼人地看着她。   为了什么?晏灼在心里苦笑一声,若非你逼迫我,我又怎么会躲进异国的宫廷寻求庇护?如今更是深陷后宫争斗,落得一身是伤的境地。   得不到晏灼的回答,陈钰有些急躁,他抬起晏灼的脸,道:“你看着我,你回答我,是不是因为父王?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陈钰也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晏灼抬眼看着陈钰,一手挥开了陈钰的手,忍不住怒吼道:“你不要污蔑我!”晏灼的情绪有些激动,头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晏灼的眼前一片昏暗,她一手撑在了床榻上,差点就倒了下去。   陈钰见晏灼面容痛苦,又一手摸着额头的伤,心里也是一阵痛惜,他连忙扶住晏灼,晏灼却是挣开了他的搀扶。   陈钰跳下了床榻,不由分说地将晏灼扶着躺倒在榻上,晏灼只觉得头痛欲裂,也顺着他的力道躺下了。   “你的伤······”   晏灼却是闭上了眼睛,道:“殿下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陈钰看着那裹着额头的布帛上又显出点点殷红,惊呼道:“你的伤口流血了。”   “无碍的。”晏灼强撑着额头的疼痛感,只想让陈钰赶紧走,陈钰却是伸手要去解开晏灼额上的布帛。   “你干什么?”晏灼一把抓住陈钰的手,睁开眼却正对上陈钰疼惜的神色。   “你的伤口流血了,必须重新包扎!”陈钰的态度很是强势,说完便挣开晏灼的手,解那布帛。   “这里是深宫内院,你不怕被人看见吗?你快走吧,我会让小昕帮我的。”   陈钰却是停住了动作,深深地看着晏灼,道:“燕燕,我是真心的对你好,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的好意呢?”   晏灼不由得愣住了。   陈钰的动作很温柔,那伤口边缘的血黏住了布帛,陈钰也很小心地撕开了,正当晏灼要告诉陈钰伤药在案几上,却见陈钰径直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了一瓶药膏,晏灼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她是希望被人关心爱护的,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要是一个内心充满了阴谋与狠毒的陈钰呢?   陈钰拿出新的布帛将伤口包住,低头看着晏灼,心疼地问道:“还疼吗?”   晏灼摇摇头,神色也缓和了些。   “郗尔,这世间的女子比我优秀的有很多,你是尊贵的陈国王子殿下,可是为什么要执着于我一人呢?”晏灼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陈钰抚了抚晏灼散落在枕上的发,道:“这世间确实有很多的优秀的女子,可上天却偏偏让我遇见了你,这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缘吗?”   晏灼默然,心中却是道:若是我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我当初还会救他性命吗?   晏灼仔细地端详着陈钰的面容,心中却是无法给出答案。   这个男人,对待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情的,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文,可为什么却偏偏让她遇到了他呢?   陈钰给她盖好被子,在额上缠绕的白布上轻轻落下一吻,说道:“睡吧!”   晏灼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此后数天,陈钰总是挑着晚上宫人都就寝后来晏灼寝殿,纵然晏灼冷眼待他,他却是不理会,强制地给晏灼换药,每每触及他那疼惜的眼神,晏灼的心也冷硬不起来了。   “殿下,我的伤已经愈合了,并没有大碍了,你不必每天来给我换药。”   陈钰却是抚着那伤疤,心疼地说道:“这伤在面上,你是女儿家,总是不好看的,所以,我给你带来了另一种药。”说着,从身上拿出一瓶药膏,晏灼一见,不由得惊讶。虽然只见过一次,晏灼却是难以忘怀。   “这是滑肌粉?”   “你还记得?”陈钰面上显出一丝惊喜。   晏灼忙收敛了自己的惊讶之色,正色道:“殿下,晏灼卑微之躯怎配使用这等名贵之药,殿下收回吧!”   陈钰却是道:“这滑肌粉确实名贵,可是燕燕比之更加珍贵。”   晏灼闻言,不由得心颤不已,她强制镇定心绪,转身背对着陈钰。   陈钰观她面容知道她定然是有些动摇的,心中得意不已,果然女人都是逃不过温言软语的诱哄。   正要开口时,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陈昕的声音“姐姐。”   殿内的两人均是神情一变。   晏灼焦急地回头看着陈钰,却见陈钰神情悠哉,不由得更急了。   “小昕来了。”   “她来了便来了,有什么关系?”陈钰道。   “你不怕被她看见吗?”   “她看见正好,我就趁机跟父王讨要你。”   晏灼脸色一白,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姐姐,你睡了吗?”   晏灼四周看看,却是没有躲藏之地,又听陈昕道:“我来看看你。”   晏灼忙道:“你等一等。”说着,便将陈钰一连推到了榻上,将帷帐放下,遮得严严实实,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然后才为陈昕开门。   陈昕见晏灼穿着深衣,便道:“原来姐姐睡下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既然姐姐要睡了,我也不打扰了。”   晏灼笑道:“你快去睡吧,我没事的。”   陈昕闻言,便离开了。   目送陈昕走远,晏灼才放松下来,不由得呼出一口浊气,将门关好。   走进内室,陈钰已然下了榻,见晏灼身穿深衣,不由得促狭一笑,道:“燕燕这么急着睡觉,是打算留我夜宿吗?”   晏灼脸色一变,侧身对着他道:“你快走吧!”   陈钰却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道:“方才急着推我上榻,现在又急着赶我走,燕燕你究竟是想我走还是想我留下?”   晏灼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在陈钰伸手快要触及她的身子时,她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着他。   晏灼这模样着实让陈钰惊住了,同时一股哀伤也渐渐弥漫在心间。   “对不起,燕燕,我······”   “你走!”晏灼痛苦地低下头,同时双臂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身子,这防备的模样让陈钰的心猛地一阵刺痛。   陈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终于还是放下了药膏,离开了寝殿。 ☆、躲避   养了一个多月,晏灼的伤总算好了。陈昕摸着那光洁的额头,啧啧叹道:“姐姐用的什么药呀?这么厉害,居然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晏灼笑了笑,说道:“就是普通的药,大概是我肤质的原因吧。”   陈昕对晏灼的话深信不疑,赞道:“姐姐肤质果然异于常人。”   “小昕,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还是搬到你的寝殿去吧。”   陈昕闻言,乐得厉害,道:“当然好了,好久没跟姐姐说说私密的话了,我这就命人收拾姐姐的东西。”说着,便自去吩咐了。   晏灼见陈昕答应得痛快,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此后晏灼总是跟在陈昕的身边,很少一人独处,这可乐坏了陈昕。她命宫人开垦出一片土地,然后和晏灼两人种了一些草药,又在周围插上竹篱,取名百草园。陈昕有事没事总是拉着晏灼往那片百草园去,每次去都会问草药什么时候能长起来,弄得晏灼哭笑不得。   “你现在才播种,怎么也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发芽。”   “还要明年?我一刻都等不及了。”陈昕撅着小嘴,不满地道。   晏灼好笑地刮了刮她的脸颊,说道:“这草药生长都是看老天爷,人力可是不能掌控的,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的看医书吧。”   一日陈昕去向母亲请安,晏灼一人留在承欢殿看书,陈钰便适时地现身了,晏灼不禁猜想,他不会一直都在监视承欢殿吧?否则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   陈钰一现身,脸上便是肃杀的冷意,他尚未开口,便一把掌住了晏灼的肩膀。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这么想撇开我?”   看着陈钰咬牙切齿的样子,晏灼有些心惊胆战,仿若下一刻陈钰便会吃了她。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来见我。”   陈钰冷笑一声,道:“别忘了你是谁的女人······”此言一出,晏灼的脸色刷地惨白一片。   看着晏灼痛苦的神色,陈钰一把将晏灼搂在怀里,不让她动弹一下。   “你放开我!”晏灼拼命挣扎着。   “燕燕,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从前是我混蛋了,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嫁给别人。”   “陈钰,你是禽兽!”晏灼瞪着通红的双眼。   陈钰越发地将晏灼搂紧了,“对不起,燕燕,我以后会补偿你的,我会对你好的。”   “陈钰,你放开我,放开我。”晏灼双手推拒着陈钰,终于两人拉开了些距离,然而陈钰下一刻便亲吻上了晏灼的唇,两人再次的亲密无间。   “嗯······”晏灼痛苦地闷哼一声,不停地捶打陈钰的背,陈钰却越发用力地亲吻晏灼的唇。   陈钰的舌头猛烈地翻搅着晏灼的口腔,晏灼的头一直往后躲闪,陈钰却紧紧地搂住晏灼的腰不让她往后退。终于晏灼不再反抗了,陈钰的动作才放轻了些,他温柔地□□着晏灼的唇,直到心满意足。   “燕燕。”陈钰结束这个强制的吻,看向晏灼时,却发现晏灼双眼无神地看着某处。他心中一痛,赶紧松开了禁锢晏灼身体的臂膀。   陈钰神色痛苦,抬手抚上晏灼的脸颊,却被晏灼躲开了,“燕燕,你该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钰深深地看了晏灼一眼,便离开了。   晏灼站了很久,久到她的腿都麻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王宫都不能保护我吗?”   晏灼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之前陈钰都没有来找自己,可自从受伤了,他就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冷眼冷语也赶不走他,简直像一块狗皮膏药。   这让晏灼既担忧又无奈。这天下究竟还有哪里可以容身呢?   就在晏灼得过且过地应付着陈钰的时候,陈王帮她做出了决定。   自从晏灼受伤,陈王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一样,不痛不痒,可是不能忽视。虽然晏灼受伤的事情由宫人顶了,但是精明的陈王哪是那么好糊弄的。舍不得许琬,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晏灼也没有追究。   但是经过这件事,陈王知道晏灼得罪了容妃,所以他必须把晏灼妥善安排,这样既不会伤害晏灼,又不用怪罪容妃,一举两得。   所以他决定帮晏灼挑门好亲事,晏灼已经年过二十,双亲去世,没有人可以为她做主亲事,如今她叫他伯父,他自然要好好考虑,为她择一佳婿。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正这时,有人来报,霍响将军回朝述职。陈王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霍响可以说是从小在宫里长大,聪明乖巧,很得陈王的欢心,后来到边地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加冠之年就被封为将军,且长得一表人才,挺拔英武,更难得的是性子沉稳柔和,如果晏灼嫁给他,应该不会受委屈,更重要的是他想拉拢霍家,苦于没有适龄的公主,晏灼虽是魏人,但是已经被除国籍,如果收为义女,封作公主,还是配得上霍家的。   主意打定,于是挑了个时候问问霍琪关于霍响可有定亲,霍琪虽然知道大王这样问多半是要赐婚,但还是老实回答没有。陈王更加下定决心要让晏灼嫁给霍响。   一日他将晏灼叫来,说道:“晏灼,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是寡人考虑不周,你双亲俱已不再,又到了适婚年纪了,寡人想认你作义女,封作公主,为你选一门好亲事,你看如何?”   晏灼震惊地看着陈王,当初来王宫只是为了避开陈钰,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如今陈王提起,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先不说与陈钰的关系,陈钰不会这么轻易放手,只说她身子早就不洁这一点也没资格再嫁人了。   陈王见她不答,以为她有难言之隐,于是和蔼地笑道:“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寡人是真的把你当成女儿来看待的。”   晏灼自然明白陈王的心,可是她怎么可以答应?就像陈钰所说,失贞的女人,谁还会要?   “多谢大王的美意,但是晏灼现在还不想嫁人。”   陈王讪讪一笑,说道:“也是寡人问得突然,你不妨回去考虑考虑,寡人已经选好一个,是奉骁将军霍响。他长年驻守边地,甚少回来,也是赶巧,寡人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作你夫婿,他就正好要回来。你好好想想,霍响年纪与你相仿,性子温和谦恭,寡人是中意的,就看你的意愿了。”   “是,晏灼会再考虑的。”   晏灼正要退出去,陈王又道:“如果你有中意的人,不妨告诉寡人,寡人为你做主。” ☆、赐婚   晏灼一路恍惚地回到承欢殿,陈昕拉着她就问道:“父王找你什么事呀?”   晏灼看向陈昕,摇摇头,只说累了,便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晏灼不禁反复回想陈王的话,她有些动摇了。这个王宫也不能阻挡陈钰,那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永远地躲开陈钰了。她以前总想着安安静静地活着,谁也不会打扰她,她也不会妨碍谁,可是现在陈钰缠着她不放,陈王又来给她赐婚,她究竟该如何抉择?   霍响?晏灼不认识他,也不了解他,可是她不想让无辜的人再卷进她与陈钰之间,那样伤害会更大。可是,这又是一次可以逃离陈钰的机会,而且是永远的彻底的。就像之前陈王的旨意他不敢违抗,陈王的赐婚他也不敢破坏。如果嫁给霍响,远离南平,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是那样会不会连累霍响?陈王终有一天会不在,到那时,没有了陈王的庇护,等待霍响的可能是毁天灭地的报复,她不敢赌!   紧紧咬着下唇,一下一下地用下巴点着手背,晏灼抱膝坐于床榻之上,那些思绪快要把她逼疯。赌还是不赌?不赌就被陈钰捏在手心里死死的,赌,可能要搭上一条无辜的性命,可是还有一线生机,可以海阔天空。   陈王的选择应该不会错吧?   终于到了霍响回朝述职,陈王很是高兴,大摆筵席,然而众人都觉得陈王这是高兴过头了吧,以往大将军回来,也没见这么大的排场呀。但是只有几个人知道这是为什么,陈王,晏灼,霍琪,霍响。   霍响在回来途中就收到了霍琪的信,得知陈王要给自己赐婚,是个叫晏灼的魏女,霍响不知为何陈王要突然赐婚,而且还是个魏女,但是晏灼的大名他还是知道的。   太子病重,危在旦夕,群医束手无策,晏灼小小年纪独担大任,虽然没有救活太子,但硬是保了太子几个月的生命,足见医术卓绝,相传她还是太子的红颜知己,更是为太子送葬。   霍响微微蹙眉,倒不是在意她与太子那暧昧不清的关系,而是不知陈王究竟是何用意。若是拉拢霍家,也该找个王室贵亲,而这个晏灼还是魏国人。   霍响扶额,放下绢帛,算了,不去想了,大王要赐婚,也不是他能说不要就不要的,一切顺其自然吧。   而晏灼亦是忐忑的,她自私地利用了一个男人的婚姻来逃避另一个男人,她知道这不公平,可是她别无选择,她在心里默默地打算着,等到成亲那天,她和霍响坦白,嫌弃她也罢,厌恶她也罢,甚至憎恨,她都一一接受,她只要将军夫人的头衔,以后他可以随便接纳别的女人,她也不会阻拦,她似乎已经为自己的未来做好打算,在将军府的小小院落里了此残生。   陈昕觉得晏灼近一个月来都很魂不守舍,今晚更甚,但是问了晏灼也不说,于是她拉住晏灼的手安慰道:“姐姐不要想那么多,不管出什么事情,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晏灼心里一暖,朝她笑了笑,随即转头,却正对上陈钰投来的视线,那视线炙热无比,让晏灼不禁低下了头。   这时霍琪却走了过来,神色有些复杂,晏灼并不知道霍琪已经知道了赐婚的事情,所以只是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霍琪失神,一言不发地又走了。   终于,陈王携着王后和容妃来到大殿之上,晏灼看陈王和许琬动作亲密,眼神暗了暗,陈王自从独宠许琬,精神便越发不好了,晏灼担忧不已,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帮他调养身体。   这时殿外传来宫人的传唱声,响彻大殿,也让晏灼心跳莫名加快。   奉骁将军霍响入殿······   这是晏灼第一次看到霍响,他未穿铠甲,而是换了身将军的朝服,头戴黑玉博冠,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英姿勃发,身形挺拔。他自殿外走来,走过晏灼的席位,目不斜视,双眼有神,给人的感觉却不是武将的那种粗俗豪野,反而带着文人的谦恭温和,让人一眼就想靠近。   这就是霍响,这就是她的未来夫君,晏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身边陈昕兴奋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姐姐,你看那就是奉骁将军。”   只见霍响面容沉静中带着敬意,跪拜道:“臣霍响叩拜大王,愿大王长乐无极。”声音沉稳有力,声声叩击殿梁。   陈王满意一笑,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晏灼,说道:“霍将军请起。”   “谢大王!”   霍响入座,陈王才道:“霍将军父子为我陈国守边,劳苦功高呀,来,我等满饮此杯,欢迎奉骁将军回朝。”   一阵置杯的声音,陈王又道:“想当年,霍响离开时不过七岁,也甚少回来,今日忽地一见,长大了,威武了。”   霍响起身行礼说道:“臣谢大王夸赞!自然要长大,要威武,长大可以保家卫国,威武可以震慑敌人,让敌国知道陈国国君英明,将军威武,士兵勇猛,才不敢来犯我陈国疆土。”   陈王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你长大了,可有娶妻呀?”   众人都是一愣,才算明白为何要举办这个宴会,只是大王的公主好像没有适龄的呀,也不知谁家小姐这么幸运,能得大王亲自赐婚,还是嫁给奉骁将军。   霍响面上不带丝毫情绪,心里却直泛苦,终于还是来了呀!   “回大王,臣尚未娶妻。”   陈王道:“你父子二人为陈国披肝沥胆,战功赫赫,一心扑在边地,哪有心思想别的。这样说来,还是寡人的疏忽,这样吧,寡人今日就赐你一门好姻缘,也好补偿补偿你。”   众人都屏息以待,究竟是谁这么好运。   “但凭大王做主。”   “好,寡人没有适龄的公主,所以打算将义女晏灼许配给你,不知你愿意否?”   “臣愿意!”   “好,好,这可是大喜事呀。”   陈王赐婚,下面就有人议论了。   “这晏灼是谁呀?”   “不知道,没听过,刚刚大王不是说义女吗?”   “没听说大王收义女呀。”   “管他呢,你没瞧见大王很高兴,奉骁将军连推辞都没有,许是这出戏早就排好了,就等着今晚上演呢。”   “那我们赶紧过去向霍将军道喜。”   “走走······”   满殿的朝臣贵族都蜂拥着上前祝贺,只有一个人阴沉着脸坐在席上,从陈王提及赐婚,以及看到晏灼的席位,他就隐隐有不好的感觉,这感觉还是应验了。手中的酒樽被大力挤压爆裂,酒水混着血水顺着手臂滴在了案上。   排好了?就等着今晚上演?他看向晏灼,可是晏灼只低着头,好似故意躲避着他的视线,他的心瞬间就跌落到了深崖。   这时陈王看向晏灼,脸上笑意不减,温和地问道:“晏灼,你可答应寡人的赐婚?”   晏灼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殿中间,她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包括那道刺人的目光和那道温和中带着打量的目光。她抬眼迎向那道温和的目光,心稍稍安定,答应了,从此就可以摆脱了。   “晏灼答应!”   四个字掷地有声。殿中瞬间又沸腾了,无数人围着霍响和晏灼,将他们陌生的身体推近,慢慢靠拢。   那道刺人的目光被人群挡在了人群外面,感受到陌生却让人心安的视线,晏灼抬眼与霍响对视,身边的人很陌生,可是晏灼的心却很安宁。   听到那四个字,陈钰终于死心了。他的心口一阵阵发疼,眼神也越来越冷,直至冰封。   坐在他身边的尹氏似乎感觉到陈钰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她吓得不敢动弹,只是苍白着小脸看着他。   那夜,晏灼成为了陈国的襄都公主,成为了陈国奉骁将军未过门的妻子,也与陈钰彻底决裂了。 ☆、期海   按制,晏灼要为父守孝一年,所以婚期推迟六个月。   霍响留在了南平,以待婚期,而晏灼搬离了承欢殿,住进了长秋宫。长秋宫不比明政宫,但居室颇多,都是些不受宠的妃子住,所以晏灼来后精挑细选,选了个清露殿。   “姐姐其实不用搬走,承欢殿还不够我们住吗?”   晏灼一笑,“这是规矩,况且我要学习很多大婚的礼仪,可不想烦到你。”   听到大婚,陈昕又满脸笑意,拉着晏灼坐下,说道:“姐姐,妹妹还没有恭喜你呢,得了这么好的夫君。”   晏灼脸微微红,嗔怒地说道:“你还这么小,就夫君夫君的叫,也不羞!”   陈昕却是大大方方,说道:“我都十二岁了,再过几年也该成亲了。”   陈昕又一脸失落地看着她,靠在晏灼肩膀上,说道:“姐姐,我真不希望你那么快就嫁,你成亲后是要跟随霍将军去边地的,那样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晏灼扶着她的肩,安慰道:“我也舍不得你,不过这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我可以天天陪着你,好让你厌烦我。到时候就会舍得了。”   “不会不会,姐姐那么好,怎样我都不会厌烦。”陈昕说着,娇小的身子偎着晏灼。   当看到陈钰一脸杀气地进入自己的寝殿,晏灼原本已经做好准备的心还是忍不住害怕了。   “你来做什么?”晏灼神情漠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下垂,躲避着陈钰投射过来的犹如寒冰利剑般的眼神。   陈钰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道:“你都要和奉骁将军成婚了,我来给你贺喜呀。”   晏灼的脸色有些苍白。   突然,陈钰如一阵风闪身至晏灼的身前,晏灼惊吓地往后躲避,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看着晏灼佯装镇定却惨白的颜色,他不禁笑了笑,道:“你怕什么?”他抬手轻柔地抚在了晏灼的脸颊上,犹如爱抚着一件珍宝,晏灼只觉得犹如一条阴冷的蛇信子在自己的脸颊上游走,她浑身都在颤抖着。   她闭了闭眼,终于鼓起勇气,道:“陈钰,大王已经颁布了诏令,我和奉骁将军的婚事已成定局。”   “我知道。”陈钰的语气里没有了以往的暴躁,却是让晏灼的心沉甸甸的,她感觉这样的陈钰很不正常,仿佛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平静一般。   果然,下一刻,陈钰的脸色已然变得阴狠,他一把捏住晏灼的下巴,面上扬起一抹笑意,那笑却是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我不是要阻止你嫁给别人,我来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陈钰说着靠近了晏灼的耳边,呼出的气息明明是温热的,却让晏灼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气,“难道你忘了?你早就已经失贞于我了。”   晏灼的身子随着这句话的结束,猛然地僵住了,不过顷刻,却是不受控制般战栗,她的面容也瞬间失了血色。   陈钰继续说着,“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利用嫁给奉骁将军,好随他去边地,这样就可以永远地摆脱我了,是吗?”   晏灼并不惊讶陈钰知道她的打算。   “你不要忘了,你已经非完璧之身,就凭你还想嫁人?还是我陈国的奉骁将军。”   “你够资格吗?”   晏灼很想大声地控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可是她知道即便是控诉他,他也毫不在乎,甚至会狠狠地嘲笑她,所以她只好默然,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不想让他轻视。   陈钰的眼中再见不到一点往日的温柔,里面满满的嘲讽。   “我很期待你们的新婚之夜。”陈钰脸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一甩衣袖而去。   陈钰一走,晏灼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江水,汹涌地流了满面,她犹如泄气般瘫软在了地上。耳边还不断回响起方才陈钰的话。原本她以为自己这样做,陈钰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甚至杀了自己,可是没想到······   期待新婚之夜?期待什么?期待她被人唾弃?期待她被处以极刑?果然,陈钰是一个狠心的人,他不会让自己死得痛快,他要让她受尽屈辱而死,死后还要遗臭万年。   幽静的小院子里,古树苍翠,绿华盖几乎覆盖整个院子。树下放着一个小火炉。小火炉正燃着小火,上面放着一个壶,冒出一缕白烟。旁边白色衣衫,长发披肩的公子正盘腿坐于案前,上面摆着一个棋局,他手执白子,拄着下巴,深思地看着棋盘。   陈钰走了进来,径直坐下。   “看你挺悠闲的,喝茶下棋,倒像是我陈国的贵宾。”   夏霖放下白子,看了眼炉子,正好水开了,修长的手指拿住竹夹子,夹起茶叶,分放于两个盅里。待泡好茶,放一杯在陈钰面前,自己拿起另一杯率先品尝起来了。   “你今年二十了吧,就快要举行加冠礼了。”   “再过两个月,我就二十了。”夏霖的眉目间略带忧愁。   “跟我说这个,不会是想要帮我举行加冠礼吧?”   “我是想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你父王病重了,前日得到消息,你那个嫁入吴国的姐姐无忧公主已经回去了。”   夏霖的手几不可闻地抖了抖,陈钰低头饮茶,正好瞥一眼。   “你想说什么?”   “我想帮你回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夏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神色,他看着陈钰,问道:“你会帮我?”   “当然,我们是朋友,以后也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陈钰向他举杯,慢慢饮了一口茶。   看着陈钰那精明的面容,夏霖的心非但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是沉甸甸的,他知道陈钰一向是城府极深,就算是自己回了夏国,恐怕也摆脱不了陈钰的控制。可是,能够摆脱质子的身份,能够重回故国家乡,能够做那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这对于夏霖来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一间僻静的酒肆,堂上坐着三五桌人,陈钰快步走上二楼,进入一间房间。里面早有人等着,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留着一撮胡须,身穿蓝色麻衣广袖长袍,身体微微发福显得短小,面像平凡,但一双眼睛流露着精明算计。   陈钰一进门,那人立刻起身行礼,“见过四王子殿下!”   陈钰也是微微欠身行礼,“期海先生!”   期海伸手引着陈钰入座,一击掌,四个侍者抬着膳食进来了。分别放置在陈钰和期海的案前,躬身退出。   陈钰看着这间布置得净雅别韵的居室,笑了笑道:“把吃饭的地方布置得这么雅致,难怪这里客似云来,常听闻五弟说先生经商有道,可见一斑。”   “殿下就不要给我带高帽子了,我都有些熏熏然了。”   陈钰笑意更深,“那好,我就直入主题了。”   期海端正身姿,原本笑容可掬的面容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先生的商道遍布天下,所到之处,就连六国王城都可以随意进出,我想请先生送个人。”   期海略有犹豫,他经商多年,往来六国之间,周旋于各个王室买卖,所以有个特权,经过城邑,不必检查,可是这运送人可大可小。   他神色凝重地看向陈钰,道:“在下斗胆,想请问殿下让我送的人是······”   “他身份特殊,请恕不便相告。”   期海虽身在商海,但是于官场宫廷还是有所了解的,于是识趣地收起好奇心。   “那请问要把他送到何处?”   “夏国!”   期海略一犹豫,便点头答应,“殿下放心,期海今日答应,必然将那个人安全送到。”   “先生最近都在南平等我消息,最迟也是一个月。” ☆、赴宴   自从霍响回来后,因为要在南平等待婚期,所以陈王给他安排一个职务,协助虎卫营校尉韩成练军。霍响毕竟在边地待了十几年,作战经验丰富,韩成每天拉着他帮忙练兵,没事时,吆喝三五十人围着他听他讲战场上的故事,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好歹也要他们了解一二,总没坏处。   夕阳西下,紫旸山郁郁葱葱,染上了一层金色光辉,众人围成一个圈,聚精会神地听着霍响讲边地的故事。   霍响就在中间的草地上盘膝而坐,声情并茂地讲诉。   “我们陈国和符国接连的地方平原郡是一处平原,山林也不多,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很远。那符国狡诈,经常趁夜色偷袭,因为白天能看很远呀,他还没到,我们就看见了,他也占不到便宜。”   “那你们岂不是天天晚上睡不着觉?”   “那哪能呀,后来想了个法子,你们也猜猜是什么法子?”   众人苦想,可是却想不出来。   “后来天黑的时候,我们出城在地上撒了许多钉子,结果当晚他们去偷袭的时候,都摔了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众人哄笑。   “那以后符国人就不敢来了?”   “你以为那符人胆小怕事,一次就不敢了?后来他们每每进攻都让人先探路,确定没事了再进攻。”   “那将军你们还有什么妙招?”   “那可多了,有一次他们来了,于是我领兵出城,且战且退的,把他们引到了旁边的林子里,然后点把火,他们全成了烤猪了。”   那些浴血奋战的日子,艰难,困苦,死亡,恐惧,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们。霍响却这样轻轻松松地说出,让大家欢笑之余,无不佩服边将的智慧与勇敢。   晚上,霍响回家,换下铠甲,穿上常服,服侍他的小丫头说道:“以后这些就不用我们奴婢来了,大少爷也有专人服侍了。”   霍响微微笑了,这几日练兵,他倒是没怎么想那个女子,初见时她一身素服,没有任何修饰,平凡得容易让人忽视,却带着柔和的笑,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霍响对自己的妻子并没有什么要求,安分守己,孝敬长辈就好,这个晏灼似乎很合适。   霍琪心事重重地从外走进来。霍响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从他回来,霍琪都不怎么笑了,以前可是很开朗的少年,难道是因为长大了,有心事了?   “小弟,你怎么来了?”   霍琪看着霍响,欲言又止,最后说道:“我看大哥回来没。”   霍响正色看他,终于问道:“小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霍琪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问道:“大哥,你对晏灼了解吗?”   霍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对晏灼有什么看法?”霍琪经常出入王宫,应该认识晏灼的。   “我就想知道,你了解不了解晏灼,万一两人成婚后合不来怎么办?”   霍响舒心一笑,拍着霍琪的肩说道:“原来小弟是担心大哥呀。不用担心,虽然我只见过晏灼一面,但是我看得出她并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霍琪心里焦虑,明明有话,可是却不知该不该说,又不知该如何说。霍响与陈钰的交情,霍琪是知道的,如果大哥知道了晏灼是陈钰要娶的女人,那大哥该怎么办呢?心中又恼恨自己没有早点告诉大哥,现在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再更改是不可能的了。   霍琪思量再三,便去找晏灼。   晏灼问道:“霍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霍琪想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才说道:“还有几个月就要与我大哥成婚了,你准备好了吗?”   晏灼掩嘴一笑,“我要与你大哥成婚,要问也该是你大哥问,怎么你这么殷勤呀”   霍琪精致的五官显出一丝恼怒。   晏灼收了笑,说道:“如果是代替你大哥问的,请你告诉他,我会好好准备的,不会让他丢脸。”   “那······四殿下呢?”霍琪试探地看着她的脸,果然一片青白。   晏灼心微微抽痛,自从那夜后,陈钰都没有再出现,应该是对她死心了吧?   “你是在担心我不是真心嫁给你大哥的,对吗?”晏灼苦涩一笑,说道:“你放心,我既然嫁给你大哥,就会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你或许还不知道,四殿下做太子的时候,我大哥是太子侍读。”   “那又怎样?”晏灼虽然有不小的吃惊,但是这跟成婚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见晏灼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于是加了一句,“我大哥和四殿下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晏灼一时间确实有些惊诧。   “我不想我大哥被牵连进你和四殿下里面,所以你既然要嫁给我哥,那么以后就不要和四殿下有任何往来,也不要告诉我大哥你和四殿下以前的关系。”   晏灼脸色霎时一片苍白。   容妃生辰,陈王就想着办个家宴,并且请了晏灼和霍响,本来婚前两人见面有些违例,但是陈王想着让他们提前相处相处,也是有利于婚后相处的。   邀请晏灼的事情让陈昕给领了,陈昕欢喜地去了清露殿,递上请柬,并且特别告诉晏灼,霍响会去。在陈昕满是期待的眼神中,晏灼犹豫着接过,神色有些尴尬。   到了那日,一大早,陈昕就来到了清露殿,彼时晏灼已经梳洗打扮好了,穿着织锦白色云纹宫装,梳的平髻,大半头发皆披于肩后,与平时没有两样,就是薄薄地施了层粉黛。陈昕围着她转了两圈,摇摇头说道:“姐姐没有簪花吗?怎么连个步摇都不戴?还有这身衣服,这么素净,今日容妃生辰,你穿得这样不怕碍她的眼吗?”   晏灼知道陈昕一直不喜欢容妃,今日这般说,无非是因为霍响要去,她在心里苦笑一声,说道:“我尚在孝中,本就不宜穿得鲜艳。”   陈昕一撇嘴,说道:“可你是要赴生辰宴。”   她强制拉着晏灼坐在梳妆台前,将她的发髻打开,又选出一对白玉耳坠,完了吩咐自己的侍从给晏灼梳个高云髻。自己又去翻找晏灼的衣物。   晏灼从来不在打扮上下工夫,平日里就是稍稍挽个平髻,不施粉黛,这次也是被陈昕逼着梳妆,双眼别扭地从铜镜中看着给自己挽发的小丫头。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小丫头终于收手了,晏灼从镜中看向自己,略略有些陌生。   三千青丝皆束起一个高云髻,用蓝色丝带固定,丝带留着燕子尾,垂于腰际,端庄中显淑谨,配上一对白玉耳坠,更衬得肌肤白嫩。陈昕拿着一件蓝色的广袖圆裾织锦宫装,打量着晏灼,不禁赞道:“姐姐你身材窈窕,梳高云髻简直是倾国倾城了,我看就让父王给你改个封号,不要叫襄都公主了,就叫倾国公主好了。”   晏灼微赧,陈昕又吩咐宫人侍候更衣,穿好衣服,陈昕看着晏灼的头发,觉得不满,于是挑选一个蓝色珠花簪在发髻间,方才满意地笑了。   “蓝色似乎更能衬出姐姐的冰肌玉骨。”   两人赶到昭阳殿时,众人都到了,纷纷将视线投向陈昕,又被她身旁那抹身影给瞬间吸引了。众人都知道晏灼懒于装扮,今日盛装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陈昕看了看殿内,只有霍响旁边的席位上没有人,于是陈昕拉着晏灼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席间,耍了个小心思,陈昕让晏灼坐在了霍响那边,让两人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对于这个小动作,众人都是心照不宣地转开视线,晏灼抬头接到霍响有些灼热的视线,脸微微红了。   这是第二次见到晏灼,与上次所见完全不同了,她的淡蓝色身影优雅而从容,让人无法忽视。霍响有些微恼,以前怎么会觉得她不起眼呢?   王后坐在陈王的下首,与容妃对坐,她看向晏灼的席位,笑道:“刚刚我们都还奇怪三公主平日赴宴最积极的,怎么今日就晚了许多,原来是在清露殿耽误了呀。”   陈昕向陈王的方向行礼,“儿臣来迟,请父王恕罪!”   陈王笑着抚须,“这是家宴,不必那么拘谨。倒是襄都,今日有些不同呀。”然后又向霍响的方向看了看,笑意更深了。   殿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对璧人,一时让晏灼有些难以承受,霍响倒是从容不迫。   唯有陈钰,他就坐在斜向上一首席位,从晏灼进来,他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她。   那夜,他伤了她,本来想用自己的狠为他们了断,来之前,他已经做好无视她的准备了,可是视线还是被那抹熟悉的身影所吸引。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倒不是有多绝美,而是因为她今天的刻意盛装。以前两人相处,关系再亲密,她也没有为自己刻意做过什么,那时候他以为她本就性子恬静,不喜刻意为之。而今天,她真是让自己大开眼界呀!   晏灼呀晏灼,你怎么就这么寡廉鲜耻?尚在孝中,居然盛装,就为了那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讨好他,吸引他吗?   眼睛在晏灼和霍响的身上来回转动,目光如冰棱将两人凌迟无数遍,心里乱极了。他恨自己,到现在居然还不能完全对晏灼放开,此情此景,他心里总有个声音清晰地告诉他:他不甘。   是呀,第一次付出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耐心,他那么全心全意地待她,为什么到最后,她居然要嫁给别人。   晏灼,这个狡诈虚伪的女人,我绝不放过你。   而坐在他上首的陈链,目光也在注视着陈钰和晏灼还有霍响,嘴角勾起了别有深意的笑。端坐在他旁边的女人便是他的王子妃姜玉。 ☆、噩梦   宴会开始,众人齐齐敬了陈王和容妃一杯酒。陈昕又与晏灼敬了一杯酒。   陈昕看向霍响那边,对晏灼小声说道:“姐姐,你看霍将军一人坐着,也没人与他聊天喝酒,多无趣呀。”   晏灼顺着她的视线偷瞄一眼,果然霍响一人端坐着,虽然独自一人,但是他目不斜视,眼睛微微低垂,专心给自己布菜,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孤独与拘谨。   晏灼有些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跟他说话。   这时霍响转头,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相遇,那双温润的眸子染了层笑意,晏灼脸颊微微发烫。   霍响给自己续了杯酒,面朝晏灼,说道:“公主,请!”   晏灼不好推辞,也端起酒杯向他敬道:“将军请!”   陈昕面上笑逐颜开,凑近晏灼说道:“姐姐,酒都喝了,还不过去聊几句?”   晏灼微恼地看着她,说道:“你不要掺和,这于理不合。”   陈昕噘着嘴,只好坐正身子。   这时歌舞上场,殿中顿时只觉眼花缭乱。陈昕趁机推了晏灼一把,占了晏灼的位子,然后专心看着歌舞表演。晏灼恼怒地看着她,却得不到回应,无计可施。这时身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公主,承蒙不弃就请坐在臣的席位上吧。”   一曲歌舞罢,众人都诧异地看向霍响的席位,但都没有发言,陈王都没说什么,他们敢说什么?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欣赏歌舞。   “公主,臣姓霍名响,字君瑞,陈国南平人士。”   晏灼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投来一个笑,晏灼说道:“我叫晏灼,魏国梁都人,小字燕。”   “今日,才算认识,不知公主对臣是否满意?”   晏灼一愣,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朝陈钰那边看。霍响自然注意到了晏灼的目光,只是好奇地看了眼陈钰,却见陈钰只是看着歌舞。   “我尚不了解将军,恐怕不能回答将军的问题。”   一场歌舞毕,晏灼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低头不再注意外界。   这时一个宫人来禀报,说夏国递了国书。陈王一看,眉头微蹙。   容妃察言观色,道:“若是大王有要紧事,宴会还是结束吧!”   陈王将竹简丢掷在案上,说道:“夏王来信,说身子染病日渐沉珂,希望寡人放回质子。你们怎么看?”说完朝陈链和陈钰那里看去。   晏灼听到夏国质子几个字,心里突地一跳,心中浮现出那个清朗中带着寡郁的身影。不知他现在可过得好。   她看向陈王,目光中带着祈求,可是陈王并未看她这里。   陈钰先发话,“禀父王,父亲病重,儿子理应回去看望,这是孝道,若是不放人,未免让天下人将我陈国耻笑不知孝义。”   “夏霖身为质子,是为两国友好而来,这于国是大孝,大岂能服从于小?”   “三哥的意思是,在国家面前,父子情分完全可以抛开?”   陈王不悦地看着陈链,目光渐冷。   “此事还是明日在朝上议吧。”   陈链自知触动了陈王的禁忌,心中暗恨。   欣赏歌舞的兴致完全被这道国书给搅了,容妃倾身靠近陈王,宽大的衣袍将两人的身体挡住了大半,一只手悄悄伸向陈王的大腿,渐趋向上,轻轻抚弄,陈王眼光渐炽,一手捉住那只让人又爱又恨的手,狠狠捏了几下。容妃轻吟一声,满面娇红,陈王已是心猿意马了。   “大王,妾身累了。”容妃在陈王耳边呵气如兰。   陈王扫了眼下座的众人,强自镇定地说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说完,也不管众人诧异的眼光,拉着容妃的手快步朝内殿而去。   殿内众人神色不一,大概都猜到了里面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端看上座王后,锦衣华服,打扮精致,可是面上却是扭曲的愤怒。   出了昭阳殿,陈昕被她娘叫走了,晏灼只好一人回去了。穿过一座座高阁,但闻阵阵花香,隐约还有檀香的味道。晏灼有些失神,这种香味以前在广云殿天天闻到。今日不是没有看过陈钰一眼,可他一直看着身边的美人,甚至和她笑着说话,那个人晏灼没有见过,应该是新纳的美人吧,看着年纪挺小的,但是长得很漂亮,总是带着纯净的笑容,让人一见什么烦恼都没了,难怪一向对人冷漠的陈钰会对着她笑,他怕是抗拒不了那样的笑容吧。   他一眼都没有看她!晏灼发觉自己的心里居然会有失落,不可能!怎么会因为他没有看自己一眼就失落呢?不是应该高兴吗?他,终于放开她了。   心里有股苦涩在蔓延,晏灼想要视而不见,可是它已经蔓延到了眼睛里了。   “你在哭?”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让晏灼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她转了个方向,擦了擦眼泪。   “你为什么哭?”陈钰紧追不舍地问道。   晏灼不看他,眼中带着疏离,“晏灼或哭或笑,都与殿下无关。”   陈钰冷笑一声,说道:“几日不见,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是因为背后有人给你撑腰吗?”   晏灼不再理会他,绕过他打算离开。   陈钰回身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晏灼挣扎着却不敢大叫,只低沉着声音说道:“放手!”   陈钰哪里会放手,今日憋了一股子气,现在终于有机会撒了。似乎看到晏灼痛苦,他就有一种嗜血的快感。   “其实我回去后,反复琢磨,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想法?”直觉不是什么好的,但是晏灼还是问了。   “你早已是我的人了,恐怕霍响不会再碰你,不如你就顶着将军夫人的身份,做我的女人怎么样?”   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去,身子晃了几下,陈钰趁机搂紧她。   陈钰面上是冰冷的笑容,声音却是温柔得如情人间的呢喃。“瞧你,听我这样说,高兴地站不稳了?”   晏灼猛地推开他,手指着他,眼中是屈辱的泪,“你你······”   胸中只觉有一团火在烧着,想要骂他禽兽,可是却开不了口,她只好慌忙转身逃走。   这次陈钰不再阻拦,只是面上那伪装的笑再也维持不了,眼中满满的痛苦。为什么刚刚看到她哭,心中仍然有拥她入怀安抚的冲动?陈钰,你真是没出息,他都抛弃你一次又一次,你还不能放开她吗?   墙角处站着一个人,远远望着陈钰,神色莫名。这时他身边出现一个男人,带着嘲讽的笑,看了眼陈钰,又看向身边的男人,说道:“霍将军,未婚之妻与别人勾勾缠缠,好像有失将军的威严呀!”   霍响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三王子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出戏?”   下一刻,转身离开。   晏灼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穿着大红的嫁衣,被喜娘扶着上了花轿。   她问:“我要嫁给谁?”   那喜娘笑眯了眼,“公主当然是嫁给霍将军了,大王下的旨,公主忘了吗?”   晏灼恍然大悟,嘴里念念有词,“是了是了,我记得大王为我和霍响赐婚。”于是高高兴兴地上了花轿。   片刻,自己又坐在了新房的床上,众人好一通热闹,才渐渐离去。晏灼昏昏欲睡的时候,头顶的盖头猛地被掀开。晏灼大惊失色,眼前哪里是新郎霍响,明明是陈钰,脸上带着一丝笑。   “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   在晏灼起身逃开时,他一把搂住晏灼的身子,与她并肩坐在床上,笑道:“燕燕的这身打扮真是好看,可惜那霍响不要你了。”   晏灼惊骇地挣扎,陈钰却说道:“你早就失贞于我了。”   这时房间里涌进一群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陈王失望地说道:“晏灼,寡人看错你了。”   陈昕哭着说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霍响愤怒地说道:“晏灼,你居然欺骗我。”   所有人都朝她逼近,面目狰狞,晏灼恐惧,身子不断后退,手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手臂,回头却看陈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燕燕,你不守妇道,婚前失贞。”   “不要,不要······啊!······”晏灼大叫着,猛地坐起身来。转头看向殿内,更深露重,殿内一片沉寂。没有陈钰,没有陈王,什么人都没有,方知是一场梦。晏灼稍稍平复心境,叹息扶额,才发现额上一片寒凉的水珠。   晏灼复又躺下,可是脑海中总是不断闪现梦中的情景,梦中情景如真,晏灼心里知道,它在未来的某天肯定会变成真的,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似乎当初想要利用这场婚姻来逃避陈钰就是个错误。不能悔婚,可也不能成婚,晏灼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身处异国,虽贵为公主,可当初那份孤寂仍然萦绕于心头,似乎更深了。接下来的几天,晏灼每晚都要做噩梦,不是被别人耻笑,就是遭受各种惩罚,遍体鳞伤。宫人们也不能好好睡觉,于是禀报给陈王,陈王很是关心,下旨让御医前去探望,晏灼却回绝了。她本来就是大夫,知道自己是心魔所致,就算再好的药也不能驱赶她心里的恐惧。   陈王无法,想让霍响进宫探望,安慰安慰她,可是又怕别人诟病。倒是陈昕不再上学,每天陪着晏灼说笑,也不见好。   半个月了,晏灼整个人瘦了一圈,陈昕心疼地拉着晏灼的手,说道:“姐姐,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晏灼勉强笑了笑,不说话。   陈昕夹了许多的菜,放在晏灼的碗里,俏皮地说道:“姐姐,你要多多吃饭,养胖一些,你太瘦了,穿嫁衣就不好看了。”   晏灼拿筷子的手抖了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白了。 ☆、夏霖回国   朝堂上一片争议,争了几个早朝,还是不能争出个结果。陈王昨晚累极,本就疲乏,这下头更疼了。   他忍不住出声道:“行了行了,这事以后再议。”   下了朝,他径直去了书房,看了些奏疏,都是一些关于夏霖回国的奏疏,心中一阵烦闷。又想起许琬,面上才露出一丝笑容,这个宫里,只有昭阳殿才能让自己放松。   昭阳殿上,舞女们尽情卖弄,可惜今日的君王似乎有烦心事,看都不看一眼。   许琬依偎在陈王怀里,一片天真烂漫,“大王,是不是琬琬服侍您服侍得不好,您怎么不高兴呀?”   陈王回过神来,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不是琬琬的错,只是一些朝堂上的事情,让寡人很是烦恼。”   许琬拉住陈王的手,撒娇道:“大王,这里是昭阳殿,不是太清殿,大王来了这里还在想朝中的事情,琬琬不依!”   每当许琬撒娇说这不许,那不许时,都睁着一双明亮而委屈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心驰神往。他总是不愿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赔着笑脸,搂住许琬说道:“好好好,依琬琬的,不再想了,陪着琬琬。”   许琬挣开怀抱,坐于一侧,道:“大王,琬琬虽然身居后宫,见识浅薄,但是也知道大王最近为了夏国质子烦忧。”   “哦?你知道?”   “最近朝堂之上,大臣们争吵的很厉害,后宫的一些人也都在议论。”   “他们怎么说的?”   “那些人都是没见识的,哪里能说出什么来,只不过是对那个质子很是同情罢了,就连王后娘娘也是常常觉得惋惜。”   “王后也常常议论此事?”陈王微眯着眼,看向许琬。   许琬自知失言,连忙捂嘴。   陈王拉下许琬的手,道:“爱妃别怕,寡人确实为了这个夏霖伤透了脑筋,不知是不是该放他回去,多听些意见也是好的。”   “大王想听,那妾身可就实话说了。”   陈王耐着性子点点头。   “这些日子,王后经常来妾身这里,跟妾身聊些家常,还说如何如何的思念许地的亲人,妾身离家日久,感同身受,那夏国的王子去国千里,年少为质,如今父亲又病重,只怕他心中也是悲痛万分。”   “况且,大王今日放质子归国,他必定对大王感恩戴德,这也有利于我陈国与夏国邦交呀。”   陈王审视着许琬,道:“看不出琬琬还有这番思虑,都能成女宰相了。”   琬琬一笑,道:“哪里是琬琬厉害,这些都是王后娘娘的教诲。”   “她?”陈王微微诧异。   许琬双手扳过陈王的脸,撒娇道:“大王,且不管是谁,您就说说这夏国质子该不该放?”   陈王捉住脸上那双手,故作严肃道:“好了好了,此事不容尔等插手。”   见陈王不耐,许琬道:“天下哪有不让父子相见的道理,若是这次不让夏国质子见他父亲最后一面,只怕他要痛恨大王终生。”   陈王蓦地看向许琬,眼中渐渐流露出悲痛之色。   次日上朝,殿内朝臣屏息而坐,目光皆投向殿中一人身上,陈王正襟危坐,看着下面跪着的夏霖。   “你来陈国为质,按理寡人是不能轻易让你归国的,但是最近你父王病重,信中提及思念之情,寡人感同身受,便允许你回国探望。”   夏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王,眼泪已经在眼中打转了。   “但是,你必须在三个月内回转,寡人会派使臣随你同去。”   夏霖叩首,强自抑制自己心里的激动。   “臣谢大王!”   安静的小院子里,第一次热闹起来了,陈王派的使臣站在门前有些不耐烦。   院内树下,夏霖与云姑的身影隐在树荫里,有些晦暗不明。   他看着云姑,有敬佩,有爱戴,这个照顾他快十年的人,从单纯的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变成现在的未嫁的半老娘子,她本来可以舍弃自己,去过她想过的日子,嫁个人,生个孩子,总比守着他这个质子好。可是她仍然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现在他要走了,她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想到她以后可能是孤苦终生,身边没有人照顾她,他的心就非常难过。在这里,他唯一舍不下的就是她了。   “姑姑,你在陈国也是孤独一人,不如随我去夏国,夏霖必然奉你若亲母。”   云姑笑着摇头,说道:“我本就是陈国人,哪有千里迢迢去夏国享福的道理?”   “可是······”   “公子不必再说了,我不会离开陈国的。”   对于云姑的坚持,夏霖无法说服她,只好道一句“保重!”   在转身之际,云姑突然说道:“公子,回家的路,路途遥远,危机重重,公子一定要当心呀!”   夏霖回头再看一眼云姑,终是强抑制住悲伤,转身离去。   夏霖被使臣不耐地催促着赶紧走,终于他的身影隐没在跟随的侍从中。云姑站在门边,仿佛是送别将要离去的儿子一般,眼神急切,万般不舍,终于在那群人消失在巷子拐角处而渐渐平息。   一滴泪悄然滑落脸庞,眼睛还看着那拐角处。   “公子,奴婢祝您平安回家!”   赵伸急急地进入广云殿,陈钰放下竹简,问道:“怎么了?”   “云姑自杀了!”   仿若是早就料想到一样,陈钰并没有惊讶。   “殿下知道?”   “不难猜出。”   “这可怎么办?夏霖离去前万般嘱托,让您好好照顾云姑,如果让他知道云姑在他离开后就自杀了,他会怎么想殿下您呀?”   “夏霖何尝不明白云姑这么做的意义,他恐怕走之前就想到云姑会这么做了。”   赵伸不解的看着陈钰。   “云姑知道夏霖这次回去不会再回来了,若是大王拿她威胁夏霖,夏霖便受制于人。”   赵伸顿时明白了,后又惊恐地看着陈钰,陈钰知道这些关联,而他是坚决不会让夏霖去而复返的,那么他······   陈钰的眼睛盯着竹简,出声道:“有什么就说!”   赵伸艰难开口,问道:“那,如果云姑没有自杀,殿下你会不会······”   陈钰投以一个冰冷的眼神,顿时冰冻住了赵伸的好奇心。   他是找死才会问这样找死的问题。   在夏霖与使者一行人出发的同时,期海率领的商队也在陈国到夏国的路上行进,两队人马基本保持同样的速度,不远不近,却能相互观望。   十天后在符国境内传出陈国去夏国的使者队伍消失在巴山境内的消息,震惊朝野。陈王震怒,派使者去符国要人,符国的国王却连王城的门都不让使者进,陈符两国同时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一场大的战争即将爆发。   而使臣被杀的同时,夏霖已经跟着期海的商队出了巴山境内,直往夏国而去。   看着从符国回来的使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在符国遭到的轻慢,陈王的脑袋一阵阵的闷疼。他此刻最关心的是夏霖的安危,可是夏霖一点消息也没有。符国已经断绝与陈国来往,要派人去打探消息,根本就进不去符国,这时群臣的斗志已经被激发出来,大部分人都叫嚣着开打,朝堂上一时形势激烈。   “禀父王,我陈国使臣路过符国领地,应该是受到符国保护的,可是却在符国境内无故失踪,大王派使臣前去,他符国不但不迎接,反而拒之门外,分明是心虚不敢相迎,先是欺瞒我陈国,对我陈国使者痛下杀手,然后轻视我陈国国威。这有辱国体,陈人莫敢不怒,不争。”   陈王看了看陈钰,又看着满朝大臣都在左顾右盼,神情激动。 ☆、辞婚   晏灼长久被梦困扰,神色越发抑郁,当听到夏国质子归国时,心里才算好过一些,夏霖回家了,心里应该很高兴吧?那眉间的阴郁肯定也能消去大半,晏灼真心为夏霖高兴了好几天。可当听说夏霖失踪,她的心又悬在了半空中,日日祈祷他能平安脱困,早日回家。   这时宫人来禀报,霍响求见。晏灼着实一惊。想起那个梦,晏灼心中愧疚,不想见他,不敢见他,可是不见,会不会引起怀疑?   霍响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谦卑有礼。   “霍将军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边境不定,大王让臣立刻回去。”   晏灼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挽起一抹笑意,说道:“那将军一路小心!”   霍响低着头,俊逸的面庞上显出犹疑之色,“这次回去,恐怕是有大战发生,战场上生死不定,而公主千金之躯,臣不敢让公主等候,所以,臣打算······取消婚约。”   晏灼久久不能回神,当她听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竟是放松了口气。是呀,这确实是个好借口,好时机。虽然取消婚约,陈钰可能更加不会放过自己,但是她至少不用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了。   “如果公主同意,臣这就去跟大王说。”   晏灼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霍响,她对眼前这个人毫无感情可言,甚至以前想要利用和他的婚约来逃避陈钰,不管他是不是真心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而要取消婚约,她晏灼都是欠了他的。   晏灼躬身行礼,说道:“晏灼欠了将军,无以为报,只能赠将军吉言,请将军保重!”   霍响也连忙起身拜谢!   晏灼知道他走出这个门,两人便毫无交集了,心里不知是沉重还是轻松,她拿出一个装有草药的药囊送给霍响,这和当年送给父亲的一样,绣着一棵兰草。   “将军要上战场,无论是刀剑还是瘟疫毒烟,都能致命,晏灼不能为将军挡刀剑之伤,但是那些毒烟瘟疫的伤害,晏灼还是可以帮到将军的,这里面是晏灼配制的草药,可以解普通的瘟疫瘴气之毒,将军随身携带,即便身处险境,也能全身而退。”   霍响接过,拜道:“多谢公主!”   又行一礼,拜道:“臣告退!”   陈王听了霍响的肺腑之言后,沉默半晌,终于答应。   “婚期将近,却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看来是你与晏灼无缘。”   十里长亭,霍响与陈钰相对而坐,皆是英俊风流人物,吸引不少过路的人们。只是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冷眉霜目,颇有点不协调。   陈钰本来倒酒的,眼睛一下子撇到了霍响腰间的香囊,眉目一沉,有什么破冰而出。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听说你请求大王取消你和襄都公主的婚约了。”   霍响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自禁地看向了陈钰,但见他神色依旧,丝毫没有表露情绪。他出身高贵,庄重自持,遇事总能冷静而妥善地处理好,当年的郗相国总是夸赞他稳重,可堪大任。但是那天他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陈钰,他会笑,会亲近人,甚至为了惹怒一个人而说些市井痞话。   原来他也是有在乎的事情,在乎的人,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人会是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是陈王亲自赐婚,再难回转的事情。起初他很想问他,他和晏灼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没有,他不想因为一个本就不爱的女人而伤了两人之间的兄弟情。   所以他在临走前,请求陈王取消婚约。   “你就不问问,我和晏灼是什么关系?”陈钰突然出口,让霍响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陈钰这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早已把你当成是我的兄弟,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陈钰望着原野,目光空远,嘴角难得的含着一丝尚算温柔的笑,说道:“我从小就被外祖灌输着以战止战,谋求天下太平的志向,觉得我的一生都只会为此而奋斗,直到遇见她。以前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做天下的王,后来,我又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她。”   霍响已经不能用惊讶的表情来表达此刻的心了,他从来没想过陈钰有一天会陷入这些痴痴缠缠的情爱,可是在看到他刚才提及晏灼时熠熠的神态,让他有一种陈钰也是有血有肉的平凡人的错觉,那种神态是以往陈钰从来没有过的,鲜明的,动人的,充满生命力的,与以往深沉得像是毫无生气的雕像是不一样的。   霍响默然。   “即便是她将要成为我的妻子,你还是不愿放过她?”   “想过放弃,但是一见到她,只会更想拥有她。”   霍响又默然。   他从小就伴在他身边,长在深宫,后来又一身扑在战场上,于情爱之事根本就没有体会过,只觉得陈钰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像从前。他不禁在心中疑惑,难道情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现在,她已经不属于任何人了,陈钰很感激你!”   “可是,大王说,如果我还能回来,这婚约还有效。”   陈钰风轻云淡地笑着,说道:“以后是以后,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故?”   终于到了该离别的时候了,两人举杯共饮。   陈钰看着他腰间的药囊,问道:“这是她送你的吧?”   霍响扯了下来,放于掌心,微风拂过,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   “她说对我有亏欠,无以为报,就送了这个药囊,说是可以抵御瘴气。”看到陈钰神色渐露冰芒,霍响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他将药囊递与陈钰道:“如果介意,就拿回去。”   陈钰当真接过,托在掌心仔细地看着,又反复摩挲着,终是还给了霍响。   霍响诧异接过,却听他道:“战场上凶险万分,这是她送你保你性命的,你还是好好收着。”   霍响又挂在腰间。   陈钰又举杯,说道:“这第二杯酒,就祝你万事珍重!”   霍响难得的开个玩笑,说道:“你不怕我安全回来,然后娶了她?”   陈钰正要喝酒的动作一顿,斜睨他一眼,“我既要你安全回来,也不会让你娶了她。”   当第三杯酒饮下,旷远上的日光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地,犹如奔龙出海,金光万丈。 ☆、起疑   夏国的国都西凉城西接荒漠,北临草原,虽然几百里都是沙,但是城内极为繁华,多贸易商人,客栈店铺,这里是连接中原与远处不明的部落国家的重要桥梁,是两地物品的集散地,许多中原的商人带着麻布葛衣,玉石金器来这里换稀罕的玻璃,玛瑙,象牙等。可以说整个夏国就是一个东方与西方的路途上的一个大客栈。   城内是穹顶式建筑,青砖铺地,来往商人有不同肤色种族,但大多是中原的人。   在城门口与期海告别,可是夏霖不敢进去,他对这里太陌生了,对眼前的建筑完全没有记忆。他抚摸着城墙,白色的粉泥被太阳晒得发烫,直烫进他的心里。   在他神情古怪地站在城墙下时,守城的士兵就注意到他了。士兵持刀走了过去,问道:“你是什么人?站在这里干什么?”   夏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我叫夏霖。”   那人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盯着他全身打量,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名字的不同。   他刀尖指着夏霖,威胁道:“你快走,再不走我就把你当成奸细抓起来。”   这时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递给那士兵一个夏币,赔笑道:“这是我家公子,年少不懂事,请多多包涵!”   夏霖皱眉看着这个陌生人,被他拉到一边了。   夏霖有礼地问道:“这位先生,您和夏霖认识吗?”   那人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怀里一物拿给他看。是一块铜牌,上面写着郗字。夏霖微微诧异地看着那人。   那人低声说道:“我叫陶朱安,是奉四殿下的命令,来帮助您的。”   一日后,夏国五王子殿下夏霖回国的消息在西凉城传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霖的回归,夏王的病情突然好转了,夏国王宫雨过天晴,自是一派热烈庆贺。而夏霖回国的消息也在一个月后传到了陈国。   陈王不高兴也不愤怒,夏国本来就是不轻不重的存在,就算夏霖死了,他也不怕夏国会来找他算账,况且,为了这个夏霖,他损失了一队使者,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符国的目标是夏霖,为什么抓住了使臣而逃了夏霖呢?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这是一出早就算计好了的戏,先让自己放夏霖离开,再利用符国的手除去使臣这个监视,这样夏霖就可以永远不再回来了。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呢?居然把自己也算计到里面去了,陈王想想就觉得心里发寒,肯定是跟朝臣脱不了干系的。可是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能力从符国把人救走,究竟是谁呢?   凤仪殿内,王后端坐在高座上看着面前跪着的人,那人身着陈服,但是长相粗犷,一看就不是陈国人,此刻他正趴伏在地上,由于害怕而身体抖动不已。   王后轻轻一笑,露出一个绝代风华的笑容,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那人连声回是,头却是沉沉地叩到了地上。   王后道:“你一个外人不便多留宫中,我就不与你废话了。”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去昭阳殿干什么。”   那人闻言不住地叩头告饶。   王后道:“放心吧,我既然秘密地请你来,当然不会责罚于你。”   那人闻言,方才停住了叩头,抬头不解地看着王后。   陈王闲来无事,想到许久没看到王后了,于是带着几个侍从散着步子往凤仪殿而来。进到凤仪殿,却见宫人们都候在外面,连贴身的侍婢也靠着门边站着,陈王心存疑惑,走了过去。那些宫人见大王来了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伏地。陈王心里更加疑惑,他许久未来,宫人见了虽然惊慌,但也不至于害怕成这个样子呀?就像是正在偷东西的贼被抓个正着。   陈王问道:“王后呢?怎么你们都站在外面?”   那带头的宫人连忙叩头求饶,结结巴巴地道:“娘娘,正在里面······里面······”   陈王更加起疑,大步踏了进去。   王后的手捏着一粒药丸,闻了闻,看着它,问道:“这就是息肌丸?”   跪在地上的人忙道:“正是。”   王后又将视线移到那人身上,问道:“你确定它能让我重得大王的恩宠?”   “这是宫廷秘药,许多得宠的妃子用的都是这个,连容妃娘娘都是从草民这里买的,娘娘可以放心用。”   殿门未关,陈王轻脚走了进去,正听到王后的声音,“很好,下去吧!”   王后抬头就见陈王挑帘进来。她笑着迎了上去,“妾身参见大王。”   陈王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问道:“这是什么人?”   “他是南平城有名的药师。”   陈王不悦地看着她,说道:“你找药师做什么?整天闲着没事干吗?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然后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喝道:“滚出去!”   那人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王后也被他这一通教训弄得很没面子,几时他说过这样的重话?但是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生气的权利,再大的怒气也必须自己咽下去。   “妾身知错,大王恕罪!”   陈王这才缓了神色,斜睨她一眼,说道:“最近宫人们没事总议论着夏国质子的事情,这是朝堂之事,岂容奴才瞎议论,你这做王后的该好好管管了。”   “是,妾身即刻严查。”   陈王默了片刻,状似不经意道:“你说这夏霖,寡人放他回去,做的到底对还是不对呢?”   王后屏息,小心翼翼地赔笑道:“这人都放回去了,此刻置评,也无意义了。”   陈王问道:“听说最近你常常去昭阳殿。”   “是,妾身总是思念家人,这宫中也唯有容妃是亲人,所以常常找她说说话。”王后低垂着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嫉恨。   陈王点点头,道:“你们本是姑侄,况且一个是寡人的王后,一个是寡人的爱妃,弄得不和,倒让旁人看寡人的笑话了。”   王后跟着赔笑,心中却道:先让那狐狸精得意几天,等我用了息肌丸,重得大王宠爱,一定要让她受锥心之痛,方解我心头之恨。 ☆、暗查   那个药师察觉陈王发怒,立即拿着王后的信物离开,然而刚到端门,便被高德顺带人抓了起来。   近黄昏时分,薄司政接到传召,立刻换上官服进宫了。   “臣参见大王!”   “起来吧!”   “大王召臣不知有何吩咐。”   “寡人近日得到消息,南平有夏国细作潜入,已经把人送到你廷尉署了,就从这个人身上下手,给我严加查办。”   “臣领旨!”听出陈王语气里的怒意,薄司政神情一凝,连忙接旨。   薄司政退了出去,陈王揉了揉太阳穴,他没想到身边的人居然会帮助夏国来算计他,想想都觉得痛心失望。他自问对许婧不错,几十年如一日地宠爱她,尽管不喜陈适,他还是立他为太子,只因那是她的儿子,可是,她居然敢合同别人算计自己。   陈王越想越气,脑袋一阵昏眩,忍着痛,宣来太医。   顾师慧把完脉,脸色有些古怪,陈王不禁问道:“寡人这是怎么了?”   顾师慧跪了下来,有些难以启齿,道:“大王没事,就是······就是······”   陈王不耐,怒声问道:“就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顾师慧身子伏得更低了,老脸上有些羞耻,他放低声音,说道:“大王的身体,有些虚弱,最近还是不要进行房事了。”   陈王抿唇不语,顾师慧以为大王要发怒,偷偷抬眼瞧着,倒是脸上的怒气没有了,只是活像吞了个大鸡蛋。   小声说道:“臣告退!”   基本上是匍匐着后退的。   晚上陈王来到昭阳殿,许琬上前行礼,行为端庄,举止淑雅,这是以前在她身上看不到的,以往只要看到他,她就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陈王纳罕,瞧上她的脸,再没有以前讨人喜的笑容了,仅仅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优雅而疏离。宫人服侍着就寝,她也是先上了床,往最里面睡。陈王不禁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带,不知为何,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心里也踏实许多。   若是以往,陈王有些举动,她必然迎合,可是今晚她只僵着身子不动,陈王终于抬起她的脸,问道:“琬琬,你怎么了?”   许琬说道:“大王,太晚了,还是睡吧。”   陈王却是不依,箍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许琬脸有些红,呐呐说道:“今日,妾身,妾身问了顾医师,您的身体。”说道最后,音若蚊蝇。   陈王一愣,脸色也有些不正常,说道:“你是因为他的话,才疏远寡人?”   好半天,许琬轻轻点头,再抬眼看陈王时,眼中有些晶莹。   “琬琬不想大王不好。”   声音宛若莺啼,如一股温泉流过陈王的心,连带着眉宇间也染上了一抹温柔之色。   他紧紧搂着怀中的娇小人儿,心中也是百转愁肠。他何尝不知道两人的差距,那是时光的差距,人为不可撼动,他足以做她的父亲了,可还是将她纳为妃子。怀中的身体多么年轻,多么美好,而他,老了!   以前还不自觉,但下午顾师慧的话,的确对他打击不小。   陈王眸色暗了暗,松开许琬,转过背去。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啼哭,陈王转过身去看,许琬正埋头在被子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叹息一声,又把她抱在怀里。   “爱妃不哭了,不哭了!”   许琬也紧搂住陈王的腰,埋头在他怀里,哭道:“我以为,大王不要琬琬了。”   陈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会?寡人怎么会不要琬琬呢?不哭了!”   “都怪琬琬,心里喜欢大王,总想着时刻陪在大王身边,其他妃嫔,哪有整天往顺年殿跑的。现在细想,琬琬觉得以前的自己太放肆了,以后琬琬一定约束自己,做个规矩的妃子。”   陈王擦拭着许琬面上的泪水,道:“傻瓜,爱妃之于别人不同,便是这活泼可爱之处,寡人最爱的也是你的与众不同。”   许琬开心地笑了,道:“大王不知道,琬琬从小就听父亲说起过你,很是敬佩大王,现在见了大王,才忍不住心里的爱慕。”   陈王听了,谑笑道:“原来琬琬小时候就与寡人结缘了呀。”   许琬面上一红,把头深深埋进陈王怀里。   “大王,琬琬只要能够陪在大王身边,就足够了。”   陈王越发搂紧怀中的人儿,心里却是十分满足。忽然想起之前对她的怀疑,陈王心里暗暗骂自己迷了心窍,这个从小就爱慕自己的小姑娘,这个担心自己身体而不肯媚合的妃子,怎么可能会联合别人算计自己呢? ☆、废后   经过几天的审讯,薄司政捧着一卷供词来到太清殿。   “那个夏国人供认不讳,他自称受命夏王,潜伏在南平就是为了帮助夏霖回国。那个药堂便是落脚点,臣已经查封了。此外,臣还意外得到一个消息。”   陈王放下那卷竹简,问道:“什么消息?”   薄司政面上闪过一抹异色,道:“那个夏国人还供出一名吴国探子,臣将其抓捕,意外得知他受命吴国许妃与王后暗通往来。”   “许妃?寡人记得王后的二姐曾经嫁给了吴国的二王子,也就是现在的吴王。”   “她们姐妹有什么话需要暗中传信?”薄司政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话,遂恭顺地站在那里。   陈王冷哼一声。薄司政道:“此事事关王后,所以臣来请旨,要不要继续搜查。”   “当然要继续搜查,即便是王后,有了嫌疑,一样要搜查。”   有了陈王的旨意,薄司政领着宫卫迅速把守凤仪殿内外,将宫人集体圈禁在一个房间里,又将王后单独关押。   “薄司政,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凤仪殿,你也敢乱闯。”   薄司政不卑不亢地行礼,道:“臣是奉大王之令前来搜查凤仪殿,请王后娘娘暂移尊驾。”   “你······”王后愤怒地看着挡在身前的宫卫。   薄司政迅速分派好宫卫全面搜索,自己则来到王后的寝殿之中,在妆奁里找到了几张绢帛,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隶书:妹婧收。   看着案上摊开的几张绢帛,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是要她帮忙劝服自己放了夏霖。   “夏霖的姐姐无忧公主便是许妃的儿妇,想必正是这位公主说动许妃求助王后的。”   陈王闭了闭眼睛,他将东西交给薄司政,说道:“寡人不想见她,你去把这些东西给她,看她认不认罪。”   当王后看到那卷夏国人的供词上写着吴国许妃派人暗通王后时,大喊冤枉,而看到那些信件时,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灰败来,继而癫狂大笑道:“哈哈,哈哈······姐姐,你害了我,大王,我是冤枉的!”   当晚黄昏时分,陈王下诏废黜许后,将其迁入长秋宫的高明台。三日后,凤仪殿恢复了以前的名字,品淑殿。只是这个两次易主,三次易名的宫殿再也没有君王踏入了。   历史的车轮仍在前进,那些所谓的成王败寇不过是史书上的文字罢了,是好是坏,是非对错,也只有自己不悔,才不枉存活一世!   高明台,在长秋宫的南部,修建长秋宫时就已经存在了,拔地而起,登高而望远,故名高明台,本来是一处观景的奇妙之处,但后来明政宫建成,大多宫妃都迁了过去,两宫相隔甚远,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所以,这观景的高明台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高明台上面有一间居室,破烂的青幔垂地,窗户半吊在墙上,倒有几幅人物画装饰着墙面,然而上面却是落满了灰尘。此刻的许氏没有了凤冠,没有了凤印,从凤仪殿里带出来的就是身上这身麻衣制的白色广袖曲裾长袍,连平日用的那些金步摇也都没了,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平髻,用一根白色的绣着云纹的锦带将三千青丝绑缚在身后。站在台阶上,许氏看着满院荒草丛生,心里有些发慌。这里长年不见人迹,宫墙破败,杂草丛生,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屋檐下寄居的燕雀,此刻的叫声听在耳里也是凄凄惨惨。   这里她曾经来过,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破败。她是带着郗雨芙来的。那天两人站在她现在站的位置上,一个是头戴凤冠的王后,一个是斜插金步摇的贵妃,一个脸色苍白,神情晦暗,一个面容姣霞,春风得意。   “郗雨芙,这里是高明台,是我为你准备的后半生的栖身之所,怎么样?”   身边的人始终不答话,但她知道此刻的郗雨芙,心里肯定难过的在滴血。   “你不是想要你郗家活命吗?只要你乖乖让出品淑殿,我可以帮你向大王求情,大王现在可宠我了,只要我说一句,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兀自得意的女人,在她气急败坏的眼神下,走下了台阶。   此时这般处境回想起往事,许婧只觉得讽刺。当日她威胁郗雨芙走进高明台,现在却被那个男人送进了这里。究竟是谁的错?是自己吗?当年如果不是不甘心,不是不贪心,她就会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一个平凡人,也就不会千里迢迢追到南平了。那样自己也就不会当王后,不会和自己的侄女争宠,最后进了冷宫。   她不甘,不甘心半生的算计就这样毁于一旦,几十年的宠爱,难道抵不过一个认识几个月的小女子?抵不过几卷书信?虽然姐姐一再来信,要她给夏霖说情,但是她都没有松口。况且深知他的秉性,她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姐姐呢?   可是她只能压下这些不甘,压下这些疑惑,因为她已经不是王后了,而是废后许氏。   月色朦胧,星辰稀疏,整个王宫都隐在灰暗之中。宫墙一角,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如今姑姑被废,你说我能做王后吗?”女子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喜悦。   而男子的声音则带了些讽刺。   “你以为,凭王宠就能做王后?”   “可是······”   “当年许氏为后,不过是因为大王急于摆脱郗家带给朝堂的影响。”   女子虽然还想问为什么,但是她听出男子声音里的怒气,遂不敢再问。   “如今你是后宫唯一的妃子,地位同等王后,还有什么不满?”   许久的沉默,女子又出声问道:“我能不再用息肌丸了吗?”   男子终于转身正视女子,脸上是一片冰冷的森严。   “你想生孩子?”   女子点点头,满脸憧憬。   男子突然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迫她仰面对着自己。用森寒的语气说道:“你要清楚,你只是我的一个棋子,棋子不听话,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女子被他冷冽的眼神震慑到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双眸含泪地看着他,似乎希望他怜惜。   男子满意一笑,笑中带着三分的讥讽,三分的寒意,轻抚上她的脸说道:“很好,越来越懂得讨男人怜疼了,”随即眼中寒光一闪,一巴掌挥向女子的脸,说道:“只是下次希望你搞清楚对象,别对着谁都一副发情的母狗似的,要是大王看见,该是有多失望呀!”   女子被那一巴掌扇得趴在地上,浑身颤抖,这才明白这个男人有多可怕。   “滚回你的昭阳殿!” ☆、晏灼被打   许氏身处高明台,原以为再无人问津,没想到还有人来。晏灼拿着几件衣服,放在案上,说道:“我来看看你。”   许氏打量着她,她和晏灼并无交集,此刻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来给自己送衣物。   晏灼也看出她的疑惑,于是说道:“我是希望,陈大哥不要为你担心。”   许氏终于明白了,她是因为陈适,才来看她的。   但是她如何能接受这变相的施舍,于是冷着脸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滚!”   晏灼充耳不闻,跪坐在她身边,说道:“你已经不是王后了,现在活命才是最重要的,高明台晚上会很冷的,这些衣服你晚上穿着不会着凉。”   见许氏不理会自己,她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过了几日,晏灼又来了,但是此刻见许氏却是脸色苍白,浑身出虚汗,再一看案上的衣物,还是当初她摆放的样子,心中一叹,便离开了。   许氏睁开眼,看她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心中不禁恼怒,还说是为了陈适来看她,如今她都病重了,居然一声不吭地走了。   许氏兀自生着闷气,却见晏灼抱着小火炉进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许氏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晏灼不理会她,将火炉燃着,打开包袱,却是一个药罐,几包药材。许氏顿时明白,却是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终于药熬好了,晏灼端了过去,说道:“快喝吧!”   许氏面上挣扎了几下,便接过药,苦着脸喝了下去。   晏灼收拾着东西,说道:“晚上再熬一包,一日两次,分早晚服用,三日后便会好。”   晏灼又将自己拿来的衣物摊开,盖在了许氏身上。   许氏看着她,硬声说道:“适儿已经死了一年多了,你不必还记着你们的情分。”   晏灼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半晌听到晏灼隐隐痛苦的声调,“这辈子,我欠了他的。”   许氏不知道晏灼心里的愧疚,她只以为晏灼是因为当初没有救活陈适而感到愧疚。   这日,晏灼又来到了高明台,许氏已经恢复了。她看着晏灼收拾药炉的背影,似乎想到什么,眼中精光闪过。   “晏灼,我也看出你是个好人,那你就再帮帮我吧。”   晏灼转身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你能不能让大王来见我一面?”   晏灼心中顿时明了,此刻她只觉得面前这个妇人是多么的可怜,即便被那个男人抛弃,还是想着有一天要回到他的身边。   “做王后真的好吗?你看看你,不还是从那个位子跌下来了吗?”   下一刻,许氏面容扭曲着,疾奔到她身边,嘶喊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人陷害的。”   晏灼想要挣开她的手,奈何她的力气太大了,最后许氏揪着她的头发,看晏灼的目光变得恶毒。“都是许琬那个女人,是她害得我落到这个下场。”   她一巴掌挥向晏灼,把晏灼打得趴在地上,然后坐在晏灼背上,揪着她的头发,晏灼吃痛被迫抬头。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什么要害我?我哪点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害我?”   晏灼知道此刻的许氏变得疯癫了,她把自己当成许琬来发泄她的怨恨。晏灼双手护住头发,扭着身子还是不能将她掀下来,许氏不断地捶打晏灼,又揪又掐,嘴里叫骂着。   晏灼大叫一声,“你疯了,我是晏灼。”   此时的许氏只觉得胸中有一团怒火,她要发泄,哪里管被打的人是谁。   晏灼痛叫着,却被许氏紧紧压着,脸上也不知挨了多少下,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正当晏灼以为自己要被打死时,陈昕破门而入,看到晏灼被打,她怒火冲天,上前一脚把许氏踢开。许氏还要再打,已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制住了。   此刻晏灼脸上满满的手指印和抓痕,衣服也被撕烂了,也不知身上看不到的地方伤的多重。陈昕心疼地看着,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脸,生怕弄疼了她,只摸了摸她的头发。   “姐姐,你怎么样了?”   晏灼此时脸肿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歪头看了眼许氏,昏迷了过去。   陈昕向来不是能忍的人,更何况,许氏现在已经是废后了。于是她哭到了太清殿,哭着跟陈王说了晏灼被打得没有了人样,现在还昏迷着。   陈王起初不信,虽然不满许氏勾结外人算计他,但是许氏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否则不会宠她这么多年。   他到了清露殿,看到晏灼满脸红肿,还有几道抓痕,心痛之余,便叫过来宫人问询。   那宫人如实禀道:“回禀大王,自从许娘娘被迁往高明台后,公主时常去看望她,今日照常去看望,结果回来就,就成这样了。”   陈昕在旁边红着眼睛说道:“儿臣的话父王都不相信吗?还要问宫人!那干脆把许氏叫过来问问是不是她打的。”   陈王怒目瞪视着陈昕,他此刻心情烦躁,一方面是心疼晏灼,一方面是对许氏失望透顶。在他眼里许氏永远都是温柔贤淑的女子,偶尔恃宠而骄,但不过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那个迫切需要王后和太子来稳定朝纲的时刻,他选择了没有任何朝臣支持的许氏和陈适。虽然知道她勾结外人,背叛了他,可是他也没有把她赐死,只是让她进高明台好好反省。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为了发泄被废的怨气而殴打无辜的晏灼,这样狠毒心肠的女人居然是他宠爱了三十年的女人,让他震撼得难以接受。   陈昕可不管他此刻在想什么,一下子跪了下来。   “父王,这样恶毒的女人您还留着干什么?就算不赐死,也该贬为庶人。”   陈王看着陈昕那张怨恨的小脸,皱了皱眉,又看了眼晏灼,嘱咐宫人道:“好好照看公主。”   陈昕看着他出了门,不甘地剁了跺脚。 ☆、复仇   薄司政又被突然召见,心怀忐忑地进了宫。   “臣拜见大王!”   这时陈王却是没让他起身,直接说道:“今日下午襄都公主被许氏打了,你就去高明台问问,若她认罪,你,就按照律法,该怎么办怎么办。”   薄司政惊讶地抬头看了看陈王,又连忙低头称诺。   许氏坐在门边,望着殿门,终于门打开了,可是来的人不是她期盼的陈王。薄司政上了台阶,许氏仍然坐着不理会他。   薄司政也不在意,只说道:“许氏,本官奉大王令来问你,还不跪下。”   许氏只好跪下。   “大王问,今日殴打襄都公主,可是事实?”   许后惊喜地抬头看着他,问道:“大王知道了?”   薄司政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   许氏立刻跳了起来,抓住他的衣襟问道:“大王为何不来?大王为何不亲自来问我?”   薄司政皱了皱眉,只觉得此刻的许氏疯了。   随行人员将许氏按跪在地,薄司政理了理被许氏弄皱的衣服,问道:“大王问你,殴打襄都公主,你可知罪?”   许氏笑了笑,却是不答,说道:“我都是为了他能生气,为了他能亲自来问我,为何他不来?”   答案已出,薄司政让那些人放开许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女人,便转身离开了。   许氏却上前抓住他,哭着求道:“大人,你帮我带个话,就说许婧想见大王,求他来看一看我。”   薄司政甩开许婧,刚走一步,许婧又缠了上来,薄司政终于不耐烦了。他吩咐道:“把人拉开!”   那些人强硬地掰开许婧的手,等薄司政走了,才放开她,可是许婧似乎疯了一样,抓个人就不松开,一路被拖拽着下了台阶,口中还说着让大王来看她的话。那些人似乎还没见过像许婧这样纠缠不休的女人,于是怒道:“这女人太放肆了,教训教训她。”   不知是谁,一拳挥到许婧的额上,许婧被打趴下了,众人围着她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直到许婧抱着头求饶,众人才停手。   高明台再次恢复安静,直到夕阳落山,整个宫院蒙上一层阴影,许婧有些冷得发抖,她想起晏灼留下的几件衣服,于是回到了房间里,把那些衣物都裹在身上。   第三十二章   终于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天际,屋子变得暗沉,她蜷着身子坐在床榻上。门口印着一个黑影,许氏抬头去望,那身影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只有一个外形轮廓。挺拔,高大,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许氏眼睛一亮,不顾身体的疼痛,爬了起来,口中喊着“大王,大王”的奔过去。   那个身影任由着她把他拉进屋,然而借着微弱的日光,许氏还是看清了那个人。   “陈钰!”许氏吓得退了几步。   “王后?现在该叫你什么?”陈钰看着她,脸上满满是讥讽的笑意。   许氏后退着,定了定心神,冷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讨债!”陈钰脸上的笑容顷刻被寒冰覆盖。   许氏苍白着脸,一步步退到了墙下。   感觉到陈钰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许婧歇斯底里地叫喊,“你母亲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杀的。”   “如果没有你从中挑拨,我母亲不会和父王弄成那样的局面。”   “呵呵!”许氏低低地笑着,那笑声中充满了悲凉,“是我先认识他的,郗雨芙才是后来者。”   “我娘的名字,你不配叫!”   “你们都认为我才是那个多出来的,可是有谁知道我才是他本来倾心以待的人?在他去墨山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我为了帮他找红灵芝,差点丢了命。在墨山上的时候,他就承诺过我,会娶我为妻。可是他却娶了郗相国的女儿。”   “所以你就把这些都算在我娘的头上?”陈钰冷冷地看着她。   “本来我不恨她,可是她爹害死了我还未出世的孩儿。”许婧说到此,眼中显出浓烈的恨意。   陈钰一愣,他知道许婧的胎儿是因为被追杀逃亡才流掉的,可是当时所有的人都说是郗雨芙派人追杀她的,他也调查过,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从心里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杀人。   “这么说,你知道是我外公派人追杀你的,而不是我娘?”   “是,可是我知道大王他不敢动郗相国,所以我就谎称是你娘。”   陈钰眼眯了眯,眸中闪着危险的光。   “要怪只能怪你娘,谁让她是相国之女?谁让郗家为大王所忌?若是追究你娘的死,大王才是主谋。”   “你倒是把罪名推得一干二净,那我那未出生的哥哥,难道不是你害死的?”   许氏闻言,脸色白了白。但仍语气强硬道:“是你们郗家先害死我的孩子。”   “你不必再为自己犯的罪找借口,”他突然抓住许氏的手,说道:“我娘,我的大哥,你这双手,都沾了他们的血。”   他拉着那只手,手掌朝上,按在案上,许氏被他一拉,身子朝前扑倒在案前,惊恐地抬头就见陈钰打翻烛台,那蜡烛掉落,露出插蜡烛的铁针。   “不······”惊叫一声,她挣扎着后退,却半分动不了。   陈钰拿着烛台,嗜血的眼眸看向许氏,冰冷吐出:“该让你偿还的时候了!”   话落,铁针刺穿手腕,钉在了案上。   “啊!······”   巨大的疼痛让许氏的脸变得惨白,额上冷汗直冒,她想缩回手,可是被陈钰按在原地,动不了分毫。渐渐地,她不敢再挣扎了,动一下都是刻骨钻心的痛。   血疯狂地流出,蔓延在案上,滴到地上,汇成一滩血水。   “不让你死得这么快,就是要你死前好好的为自己做的事情忏悔。”   血越流越多,许氏的意识越来越弱。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每个呼吸都是疼的。就这样,看自己的血慢慢流出体外,感受自己慢慢的死去。   陈钰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冰冷后,才松开手。随意将她的手丢弃,起身离去。   漫天的星辰,光辉流泻千里,冷风将烛火吹灭,居室陷入了一片暗黑,陈钰就站在这孤高的高明台上,清俊的眉眼被黑暗遮盖,但是在这星光之下,那孤冷的身姿则被映照得一览无余。 ☆、幼年   深夜,高德顺疾步走进了顺年殿,陈王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王,许氏自杀了。”   陈王似乎还来不及惊诧,面容覆上了痛苦之色,良久,他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你去把后事办了吧。”   高德顺应了个诺,便退下了。   晏灼问宫人道:“许氏呢?”   “禀公主,许氏昨天自杀了,高舍人找了口薄棺将她装殓了,不知埋到什么地方去了。”   晏灼摸着胳膊上的伤,叹了口气。   陈昕走了进来,说道:“姐姐何必为那样的人叹气。”   晏灼一笑,道:“今日怎么没上学?”   陈昕撇撇嘴,说道:“还不是为了照顾姐姐你。”   晏灼道:“我没什么事,你还是去上学吧,功课落下了,你别又算在我头上。”   “姐姐真没良心,我天天担心你,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你还这样说,太无情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爱陪着就陪着。”   陈昕这才转怒为喜。   夜里,晏灼正在睡觉,忽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上游动,痒痒的,麻麻的。她眉头一动,蒙蒙地睁开眼睛。在看到身边那个人时,晏灼差点惊呼出声。再一看,自己的深衣不知何时被解开了,而那人的食指正贴着自己的肌肤。   他的眼睛又露出那种心疼的神色,现在却带着戏谑。   “没想到你睡得还真沉,把你卖了恐怕你还在做梦吧。”   晏灼伸手去拉被褥,陈钰拉住她的手,说道:“别动,刚刚抹好了药,让被子一盖,给蹭没了。”   晏灼此刻赤身与他相对,羞红了脸。   陈钰眉眼都染上了笑意,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说道:“你身上哪处我没看过,还害羞?”   晏灼的脸更红了,怒瞪着他。   陈钰伸手覆在她双眼上,说道:“你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的。”   晏灼把覆在眼睛上的手拉开,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问道:“我问你,许氏的死和你有关吗?”   陈钰似乎思考了一下,竟然低低地笑了,渐渐笑出了声,晏灼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陈钰住了笑,看着晏灼的眼光中柔波辗转,片刻道:“我笑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没什么。”陈钰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   “那许氏的死······”   “她确实是我杀的。”   晏灼震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   “燕燕,许氏打了你,你不恨她吗?”   晏灼的神情有些激动,道:“即便是她打了我,那也是一条人命,怎么可以随便掠夺呢?”   陈钰莫名地看着她,道:“燕燕,在你的眼中,是不分好坏吗?”   晏灼的神情严肃,道:“在我眼中,世间的人命都是同等的,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地掠夺别人的生命。”   “即便是恶人?即便是与你有仇的人?”   晏灼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陈钰无奈地叹息一声,道:“这世上恐怕再没有像你一样天真的人了。”随即又在心里补充一句,我的燕燕果然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晏灼道:“这不仅是我一直以来所坚持的,这是我晏氏的祖训,我时刻牢记着,从不敢忘。”   陈钰面露了然之色,愣怔了许久,心中隐隐有失落之感,怅然道:“难怪你始终不肯对我和颜悦色。”   陈钰深深地看着她,片刻躺在了晏灼的身边。   殿内安静极了,晏灼刚上完药,身子不能随便动弹,只是微微转头看着陈钰,却见他闭上了眼睛。   他不会是想今晚睡在这里吧?晏灼有些惊恐地想着。   陈钰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燕燕,你以为我天生嗜血,爱杀戮,视人命如草芥吗?”   晏灼闻言,犹豫着要不要点头,突然就听陈钰道:“母亲是王后,外祖是相国,舅舅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拥有这样势力的王子一出生必然是万众瞩目,我就是的。”陈钰说着他高贵出生的时候并没有骄傲兴奋,那低沉的嗓音带着无尽的伤痛,让晏灼原本柔软的心也有些沉痛。   “我一出生就是太子,不是因为父王宠爱母亲,更不是宠爱我,而是他迫不得已要讨好相国以求得王位的稳固。那时候他已经跟我的母亲不好了,再加上许氏生下了大王子,我外祖非常的生气,刚好那时候我出生了。”   “我虽然是太子,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王的关心,启蒙师傅,宫礼尚学,我的一切都是我的外祖给我的,我的外祖非常的严厉,他什么都给我最好的,同时也要求我做到最好,我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按照外祖的指引长到了七岁。”   “我的父王和母亲从我出生开始就很冷淡,我小时候也不明白家人是该怎样相处的,我只以为我的父王和母亲都是端重持礼,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亲眼见到他对我母亲施暴。”晏灼听到这里,她明显感觉到陈钰的身子在抖,虽然很轻,但这也暴露出了他此刻内心的脆弱。晏灼从来没有见过这副神态的陈钰,这让她不禁起了一丝怜惜,她轻轻地握住了身侧的一只手,给他无声的安慰。   “他们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太多,但是有一点我听明白了,父王他以为外祖要废了他立我为陈王,所以他很生气,可是他奈何不了外祖,只能把怒气撒在母亲身上。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父王他恨母亲,更恨我。”   “外祖一家是在我十二岁那年被族灭的,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参与朝政了,可以说我是亲眼看见郗氏在我母亲的手里一点点地失势。母亲她在赌,她想要将朝政大权还给父王,也想要保全郗氏一族,可是她赌输了,父王最后还是杀了所有的郗氏。母亲很聪明,可就是太天真了,朝堂之上的斗争岂能用一个情字衡量?母亲临去前的那个晚上,她抱着我流了一晚上的泪,她告诉我说,她不能保全郗氏,只能保全我,她希望我不要恨父王,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陈钰用异常冷静的语调诉说着他阴暗的记忆,这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他的出生虽然显贵,可是他的亲人之间却是矛盾尖锐,错综复杂,他的童年充满了大人们的爱恨情仇。   晏灼涩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他,她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陈钰内心的脆弱,原来这个对待别人从来都凶狠无情的人,他的心中也埋藏着这么深的伤痛。   “燕燕,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我的母亲为了他而孤注一掷,舍弃了父亲兄弟,可是在她临去的时候,他却拥着别的女人,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她。”   “母亲的对手从来都不是许氏,而是父王。甚至在外祖对许氏痛下杀手的时候,母亲暗中阻止,救下了许氏一命,可是她却恩将仇报,我母亲第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是她挑拨离间害死的,我取她性命只是一报还一报。”   听到这里,晏灼第一次觉得陈钰杀人并不是那么的可恨了,她不禁怀疑自己也被陈钰这灰暗的经历感染,失了那颗仁爱之心。   “你看,其实我父王他谁也不爱,只是爱重自己的权势罢了,为了夺回大权,他娶我母亲,为了摆脱我外祖的余威,他立许氏为后,现在因为怀疑许氏与吴国勾结,又废了她的后位。”   “在你眼中,他或许是仁慈而祥和的长辈,可在江山权力面前,他也是无情的刽子手。”   晏灼不禁看向陈钰,问道:“那你呢?你执着于我,是因为爱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钰深深地注视着晏灼,认真地说道:“从我看见父王伤害我母亲,我母亲强自忍受却又在暗处独自哭泣时,我就发誓,长大以后我会善待我的每一个女人。”   晏灼闻言,不禁苦涩一笑,“我也算是你的女人,可是你从来没有善待过我。”   陈钰伸手将晏灼搂在怀里,说道:“后来我看见父王总是拿着母亲的旧物伤怀的时候,我又发了一个誓言,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心爱的女人,绝不允许自己失去她,我要永远珍爱着她,呵护着她,决不让我们重蹈他们的悲剧。”   这句誓言就如温泉一样,柔柔地流进了晏灼的心坎。   “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是你爱的?”   “所有的。”陈钰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强烈的想要留一个人在身边的欲望。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被别人那样真诚的对待过,也从来没有人像你那样对我露出笑容。那时候我就想着,我要一辈子都能看着你的笑容,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的生活不全都是阴暗的。”   晏灼静静地听着他的述说,心里泛起了微疼。   在她眼里,陈钰一直是冷血无情的,他从来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只要阻碍了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她从来没想过为什么陈钰会一直纠缠自己不放,原来,他只是贪念自己的笑容,他也是想要温暖,想要关爱的人。   晏灼的心微微疼着。 ☆、无忧公主   西凉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雪了,零零散散,下下停停的,今日终于放晴,宫人们忙着打扫夏王寝殿垂光殿外的积雪,殿内拢起了三个火盆,宫人们垂侍左右,也是出了一身的汗。夏王病恹恹地靠在引枕上,眼睛半睁不睁的。   无忧轻轻给夏王的腿按捏。   “你来也有好几个月了,再不回去,只怕吴国的二王子殿下就要找来寡人这里了。”   无忧的俏脸上染了一抹红霞。她的母亲是西方人,所以无忧也跟了一些母亲的外貌,个子高挑,一张瓜子脸,高鼻深目,最奇异的是她那一头乌黑的卷发。   “儿臣自从去了吴国,这还是第一次回来,怎么也要多住些日子,况且父王尚在病中,女儿也当尽尽孝心。”   夏王拉起无忧的手,叹道:“这么多女儿当中也就你最孝心,偏偏也是寡人最亏欠的一个。”   夏王换了个姿势,眼睛看着无忧,但目光却似投向远方,“当年你母亲不肯留下来,生下了你就走了,从小你就没有母亲的关爱和照顾,却是最懂事的一个女儿。”   无忧笑了笑,说道:“或许正是因为儿臣从小没有母亲抚育,才更懂得亲情的可贵。”   夏王的心似乎有所触动,却又听无忧道:“这人确实是奇妙的,若非经历过了,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可贵的?”   无忧回到自己的殿内,夏霖正等着她。   “姐姐。”   “自从你回来了,天天往外跑,也不多跟父王说说话,本来父子间就生疏,这下就更陌生了。”   “姐姐说的是。”   “听兄弟们议论最近你与一个商人走得很近。”   夏霖神情一滞,莫名看向无忧。   “我也是在父王跟前听说的,父王还说从小你最听我的话,让我跟你说说,不要总是往外跑,有空多了解朝中政事,你也老大不小了,整日的不务正业。”   夏霖脸色木然,半天才说道:“我知道了,姐姐。”   无忧一笑,道:“从小你我姐弟最是亲近,以后也要常来,咱们多说说话,不然等我回了吴国,可就不容易再见了。”   此后,无忧只要去夏王那里请安,必然带上夏霖。   “殿下,你怎么了?”   陶朱安看着皱眉的夏霖,不禁问道。   “昨日与姐姐见面,她说兄弟们都注意到了你,以后你行事可要千万小心。不能让他们抓住任何把柄。”   “我会小心的,如今朝中大半朝臣尽在掌握之中了,唯有相国苏澹。”   “苏澹此人心思深沉,历经两朝,德高望重,你不要去招惹他了。”   “苏澹权势极大,在大王面前的分量也不轻,若是能为殿下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   夏霖摇摇头,道:“他立于朝堂,依仗着权位,从来都是不偏不倚,所以不必拉拢他。”   陶朱安点点头,道:“朝中大臣好对付,但是武将却是难以收买。有的甚至是其他王子的直系亲属。”   “这也是我最为头疼的一件事,自古兵者王道,只要有兵,才有说话的资格。”   每日跟着无忧去向夏王请安,让夏霖无端觉得烦躁。   “姐姐,你好不容易回来,每天只待在垂光殿陪父王解闷,自己都没有好好玩赏一番,今日雪都化了,我们便出去游玩吧。”   无忧拨开夏霖的手,道:“父王尚在病中,你还整天想着游玩,如此散漫心志,父王看在眼里会作何感想?”   夏霖一愣,无忧又道:“这夏国的朝堂上虽然站满了人,可能决定事情的却只有一个,就算所有人都拥护你,父王不愿意,你就不能做任何事情。”   夏霖惊诧地看着无忧,无忧却只对他笑笑,牵起夏霖的手,道:“我的傻弟弟,姐姐做的事怎么叫无功之事呢?”   夏霖顿然一笑,道:“还是姐姐看得透彻。”   此后去垂光殿请安,再不是应付,夏王有一儿一女陪伴左右,心中宽慰不少,对夏霖更是青睐有加。   随着夏王病情越发严重,夏王宫上下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流,蓄势而发。   “咳咳······咳咳,寡人怕是不行了。”   无忧轻拭夏王的嘴角,道:“父王,您一定能长命百岁,青松不老。”   夏王笑了笑,握住无忧的手,道:“寡人病的这几个月,多亏了你呀。你也受累了。”   无忧摇摇头,道:“女儿服侍父亲,乃是孝道,即便再累,也是天经地义的。”   夏王赞许地点点头。无忧道:“父王,我离开吴国多时了,前些日子殿下给我写信,让我早日回去。”   夏王点头应允,“你是该回去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只怕吴王会怪罪于你。”   无忧闻言,高兴地笑了笑,却又立刻有些为难道:“但是女儿有个不情之请,须得禀明父王。”   “你说。”   “从夏国到吴国,须得经过秦国,若要绕道,只能从崤山走,可是那里匪贼颇多,女儿怕······”   崤山乃是秦国和吴国还有燕国的交界,处于三国的敏感之地,山高林密,不好管制,故而混乱不堪。   夏王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崤山很不安稳,你从那里走,寡人也不放心。”夏王想了想,又道:“不若让吴王派兵接你回去。”   无忧激动落泪,道:“女儿正有此意,但是异国兵马进驻,绝非小事,女儿担心让有心人诟病,女儿受冤事小,可惊扰父王病体事大,所以迟迟不敢向父王提议。”   夏王见无忧事事考虑周全,心中赞赏,却又见她谨小细微的模样,心中很是疼惜,只安抚道:“寡人知道你的孝心,以后不必有所顾虑,有事就告诉寡人,有寡人在,谁敢为难你?”   无忧感动地落泪。 ☆、夏霖继位   人之将死,如朽木枯草,其势难还,夏王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季,在灵柩前,王子公主跪了一地,相国苏澹于永盛宫德政殿前宣读遗诏,传位于五王子殿下霖!   然而遗诏刚宣读完,二王子就跳了起来,指着苏澹道:“你这遗诏是假的,父王怎么可能会传位给一个质子?他什么都不懂!”   夏霖闻言,眼中露出一抹狠厉,他最大的伤痛就是曾经为质于陈,如今当众被挑了出来,无异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无忧看了夏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夏霖这才压下心中的暴怒。   苏澹抚着下巴处一抹羊须胡子,淡淡道:“二殿下这话严重了,伪造遗诏,可是灭族之大罪。在场所有人可都担当不起这罪名。”   “苏澹,你自持两朝元老和夏霖串通一气是不是?”   苏澹脸色微变,道:“殿下,臣从不偏袒任何王子,只尊先王遗诏,您莫要再胡闹了。”   被当众说是胡闹,二王子面色一梗,待要说话,这时无忧低泣道:“这是父王的灵前,二哥这般胡闹,惊动父王魂灵可是不孝之罪。”   看着周围王子公主看热闹的眼神,二王子面上一红,指着无忧道:“你早嫁到吴国了,这是我夏家的事,轮不到你插手。”说着推了一把无忧。   夏霖见无忧快要摔倒了,连忙起身扶住她,并将她拉到身后,与二王子正面相对。   “二哥,父王英灵未息,你这般胡闹,是让各国使臣,让天下人看我们夏国王室的笑话吗?”   二王子冷冷一笑,轻蔑道:“哼!让你这个质子做我夏国的王,才真正是我夏国的笑话。”说完,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子们,道:“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夏霖有资格。”   “我吴国二王子的妻弟做夏国的王,够不够资格?”这时空旷的永盛宫上方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众人心中一凛,纷纷看向陛阶之下,只见从端门处走过一队铁甲兵,约有百人,纷纷手持短刀,全副铠甲,而为首之人手持斧钺。   等到那人上了陛阶,众人才看清原来是吴国二王子殿下吴桢。无忧走了过去,行礼道:“殿下!”   吴桢看着无忧,笑着点点头,道:“夫人。”   二殿下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吴桢,当即发难道:“吴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带兵进宫,你当这里是你吴国王宫吗?”   吴桢淡笑不语,丝毫不将他的指控放在眼里。   无忧从袖间拿出一张薄绢,铺陈开来,道:“这是父王密诏,准允吴王派兵接我回去。”   吴桢笑看着无忧,柔声道:“父王担心路上不安全,所以让我带着六万兵马接你回去。”   “如今这六万兵马就驻扎在西凉城外。”   这话虽是看着无忧说的,但在场人无不心惊,要知道西凉城内的守军不过两万,这六万人要是有什么异动,西凉城覆灭只怕在顷刻之间。   “父王有心了,只是我想等霖弟继位大典以后再走。”   吴桢默然。   大概是有吴桢在,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纷纷偃旗息鼓,继位大典也顺利举行。   西凉城门,华盖蔽天,刚刚登极的年轻夏王要为归吴的王姐送行,行人早早远避。   夏霖握着无忧的手,眼中神色复杂,有感激,有不舍,有依恋。   无忧有些无奈地笑着。   “好了好了,大王,你再送,就要送出夏国了。”   无忧本来不想让夏霖出宫送行,毕竟刚刚登极,有很多潜在的危险,但是夏霖非要送出宫,两人在前面走,随从马车一路跟,一路走出了西凉外城门。   夏霖在心里叹息,终是要分别的。   “姐姐,你要保重。”   夏霖扶着无忧上了马车,隔着帘子,说道:“姐姐,到了给我写信呀!”   无忧挑开帘子,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马车渐行渐远,空旷的大路上只剩下夏霖单薄的身影,他看着马车越来越远,突然快速地追上去,可是哪里追得上,于是大声叫喊,“姐姐,多给我写信呀!”   明明知道无忧可能听不到了,他还是不死心的望着远行的马车,然而下一刻,车帘被挑起,无忧探出头来,朝他挥挥手。   夏霖高兴地笑了,用力地挥手。   八年相互照顾,十二年两地思念,重聚不过几个月,却又要分别。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再与你相遇。 ☆、开战   一个月后,夏国的使臣来到陈国,进献礼物,表示两国愿意永世结好,陈王纵然不喜,但还是接纳了使臣,只是一直没有召见。而这时,又传来一个消息,符国大举进犯夏国的腾水县。   太阳初升,百官进朝。陈王端坐上首,目视群臣。   “符国进犯夏国,夏王派人求助寡人,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这时一个大臣说道:“之前夏霖离去前曾答应大王,三个月后回转,可是却做了夏王,分明是不守信用,对于这样的君王,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这夏霖离去前,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夏王呀!难道人家舍弃王不做,跑到陈国做质子?”   “诸位就不要紧咬着夏霖不放,如果出兵帮助夏国,对陈国有好处,自然要帮。”   陈王看着众人相互议论,谁也拿不定主意,不禁看向陈钰。   “陈钰,你意下如何?”   “儿臣以为,应该出兵。”   “夏王初立,国政不稳,急需要外力相助,这时候正是拉拢夏国的好时机。”   这时一个朝臣道:“夏国离我陈国几万里之遥,我们根本没必要跟他们结盟。”   “那夏霖当初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众臣的面答应三月回转南平,可是最后却做了夏王,如此反复,岂能是可靠的盟友?”其中一个大臣说道,立刻便有几个附和。   这时陈钰道:“此一时彼一时,夏霖做了王,自然不可能再回到陈国,但是我陈国可以借此次出兵之由让夏国再派一个质子过来。”陈钰说着,便向陈王一拜,道:“父王,符国独大,与我陈国接邻,此乃陈国之隐患,而夏国此时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如果因为之前的小小过失就损失一个盟友,对陈国无利。”   陈王闻言,不由得点点头。   散朝后,众臣先后都走了,   高德顺来到陈钰身边道:“殿下,大王请您去聆阅阁。”   陈钰进了聆阅阁,陈王已经换了常服,坐在案前。   “儿臣拜见父王!”   “坐吧。”陈钰依言在下首坐了。   “刚刚你赞成援助夏国,且说说你的具体想法。”   陈钰想,刚才陈王并没有拿定主意,现在又将自己叫过来,显然是为自己的计策动心了,于是道:“之前符国杀害使臣,引起臣民的不满,誓要与之讨个公道,当初那股怨气没有发泄出来,如今正好借这个时机。”   “夏王虽然初立,但是倾全国之力,符国未必能赢,况且还有吴国相助。”   陈王问道:“你能肯定吴国一定会帮助夏国?”   “儿臣不能肯定,但是如果陈国出兵帮助,吴国必然会出兵。”   “什么意思?”   “夏国和吴国是姻亲两国,关系比夏国和陈国的关系要近,看到陈国出兵,夏国的胜算也大些,吴国肯定也想捞取一点好处,到那时,就是三国夹击。”   陈王倾身看着陈钰,眼光沉重。   “你想要,灭了符国?”   “不是儿臣想,而是符国自找灭亡。六国内,符国铁矿最多,武器最精良,时常进犯周围的邻国,引得诸国君深恶痛绝,可是忌惮他而不敢攻击他。现在的符王年老昏聩,国力已经开始衰竭,这是个好时机。”   陈王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恐怕以后都没有太平日子了。”   陈钰深深拜伏,“一切听父王裁决!”   半个月后,陈国由大将军霍方统兵分三路进攻符国的平原,川西,绵,三郡,一时之间,符国西南边线战火炙热,符国立刻调兵抵抗,但抵不过陈军的猛烈攻势,且战且退,两军胶着在锦川,而此时的吴国也率军攻打符国的东北方,符国三面受敌,一场波及半个天下的战争正式开始了。 ☆、两心相许   进入清露殿,陈钰的心情就变好了。   晏灼倒是惊吓住了。   “你怎么白天就来了?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陈钰有些不满,道:“你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这是在宫里,行事应该注意些。”   “让父王知道正好,我就跟他求娶你。”   见晏灼脸色骤变,陈钰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说道:“放心,这清露殿里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晏灼诧异地看着他。   陈钰但笑不语。   晏灼恼怒,“这么说,这清露殿里有你的人?”   陈钰点点头。   晏灼有些不高兴了,“那我岂不是每天都活在你的监视之下?”   见陈钰默认,晏灼生气地转身而去,然而未走两步,就被陈钰抓住了,从后紧紧抱在怀里。   “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宫里。你要知道这个王宫从来不是简单的地方,你又是外族女子,无依无靠的很容易被别人欺负。”   “谁说我无依无靠?大王就对我挺好的,三公主把我当成亲姐姐一样,我自己都感觉我快成你们陈国的公主了。”   陈钰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光,他道:“你毕竟不是父王的亲生女儿,以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晏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无法从他那双深邃的眼中看出什么异样。   “郗尔,你······你是不是······还恨着他。”   晏灼看着陈钰的眼睛,陈钰却是转过了视线,脸上是冷淡的神色。   “郗尔,如果我让你停止······”   “好了,我们不说他了。”陈钰出声打断晏灼的话。   晏灼闻言,心底叹息一声,她知道陈钰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纵然他们现在是这样亲密的关系,陈钰也不会因为她而动摇自己的心。   晏灼走到窗子边,看着外面黑暗的夜色,不禁道:“郗尔,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吧。”   陈钰也走到窗子边,说道:“还早着呢,我多陪陪你。”   晏灼沐浴之后,来到寝殿,却见陈钰仍然坐在榻上,脸色不由得通红,“你还不走?”   陈钰笑意盈盈地走到晏灼的身前,伸手将晏灼搂进怀里,鼻子尖全是晏灼身上好闻的味道,“我今晚不走了。”说着一把将晏灼抱起,快速地冲到了床榻边。   晏灼大惊失色,一张脸红得犹如天边的火烧云,她根本不敢看陈钰的目光,低着头傻傻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陈钰将晏灼放在床榻上,自己也倾身下去,两颗脑袋紧紧地挨着。   “燕燕,我很高兴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这次你不会再想着离开我了吧?”晏灼的眼眶突然地热了,她将自己埋头在陈钰的怀里。或许是她孤独了太久,又或许是陈钰的不离不弃,纵然他伤害过自己,欺骗过自己,可是到最后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晏灼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爱,既然逃不开,那就接受吧。   陈钰似乎叹息一声,低头吻住了晏灼的唇。   感觉到腰间一松,晏灼猛地惊醒。她拉住陈钰解腰带的手,摇头说道:“我不想!”   陈钰轻轻一拉,晏灼连忙护住衣领,却被陈钰轻易的捉住双手,压在身侧。眼中是浓烈的渴望,烫在晏灼的衣服上,似乎要把那些衣服烧成灰,化成烟。   “燕燕,此生有了你,我不再要别人了。”陈钰深情地说道。   晏灼却觉得他是想哄着自己顺从他,于是道:“你这样说,我就要相信吗?我又不是时时跟在你身边,怎么知道你没有其他女人?”   陈钰重重地咬上她的耳垂,惹得晏灼身子发颤。   “我为你守身如玉,你居然质疑我。”   晏灼闻言,心中也是惊讶,但是她嘴上仍不想放过他,于是说道:“是你自己要守的,我又没让你守着。”忽然想起那次容妃的生辰宴上,陈钰带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于是使劲打他的肩膀,控诉道:“你不用骗我了,你明明又纳了一个妾,还说没有别的女人。”   陈钰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问完就后诲了。   晏灼哭道:“看吧,你又骗我,我看那个美人很漂亮,你看她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你怎么知道她?”   “上次容妃生辰宴。”   陈钰无奈,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是一个大臣送给我的歌姬。”   晏灼转头,仍然不理会他。   陈钰掰过她的脑袋,与之相视,眼中是晏灼看不懂的光。   “燕燕,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但是我必须在合适的时候接纳别的女人。”   晏灼不懂,“为什么?你既然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要接受她们?”   “我接受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背后的人。”   晏灼更迷茫,陈钰吻吻她的唇,坚定地看着她,说道:“这些你不用懂,你只要相信郗尔不会负你!”   晏灼仍然在走神,陈钰已经拉开了她的衣襟。   “我不要······”   可是哪里抵挡得住陈钰的力气。鉴于前两次,晏灼在这事上深受伤害,肯定害怕了,有心安抚,陈钰极为温柔,慢慢化解晏灼心里的阴影。   相爱的两个人心意相通,纵然过去有伤害,还是抵不住爱的召唤。   情潮渐退,云雨稍收。陈钰爱怜地亲亲晏灼潮红的脸颊,说道:“燕燕,我要外出办一件事,大概需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这么久,能告诉我什么事吗?”   陈钰迟疑一下,笑了笑,说道:“不过是朝堂上的事情。”   晏灼不疑有他,问道:“明天就走吗?”   “嗯。”   眼见着天要亮了,陈钰不舍地亲吻着晏灼的脸颊,晏灼红着脸,一手抵着陈钰靠过来的脑袋,说道:“天都要亮了,你该回去了。”   陈钰却拉开晏灼的手,将她重新搂在怀里,说道:“真想一直这样抱着你。”   晏灼闻言却是一怔,曾经他想要她做他的妻子,那么现在呢?可是晏灼哪里能问出口呢?错过了,或许就不会有了。   陈钰看着失神的晏灼,将她扶起,郑重地说道:“燕燕,我走的这段时间你可以用心想一想,希望我回来时,你愿意做我的妻子。”   晏灼震惊地看着他。   “你还要我,做你的妻子?”晏灼不敢置信,却又深深地感动。   陈钰轻柔地吻住了晏灼的额头,道:“我的妻子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晏灼盘膝坐在案前,出神地看着案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汁,那是她熬的凉药。前两次她都偷偷地喝了,可是这次,她犹豫了。   她本来天性平淡,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离开梁山,可是从两年前遇到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从梁山到南平,兜兜转转的两年间,她尝遍了从未有过的辛酸苦辣,失去了梓康,失去了父亲,失去了魏国,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所幸,他还没有放弃她,她还有他可以依靠。已经折腾两年了,既然逃不掉,那就安然接受。   晏灼这样想着,眼前幻化出了未来美好的景象,嘴边又露出久违的笑意。   等那碗药汁变温变冷,她舒了口气,起身将药汁倒进一颗花树下。   看着那黑色的药汁融进土里,她在心里默默说道:一切都过去了。 ☆、慕容湄   苏县离南平甚远,就算是骑马也要十几天,孙乾紧紧跟着陈钰的步伐,进了苏县。   “殿下,你说大王为什么要让你找那个慕容小姐呀?”   “父王年轻时,与慕容家主相识,结为好友,慕容是苏县一带的豪门大户,往年这边水灾,慕容家出钱出力帮了很大的忙,所以父王很是感激他。慕容家主在一年前逝世,独留一个女儿,他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了父王,本来一年前父王就让我来接她入宫,但是慕容小姐拒绝了,说要为父守孝一年。现在孝期已满,父王就派我来把慕容小姐接到宫中。”   孙乾点点头,说道:“大王就是重情重义,不过那个慕容家那么有钱,还害怕慕容小姐活不下去吗?”   “她毕竟是个女儿,哪里能独自承担家业。”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慕容宅前。孙乾抬头看着宅门广阔高大,惊赞道:“不愧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官的府宅呢!”   这时门人出来,有礼地问道:“两位公子有事吗?”   陈钰说道:“在下陈钰,是南平来的,你家主人的朋友。”   那人见陈钰器宇轩昂,周身贵气,且直报家门,于是行礼道:“原来是家主朋友,请进!”   又有几人出来帮忙牵马,那人引着陈钰走了进去。   一年前,陈钰来这里帮慕容充料理后事,这里挂满白绸,凄凄凉凉。现在院子里花草修剪得整洁,地上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让人身处其中,不觉通体舒泰,可见这里的主人是一个非常爱洁的人。   “请两位公子稍等,小的去请小姐。”   不多时,陈钰听到一阵脚步声,忙转回身,就见堂上婷婷立着一个穿粉红色罗裙的姑娘。   他认得,是慕容湄。不过一年前见她时,还是挽着双髻,现在挽着平髻,应该是及笄了。身量也高了些,面容红润,不似一年前虚弱的苍白,眼睛灵动有神,带着浅浅的笑意,再不是一年前看着他茫然无助的样子了。   慕容湄一眼就认出了他,眼睛里满是欣喜,快步走到他面前,如今她的个头倒是赶上他的肩膀了。   “陈大哥,你来了。”   陈钰点点头,打量着说道:“这一年,你好多了。”   慕容湄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悲戚,复又感激地说道:“起初家父病逝,辛亏有陈大哥你的帮忙,否则慕容家早就散了。”   陈钰说道:“父王让我来接你进宫,你快收拾收拾吧。”   慕容湄轻扯衣角,娇羞地说道:“陈大哥难得来苏县,这里风景极美,不如多留几天,我带你到处看看。”   “不必,我还有要事,不想多耽搁。”   慕容湄一脸失落,眼中的灵光也渐渐熄灭,很快她又强自笑道:“好吧,那你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早我们再出发。”   陈钰点点头。   慕容湄又笑了。   慕容湄亲自带着陈钰到厢房里,照顾细致周到,陈钰却是表情冷淡,慕容湄不禁有些难过。   盼了一年,才盼到他来接她,可是他似乎不太搭理她。慕容湄无奈地叹口气,一年前,父亲猝丧,她一介孤女,孤独无助,后病倒在床榻,不仅父亲的丧事不知该如何操办,偌大家产也不知该如何打理。就在这时,他来到她的身边,帮她治丧,又请大夫为她看病,帮她管理家业,她一颗心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天天等,天天算,终于一年过去了,他来了,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孙乾服侍着陈钰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钰,说道:“殿下,我觉得慕容姑娘对你······好像······也些不正常。”   陈钰将帕子丢回水中,随口问道:“什么不正常?”   孙乾在心里无语问天,要说自家主子不懂情爱,可是和晏灼姑娘却是情意相投,爱得死去活来,要说懂情爱,那慕容湄的眼神他怎么会看不懂呢?   这时,陈钰淡淡地说道:“不过一个小孩子罢了。”   你把她当成小孩子,她可不把你当成长辈。孙乾在心里想着。   第二日,慕容湄去祠堂拜别父亲,就登上了去南平的马车。陈钰知道慕容湄身子娇弱,所以放缓了行程,一路走走停停的,终于阔别了两个多月后,陈钰回到了南平。 ☆、撮合   这日一早,陈昕就来到清露殿,晏灼惊讶地看着她,除非有什么重要的宴会出席,否则陈昕绝对不会起这么早。   “姐姐,今天父王要宴请一个人,我们都要去参加。”   “宴请谁?”   “我也不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当陈昕和晏灼进了殿后,陈王和容妃早就坐在高座之上,下面依次是妃嫔,王子公主。当晏灼看到陈钰时,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又有些不高兴,他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又看到他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心里一窒,他,又纳妾了?   这时陈王目光和蔼地看着陈钰身旁的慕容湄,说道:“从苏县到南平甚远,你一路辛苦了。”   慕容湄浅浅一笑,如湖中映月,清明无瑕。   “多谢大王记挂,这一路,四殿下将民女照顾得很好。”说着又转头看向一边的陈钰,眼中是毫不遮掩的爱慕之情。   容妃笑着对陈王说:“大王,天下的美人很多,可是这苏县的美人,却是不一样的。”   “哦?这是何意?”   “妾身小时候就听说过苏县的水养出来的美人就和水一样。”又看向慕容湄,说道:“慕容小姐今年才及笄,还未长开,可看那相貌,等到双十年华,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一番话说得慕容湄小脸羞红,只一双眼偷瞧着身边的陈钰。   容妃哪里看不明白,于是又对陈王小声说道:“大王你看,四殿下与慕容小姐坐在一起多般配呀。”   陈钰倒是面无表情,而他身边的慕容湄早就羞得低下了头。   自从陈链纳妃之后,陈王便有意为陈钰选妃,这会儿听容妃提起,他本来对好友之女就很喜爱,这下一看,心里更满意了。   “是挺般配的,只是陈钰是不是太大了。”   容妃笑道:“四殿下虽然比慕容小姐年长,可也大不了多少,况且四殿下还未立正妃,慕容小姐出身大家,自小受诗礼熏陶,言行举止不俗,做正妃也是配得上的。”   殿内众人不禁都朝陈钰和慕容湄看去,晏灼却是从他们说话开始脸就一点点白了下去。   陈昕一听容妃这般说道,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眨地看着慕容湄,凑在晏灼耳边小声说道:“姐姐,看来我很快又有四嫂了。”   那“四嫂”二字犹如铁椎狠狠地敲打着晏灼的心。她面上勉力一笑,心里却是乱极了,根本不敢抬头,慌乱间,随便夹了一个东西就要往嘴里送,扑鼻的鱼腥味突然袭击晏灼,胃里翻江倒海,嘴里泛着酸水。晏灼捂着嘴,强忍着恶心的感觉。   陈昕这时又高兴地凑到晏灼的耳边说道:“姐姐,我这个四嫂可真漂亮。”   说完看向晏灼,才发现晏灼捂着嘴,脸色苍白。   陈昕大惊失色,“姐姐,你怎么了?”大殿众人都被这声给吸引过去了。   而晏灼早就趴在案边干呕起来了。   陈王不禁起身,关切地问道:“晏灼,你怎么了?”   陈昕连忙帮晏灼顺着背,晏灼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酸水。   她歉意地看着陈王,说道:“大概是昨天吃坏了肚子。”   晏灼离座上前,拜伏道:“殿前失仪,请大王恕罪。”   陈王仍旧满面担忧,道:“你要多注意身子。”   “晏灼身体不舒服,请容许先行告退。”   “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晏灼起身,低垂着头,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退出。   晏灼一路急行,眼前不断闪过方才殿上的一幕。那个女子不是他新纳的妾,而是他不远千里从苏县带回来的,原来这二个月,他不是去办正事了,他去了苏县,他骗了自己。   眼泪早就控制不住地流了满面,终于模糊了视线。走到一处宫墙下,小腹传来不适的疼痛感,她靠着宫墙缓缓蹲了下来,绣着碎小花朵的白色的袍摆铺散一地,一头青丝垂在腰际,高大的宫墙下,蜷缩的身影那般的孤寂。她手握成拳,紧紧抵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晚上,陈钰去了清露殿,黑夜中,一丝灯火都没有,冷寂的好像是废宫一样。他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幔帐被束起低垂在地上,铜炉里的香早就烧完了,窗子半开着,月光透过空隙投射进来。   他坐在冰冷的床榻上,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一个宫人走了进来,跪在地上。   “她人呢?”感受到陈钰话里的冷意,那人打了个冷战。   “公主今日黄昏出去了,奴婢问她去哪儿,她不肯说。”   看来她是要躲着他了,陈钰心里怒极了。本来两个月都在赶路,心身俱疲,然而经过今天早上的宴席,想着她或许会胡思乱想,伤心难过,他就强打精神要来跟她好好解释,可是她却躲着不肯见他。   陈钰揉揉太阳穴,负气地离开了。   一大早,晏灼被吵醒了,她不知为何,最近几日总是嗜睡。手背贴着额头,再睁眼,陈昕的笑脸就出现在上方。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跑到我这来睡呀?”   晏灼敷衍道:“没什么,我一个人睡不着,就想来陪陪你。”   陈昕高兴地枕着她的肩膀,说道:“好呀,姐姐,你多陪我几天。”   聆阅阁内陈王怒目看着陈钰,陈钰只低头看着案上成堆的竹简。   “为什么不愿娶慕容湄?”   “儿臣不喜欢她。”陈钰冷冷地拒绝。   “慕容湄哪里不好了?”   “她好不好与儿臣无关。”   陈王头疼地看着陈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寡人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娶妻,结果不了了之了,你不娶慕容湄,是因为那个女子吗?”   “这是儿臣的私事,请父王不要过问。”   陈王终于发怒,指着他吼道:“陈钰,你太放肆了!”   而面前跪着的陈钰纹丝不动,面无表情。   陈王有气没处撒,终于指着门,说道:“滚出去!”   陈钰起身离去。   面对陈钰的态度,陈王怒不可遏,猛地将案上竹简全部扫光。   真是太难管教了! ☆、怀孕   晏灼瘫坐在清露殿的床榻上,面容苍白,神色灰败,犹如一朵凋零的花朵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我居然······怀孕了!”   一手覆着肚子,晏灼心神俱乱,在承欢殿待了几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急忙回到清露殿,给自己把脉,才知道原来是,怀孕了。   该怎么办?要不要跟陈钰说?   晏灼陷入了犹豫之中,这时陈昕刚好来了,“姐姐,我们去看看未来的四嫂好不好?”   晏灼闻言,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她还没有嫁给你四哥,你怎么能随便就称呼她四嫂呢?你这样不是白白毁了人家的清白吗?”   陈昕从未见过晏灼这么严厉的容色,即便以前她辨认草药时总是出错,晏灼也从未这样板着脸斥责过她,陈昕的脸色有些难看,那灿烂的笑容也尴尬地停在了脸上。   “姐姐,你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晏灼猛然地回过神来,心上蔓延出一丝苦涩,“没事,我只是······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   陈昕却是一笑,摆摆手道:“没事,姐姐,你是心情不好吗?这几天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莫不是生病了?”说着上前一手贴在了晏灼的额头上,晏灼偏头躲过,道:“我没事。”   陈昕顺势坐在了榻上。   “小昕,这事关女子的声誉,是不能随便说的。慕容姑娘才进宫,她虽然是四殿下带回来的,可是两人的事情都还没有定下来,你这样乱叫,万一两人成不了,那以后慕容姑娘还怎么嫁人呀?”   陈昕却是一笑道:“姐姐你多虑了,这个呀是早晚的事,现在宫里可都在议论着呢。而且最近四哥每天都到慕容姐姐那里,两人好着呢。”   晏灼闻言,脸色越发的苍白了,“你四哥最近都进宫了?”   “嗯嗯!现在应该还在昭阳殿吧,不过四哥总是带慕容姐姐出宫玩,要不我们也跟他们一起玩吧,那个慕容姐姐挺好的。”   晏灼转头看向陈昕脸上明艳的笑容,只觉得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心死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可是心死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心痛呢?   陈昕却是不由分说地拉着晏灼,“姐姐快点吧,晚了就遇不到他们了。”   慕容湄进宫后,容妃便邀请慕容湄住在了昭阳殿的偏殿。晏灼一路浑浑噩噩地跟着陈昕,然而还未进昭阳殿,四个人就在复道上相遇了。   晏灼第一眼便是见着陈钰和慕容湄两人边走边说,陈钰面上不再是冷淡的神色,反而带着一丝清淡的笑容,慕容湄一直都是羞涩的笑着。这一幕当真是让晏灼只觉万箭穿心,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四哥,慕容姐姐,你们又出宫去呀。”陈昕一见着两人,便放开了晏灼的手,跑上前来到慕容湄身前。   慕容湄躬身拜道:“拜见三公主!”   陈昕却是一把拉住慕容湄的手,道:“姐姐,咱们都快成一家人了,你还跟我这么客气?”   慕容湄一张小脸被陈昕说得通红,只拿一双眼偷偷看着陈钰,那眼中的爱慕之情毫无遗漏地表现了出来。   陈昕又是掩嘴一笑。   晏灼转开头,不再去看这刺眼的一幕,这时陈昕开口道:“慕容姐姐,你每天都到宫外,是在宫里住不习惯吗?”   “不是,之前家业都在苏县,现在我到了南平就把苏县的家业搬到南平了,这几日正和四殿下一起整理以前的旧账。”   慕容湄又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晏灼,她是听说过晏灼的,但是晏灼平日里深居简出,两人竟然都没正式的见过面,慕容湄想着不能失了礼数,便走到晏灼身前微微稽首。   “湄本该早些拜会公主,奈何烦事缠身,今日才周全礼数,请公主不要怪罪!”   见慕容湄主动上前来施礼,晏灼也不好冷眼相待,遂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不敢,慕容姑娘初来南平,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打理,晏灼也不敢打扰。”   慕容湄上前一步,拉过晏灼的手,亲昵地说道:“我也早听说姐姐你的身世,与我倒是很像,这宫里也就你我二人算是外人了,以后也该更加亲近些才是。”说着又从发间抽出一支簪子,道:“初次见面,也来不及备礼,这支簪子跟随我许久,是我最喜爱之物,今日赠与姐姐也当聊表心意。”   晏灼本就不爱这些身外之物,更何况她与慕容湄初次见面也不好接受,于是推辞 ,慕容湄却是道:“姐姐可别推辞,这簪子可不是普通的簪子。这支簪子通身乃是深山翡翠玉石直接打磨而成,浑然天成,世上很少见的。”   晏灼却是道:“晏灼不常佩戴这些,你送给我也是让它蒙尘,还请收回吧!”   慕容湄却是笑着将玉簪插进晏灼的发间,说道:“姐姐你天生丽质,这玉簪果然是更配你的。”   晏灼见此,便只好道谢。   慕容湄欢喜一笑,转身看着陈钰道:“四殿下,我们快些走吧,莫让他们等久了。”   陈钰终于走了过来,晏灼几乎是鼓起全身的勇气才看向他,可是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冰凉凉的,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晏灼的心顿时像落入了万丈深渊一般。   她努力保持着自己淡然的神色,向陈钰行礼。   “不早了,我们走吧!”身边是陈钰清冷的声音,然而晏灼一直低垂着头,看着他青色的袍摆在自己眼前划过。   等到两人走远了,晏灼仍然低垂着头,陈昕这时走了过来,她仍然看着慕容湄离去的身影,然后兴奋地对晏灼说道:“姐姐,你看她果然和四哥很般配呀。”   陈昕已经说过很多慕容湄的话了,晏灼此刻听来也已经没多大的感觉了,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陈昕以为晏灼不舒服,顿时紧张地问道。   晏灼故意揉了揉眼睛,说道:“这里风大,我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陈昕闻言,连忙道:“那我们快回去吧。”   晏灼回去后,便将那只玉簪取了下来,陈昕拿在手里把玩着,一脸羡艳道:“这只玉簪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四哥真是好运,娶的王妃这么有钱。”   慕容湄是慕容家唯一的嫡女,那慕容家的家业自然也都是由慕容湄来掌管。娶了慕容湄就是得到了慕容家的一切,任何人都不能抗拒这一大笔钱财吧,更何况是野心勃勃的陈钰?   难怪他肯千里迢迢接慕容湄来南平,难怪这些天他都不找自己解释,自己与慕容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恐怕他这些日子不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跟自己无言的了断吧?   如果让陈钰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依照他的手段,只怕杀了自己也不为过。毕竟于他而言,这是一桩丑闻。她永远都知道陈钰的手段。   心里悲凉一笑,晏灼呀晏灼,你为什么当初不喝那碗凉药?要让自己落得现在这般境地。   推开窗子,晏灼仰头望天,心里纷乱极了。梓康,你是不是都知道了,知道我负了你,爱上了别人,你在惩罚我!   眼泪不及收,高德顺就急忙闯进来了。   “公主,大王昏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晏灼大惊,心里却是了然,容妃一直用息肌丸,陈王只怕快要不行了。 ☆、病现端倪   到了顺年殿,所有御医都已经到了,顾师慧站在最前面,面有忧容。   晏灼上前看了陈王脸色,已呈现青灰色了。   “顾大人,你可查出大王的病因?”   顾师慧面色焦急,带着三分无奈。   “公主的医术在臣之上,想必知道的比臣还要细致吧。”   晏灼确实知道,但还是上前探脉。   顾师慧痛心疾首地说道:“之前臣就跟大王说了,不可······过分的······”哀叹一声,说不下去了。   饶是晏灼再淡定,也不禁红了红脸。   “先施针让大王清醒吧!”   顾师慧解开陈王的深衣,晏灼拿出准备好的针,找准穴位,慢慢下针。   漫长的过程结束,晏灼满头大汗。   顾师慧面色微囧,还是对晏灼嘱咐道:“这事关陈国颜面,公主还是不要轻易透露给旁人知道。”   晏灼点头,说道:“就说大王一时疲累,不慎昏倒,并无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了。”   又问道:“那,那些御医知道吗?”   “臣没有让他们把脉,应该是不知道的。”   晏灼放心地点点头。   顾师慧看晏灼脸色苍白,神情疲累,于是说道:“公主不如先回去吧,臣看您好像很累的样子。”   晏灼心中一惊,戒备地看着顾师慧,随即镇定了下来,他应该看不出来。   “如果晚上大王没有醒,我还要再施针,就索性留在这儿吧。”   顾师慧深深的看了眼晏灼,心里佩服极了,虽然不是亲生父女,但晏灼对陈王还是很贴心周到的。   “那臣先告退。”   不一会儿,高德顺进来了。   “公主,您的晚膳就在这儿用吧!”   晏灼有些犹豫,她虽然是公主,可也只是挂个空名,哪里能在顺年殿用膳呢?   高德顺露出一个安慰的笑,说道:“没事的,外人都道是公主您陪着大王用膳呢。”   晏灼这才放心地点头。   高德顺又问道:“公主想吃什么?”   “就弄些清淡的粥来吧。”   高德顺笑了笑,退了出去。   吃完饭,晏灼休息一会儿,见陈王呼吸绵长,似乎好些了,于是又帮他施一次针。   不一会儿高德顺进来,“公主,天色已晚,您还是先回去吧!奴才守着就行了。”   晏灼担忧地看着陈王,明明又施了一次针,为什么还不醒呢?   “不了,大王还没有醒,我不放心。”   “那公主先去偏殿等候,奴才守着,如果大王醒了,奴才就叫您。”   晏灼心想,她虽然是公主,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如果晚上待在这里,不知明天又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遂跟着高德顺离开了。   第二日,晏灼被宫人叫醒,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在清露殿,可是宫人的面貌陌生,她这才想起来她在顺年殿里。   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穿衣,她问道:“大王怎么样了?”   那宫人回道:“禀公主,大王已经无碍,此刻怕是快下朝了。”   晏灼这才放下心来。   出了顺年殿,门外的一个宫人说道:“大王吩咐,请公主和大王一同用膳。”   晏灼微楞,抬头就见陈王的仪仗过来了。   晏灼上前拜道:“晏灼参见大王。”   陈王此时的面容比昨日好得多,他一脸和煦的笑容,说道:“免礼!”   “多亏了你昨日为寡人施针。寡人好多了。”   晏灼别有深意地说道:“大王身子本就康健,只是平日劳累过度才会昏倒。”那个劳累过度让陈王脸色一僵,随即又笑了起来。   这时陈钰来了,远远的就对上那双寒眸,晏灼脸色白了白,随即转开视线,恢复镇定。   陈钰在晏灼身边停下,俯首道:“儿臣参见父王。”   陈王有些惊讶,但脸色随即冷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儿臣想陪父王用膳。”   陈王挑眉看向他,这是陈钰第一次主动来顺年殿。问道:“为何突然想陪寡人用膳?”   “儿臣是来赔罪的,请父王恕罪!”虽是告罪,语气却一点没软下来。   不过陈王素知陈钰性格,即便有罪也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软话,于是说道:“想要寡人恕罪,也很容易,不过正妃之事你还要好好考虑呀。”   陈钰清泠吐出,“慕容姑娘是个好姑娘,儿臣定会好好考虑。”   陈钰的回答无疑是一把尖刀狠狠插入晏灼的心脏,但在陈王面前,她面上不敢表露半分。于是俯首道:“大王,晏灼想先行告退。”   陈王看向晏灼,先前严肃的表情软化了些,道:“正好寡人还未用膳,你陪我用膳后再回去吧。”   晏灼无奈,只得跟着陈王进了顺年殿,高德顺早就布好了早膳,多是清淡的菜,晏灼看着不禁松了口气,之前还害怕闻着油腻的味道会干呕,到时引起怀疑。   晏灼随着陈王坐下,陈钰与晏灼相对而坐。   感受到对面的刺骨的目光,晏灼如坐针毡,却听陈王温柔的声音传来,“昨日甚是劳累了你,今日多吃些。”   对面那目光像是要刺穿她的心脏,晏灼哪里有心情吃饭。   “几日前听说你胃口不好,如今好了吗?”   晏灼回道:“已经大好了。”   终于结束了酷刑般的早膳,晏灼立刻起身告退。 ☆、决裂   然而,刚出明政宫,晏灼就被拦住了去路。   “放开我!放开我······”   晏灼挣扎着,还是被拉进一间殿内。   不想看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眸子,晏灼别开头去。他凭什么愤怒?要生气也该是她生气才对。   “看着我!”   晏灼不理会。   “看着我!”终于怒吼一声,晏灼乖乖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然后,风轻云淡地说道:“如今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放过彼此吧。”   陈钰怒极反笑,面容扭曲,“怎么?找到更好的了?”   “你胡说什么?”晏灼脸色因为恼怒而涨红。   “我说得不对吗?”陈钰狠狠地捏着晏灼的左手腕,那道醒目的疤痕也毫无遗漏地漏了出来。   “你昨天从黄昏去,一晚上都在顺年殿,晚膳陪着大王用,早膳也陪着大王用。你们都做了什么?”嫉恨不甘地问出最后一句,他猛地一推晏灼,仿若是丢弃什么讨厌的东西。   右边身子撞到墙上,晏灼下意识地扶着小腹。   陈钰逼近,犹如恶魔降临般,眼中带着翻涌天地的恨意。   “难怪我一回来,你就躲着我。我真蠢,居然被你骗了。”   起初还以为是因为慕容湄的关系,你在生我的气,我怕你误会,怕你一个人哭,我还大半夜去清露殿找你,你躲着我,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心虚不敢面对我。如今终于明白了。   “原来你早就上了父王的床了。”   晏灼在听到他这句话时,震惊地看着他,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   她都没有质问他,他却先诬赖自己的清白。   “你不要胡说,我没有。”   “你还要狡辩吗?你昨晚一直待在顺年殿里,你敢说你们什么都没发生吗?”   啪······殿内瞬间安静了,晏灼失望而痛心地看着他,强忍着流泪,却是早已泪流满面。   她红着眼眶,却强自坚强地道:“不许你污蔑我!”   陈钰抬手摸了摸麻木的半边脸,神情变得冷厉,道:“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说完扬手就要打她,晏灼害怕地下意识就闭上眼睛,那一巴掌却没有落下来。不舍,终究是不舍得,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仍然不想伤害她。可是不甘,怎么能甘心呢?自己千方百计得到的人,自己放在心上爱护的人,却背叛了自己。   晏灼慢慢睁开眼睛,却见那只手一直高高地抬着,她不禁后退一步。见陈钰看着自己,满眼痛苦之色,她的心也跟着疼。   陈钰回过神来,他收了手,道:“不打你,是不想你脏了我的手。”   晏灼脸色白了白。   “你以为父王的妃子就是那么好做的吗?想想我母亲,许氏,都被宠幸过,结果哪个有好下场?”   到了这地步,陈钰仍然认为自己与陈王的关系不洁,她也无力辩解,只能任由着他说下去。   “如果让父王知道了你我的关系,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你的欺君知罪。”   晏灼大骇,“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让你感受一下从云端跌落深崖的感觉,。”   “你要告诉大王我们的关系?”晏灼只觉得有些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似乎并不害怕两人的关系被别人知道。他不是要娶慕容湄吗?就不怕慕容湄知道了,不肯嫁给他吗?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这么蠢告诉父王那个人是我。”   晏灼脸色瞬间失了血色,苍白一片。   “只要让他相信你不是清白的,你就必死无疑。”   陈钰看到她脸色一寸寸变得灰败,心中有了报复的快感。   “你太过分了!”晏灼既惊且怒。   这才是真实的陈钰吧,没有一点情意,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为了目的可以不惜一切,就算以前两人的关系多么亲密,一旦被他怀疑,就立刻翻脸无情。这样的陈钰让她害怕,让她怯惧。   “对于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晏灼湿着眼眶问道。   “女人,不过是消遣之物,你说你算什么?”   “只是我没想到,你不过是表面上的冰清玉洁,淡逸如云,其实骨子里则是乱伦背德,放荡不堪,先对我投怀送抱,又勾引我父王。我真不明白那魏梓康,陈适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   “你住口······”晏灼嘶喊着,扑过去打陈钰,却被陈钰制住双手,然后被猛地甩到墙上,虽然是后背撞着墙,晏灼还是感到腹中的震荡,她连忙一手扶住小腹,一手撑着墙,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再不敢动了。   “我更不明白的是,你已经失了清白之身,父王怎会宠幸你的?想必是你的手段了得,我还未见识过。”   晏灼低垂着头,散落的发遮住了她此刻痛苦不堪的神色,手紧紧抓住衣襟,强忍着他的刻薄的话带给自己的心痛。   “可惜呀可惜!你的手段我领略不到了。我最讨厌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陈钰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晏灼,到这个时候,你还要装可怜来博取我的怜惜,休想!   下一刻,转身离开。   终于,殿内安静了,可是心痛并未停止,那一字一句绝情的话语轮番轰炸着她的心,只觉如炙烤般难受。等到小腹安定了,她才慢慢站了起来。刚刚本来极力压抑满眼的泪,此刻竟然干干的。   她拖着脚,一步一步走出殿门,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到温暖的阳光下,可是她的心只觉得阵阵阴冷。抬眼望着明政宫这复道飞虹,高阁阙楼,矗立于天地之间,遮云盖日,上坐执掌一国之主,尊贵非常,晏灼却是渺渺一粒沙尘;但看雪肤盐肌,红衣绿裳,穿梭于宫室殿阁之间,暖殿香袖,上坐宠冠六宫之妃,尽态极妍,晏灼却是茕然一身孤女。   未嫁云英,却身怀有孕,退路已断,前途茫茫,孤立无援。   几天后,陈王在朝会上为陈钰和慕容湄赐婚,宫中的人都开始忙碌了。慕容湄自从来到南平,一直住在宫里,出嫁自然也从宫里出嫁。   整个王宫欢天喜地,只有清露殿冷冷清清的,就连平日经常来清露殿的陈昕也不来了,不是上学,就是往慕容湄那里跑,晏灼倒也清净。之前,随便找了个错,大发脾气,将全部的宫人都赶走了,陈王又为她选了几个宫人,并把顺年殿的芷儿给派了过来。晏灼怕这些人中有陈钰的人,于是全都辞去,只留了芷儿一人,清露殿越来越冷清了。   一日,晏灼只着深衣,躺在床榻上看书,芷儿进来看到后,一把夺了过去。   “公主,你最近越来越懒了,每天只净面,连发髻也不打理,大白天竟然只穿着深衣。还有,躺在床上看书伤眼睛。”   晏灼无奈一叹,遂起了身,拿过书说道:“这样总行了吧!”   芷儿一脸无奈,说道:“赶明奴婢禀明大王,让大王也给你找个夫君,看你还这样懒。”   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其实,还是被伤到了,其实,还是会痛的。 ☆、堕胎   终于到了那天,晏灼尚在熟睡,也被那喧天震地的喜乐给吵醒了。蒙住了头,声音总算小了很多,终于可以安静地睡了。   忽然,头顶的被子被掀开,晏灼恼怒地瞪着那人。   陈昕一脸笑意,“姐姐,多日不见,你变懒了呢。”   晏灼坐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四哥大婚,我和你一起去呀。”   晏灼默了半晌,说道:“不去!”然后又用被子蒙着头。   陈昕想掀开,可是晏灼死死地拉着被子。两人挣着被子无果,于是陈昕隔着被子说道:“四哥大婚,你是公主,是必须去的。”   晏灼闷声道:“就说我不舒服,去不了。”   陈昕纳闷,以往她说什么,晏灼都会宠溺地点头答应,可是今日任她怎么说,都不肯去。   “你不去也行,但得送礼,这也是必须的。”   好半天,晏灼终于拉下了被子,神情恹恹。   陈昕呆愣地看着她,她从未见过晏灼这般颓丧的样子。   “芷儿,帮我找个锦盒来。”   晏灼吩咐完,从枕下拿出那半截玉簪。已经好几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玉簪了,现在才发现它是那样的冰冷,就像那个人的眼神一样。   这是唯一与他有关的东西了。   接过锦盒,晏灼将半截玉簪放入盒内,递给芷儿,说道:“你代我去四王子府观礼祝贺,顺便把这给四王子殿下。”   芷儿惊怕地接过,义兄成婚,自家公主居然送半截玉簪,这可不是吉祥的祝福呀!   陈昕也是莫名地出了清露殿,她越想越觉得不妥,于是跟芷儿商量道:“姐姐这肯定是随便拿的,可是怎么能送出手呢,平白让人笑话,不如我们把这半截玉簪藏起来,换个好一点的。”   芷儿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于是陈昕又从自己宝库里找了一对玉镯,放入了锦盒中,而那半截玉簪,则被她随手丢在了一堆玉器之中。那曾经戴在陈钰发间,被晏灼折断,后又用来自残的半截玉簪,就此封存在不见天日的宝库中。   终于清露殿里就剩下一个人了,清凉的风穿过殿堂,穿过珠帘,撩起纱幔,晏灼身着白色深衣,闲适地往净房而去,就如同平常要去沐浴一般,那里有刚刚吩咐芷儿准备好的水。   站在水边,她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水,水温正好合适。抬手,看着拇指和食指间的红色药丸,淡淡的眉眼如画。   郗尔,玉簪我还你了,这个孩子我也还给你,从此后,我们就再无关系了。   如同吃一粒糖果,晏灼慢慢咀嚼,品尝它的味道,带着丝丝苦味,那是麝香的味道。   雪白的深衣从肩头缓缓褪去,落在脚边,后背被及腰的乌发笼盖,晏灼抬脚进入了水中,静静地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广云殿此刻挤满了人,侧殿两边,箜篌,古筝还有编钟合奏出美妙祥和的乐声,耳边是无数的恭维之声,可是听在陈钰的耳边,却是嗡嗡的噪音。他木然地与新娘站在一起,接受着众人的贺喜。   一波疼痛强胜一波,自小腹传来,晏灼的额上不禁直冒冷汗,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扣住桶沿,紧咬下唇,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猛地沉进水里,希望温热的水能够缓解痛苦,乌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水里的面容苍白透亮。   广云殿内,此刻已不见吵杂之音,先是宣读了册封的召令,然后又赐了慕容湄玉璧,这礼算是成了。不知是脸上的胭脂太过浓厚,还是害羞的,总之慕容湄的脸蛋儿很红,她娇羞地看着陈钰,心中很是高兴,这一切都像是做梦般,一年前她还在苦苦等待着他的到来,现在居然成为了他的妻子。以后,她与他就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腹痛减轻了,可是晏灼只觉得这一刻她要被水憋死,猛地冲出水面,头发黏了满脸,然而来不及拨弄,她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包括那颗心脏好像也要跳出胸腔,她一下子坐倒在水中。唇被咬出了血,她实在不敢再咬下去,生怕那腹痛让她不知不觉将下唇咬掉,她将左臂放在齿间,下一刻,血顺着手臂滴落水中。她咬的下巴颤抖,仍然不肯松开,此刻脸色白的像是抹了一层□□,丝毫不见血色,双眼圆睁着,闪着痛苦的光芒,带着绝望。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飘忽在云端,浮浮沉沉,意识随着身体的抽搐在慢慢剥离她的身体。   “啊······”   终于她仰头靠在水边,忍不住痛苦地大叫,如同濒临死地,带着痛苦的绝望。凄厉的声音,伴随着小腹沉堕的痛,一股嫣红的热流慢慢流离身体,一瞬间便将整个水池染红了。   陈钰和慕容湄并肩坐在喜床上,陈昕第一个抢着上前奉上一个礼盒,说道:“四哥,这是小妹的贺礼,祝你和四嫂长长久久。”   陈钰面无表情,慕容湄则羞红了脸。   接下来每位王子和公主都送上了礼物,但是陈钰容色冷淡,并未伸手,孙乾无奈,接过放到了案上。   陈昕等人都知道这个四哥性子冷淡,也未怪罪。   芷儿最后一个上前,有些害怕,但为了不失自家主子的面子,还是鼓起勇气,奉上锦盒,道:“襄都公主身子不适,特派奴婢前来为殿下贺喜。这是公主的礼物,祝殿下和娘娘永结连理。”   房间有一瞬的安静,孙乾准备伸手去接,没想到陈钰伸出了手。   众人感到吃惊,然而在他们的吃惊的眼神中,陈钰打开了礼盒。当众打开礼盒是对送礼的人的一种轻视,众人不禁感到有些不妥。   陈钰毫不犹豫地打开礼盒,一对上好玉质的白玉镯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下一刻,锦盒被大力合上。   孙乾胆战心惊地接过锦盒,觑了一眼陈钰,见他面色如常,转身放在了案上。 ☆、第 73 章   芷儿的任务完成,心念自家主子一个人在宫里,连喜宴都没参加就立马回宫了。   走进内室,见晏灼仍然熟睡,她忍不住上前,想像以前那样念叨几句,然而在看到晏灼苍白的像是透明的面孔时,她吓了一跳。   摸摸晏灼的额头,却是比冰雪还冰,那枕上的头发湿漉漉的淌着水珠。芷儿心里一阵疼惜,何时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模样?早上听说她病了,还以为是懒得去贺喜而找的借口,却原来是真的。   芷儿正在心里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晏灼,用白绢轻柔的擦拭晏灼的头发,直到不能淌水了,才将头发铺散在枕边。见晏灼眼皮都没动一下,想必仍然熟睡,不想打扰晏灼休息,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记得早上离开时,晏灼说过要沐浴,现下她先去把净房收拾干净。   然而到了净房,芷儿惊讶地看着内里摆设,除了地上尚有些水渍,其他一切归放在原位,桶里也没有水了,难道是自家主子收拾的?   晏灼病了,整天的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除了梳洗如厕,就连吃饭也是在榻上用膳。芷儿问她究竟怎么了,她只推说浑身乏力。   陈王知道后派了些御医过来,而晏灼拒绝诊脉。就这样,一个月后,晏灼才走出了殿门。   芷儿望着那个站在阳光下,带着淡雅的笑容的自家主子,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然而她也说不清楚,只好继续打扫着窗棂上的积灰。   为了庆祝晏灼康复,陈王特意在清露殿赐了家宴,所有王子公主都得到场。陈王携着容妃坐在上首,下面是一些妃嫔,然后才是王子公主。而陈昕沾了晏灼的便宜坐在了陈王的下首。   陈王对晏灼说道:“晏灼,你来这里也有两三年了,虽然住在宫里,可是寡人时常照顾不到,这一生病,人也瘦了许多,比才进宫那会儿还憔悴,寡人实在对不住你的父亲呀。”   晏灼脸上始终擒着清淡的笑意,“晏灼被逐出魏国,无处容身,是大王您宽仁待人,给了晏灼一个容身之所,晏灼感激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大王呢?我父亲独留我一个女儿在世,想必看到我有安身之处,也会感激大王的一片仁泽之心。”   陈王心满意足地笑了,说道:“来,我们举杯,祝晏灼身体健康。”   陈昕高兴地与晏灼碰杯。   这时陈昕的母亲看着晏灼,若有所思地说道:“妾身觉得襄都公主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众人闻言都看向晏灼,而晏灼仍然挂着浅淡的笑意。   “晏灼还是晏灼,从未变过。”   陈昕凑到晏灼面前,细细打量着,像是发现什么稀罕,眼睛一亮,高声说道:“我知道,姐姐变漂亮了。”   众人哄堂大笑,陈王也是抚着那半白的胡子,笑眯了眼。   “小昕的嘴就是甜。”   晏灼微微垂首,浅淡的笑意因为陈昕那孩子气的话而微微加深了些。   殿中只有陈钰一人,冷肃着脸,他是见过在梁山的晏灼的,就如现在的她,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犹如春水映着日光,醉人心智,暖人心脾。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你还能回到过去吗?你怎么回到过去?你又凭什么回到过去? ☆、谣言四起   自从那日为陈王施针,晏灼偶尔也会送些药膳去顺年殿,但仍然无济于事,陈王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   经过百般的思虑,晏灼终于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芷儿正在帮晏灼装箱书籍,晏灼则在一旁收拾衣物。   “公主,我们为什么要搬到顺年殿去呀?”   “大王的病异常凶猛,随时都会复发,我必须离得近些,也好救治。”   芷儿想了想,问道:“就像太子当年的病一样吗?”   晏灼折叠衣物的动作顿住了,面上隐隐有痛苦之色。   芷儿见晏灼神情有异,也就不再问了。   高德顺服侍着陈王用药,晏灼则在旁边看着。陈王有些不高兴了,“你们这样,让寡人觉得好像是三岁孩童一般,时刻需要人看着,管着。”   高德顺连忙跪下,口称恕罪。晏灼则说道:“之前此病已有征兆,大王却一意孤行,导致病情加深,如今不得不让人看着了。”   陈王叹口气,说道:“这大王做得可真窝囊!”   晏灼笑了笑,说道:“等大王身子好了,一样可以继续展示您的威严。”   这时宫人禀报说容妃求见,陈王一喜,本来起身说见,但触及晏灼淡然的却很逼人的视线时,只好又靠回软垫,说道:“就说寡人已经休息了,让她回吧。”   容妃连着几天被拒门外,心里正憋着一股火,好不容易打探消息的宫人回来了。   “怎么样?打听出什么了吗?”   “这几日陪着大王的是襄都公主。”   “什么?晏灼?”许琬颇为吃惊,她更担心晏灼说出她用息肌丸的事。   “听说早几天,公主就搬去了顺年殿。”   许琬焦急地来回踱步,“怎么办?万一晏灼抖出息肌丸的事,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那个宫人倒是面上镇定,说道:“娘娘不用担心,公主如果要说,只怕早说了,她是打定主意不会说的。”   “可她始终是个隐患。”   容妃无助地瘫坐在地上,口中只喃喃道“怎么办?”   那宫人上前,说道:“奴婢有个办法,可以逼走晏灼。”   许琬眼中重燃希望,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那宫人附耳低语,小声道出计划,只见许琬频频点头,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晏灼搬进顺年殿后的几天,宫中便有个消息散播开来:说晏灼搬进顺年殿,几乎昼夜不离大王的身边。   消息经过口口相传,等传出宫后,又变了味道:当今陈王的义女襄都公主,公然住进了顺年殿,与大王同食同寝,昼夜不离,颇得欢心,只怕不久,陈宫里又要出一位宠妃了。   这出谣言不日便传遍南平城大街小巷,甚至有人公然辱骂,大王和襄都公主名为父女,实则苟合,背德逆伦,败坏国威。   然而外面的惊涛骇浪并未影响到正在顺年殿潜心钻研调理陈王的身体药方的晏灼,这日,她正在称药配方,一个宫人走了进来。   “奴婢拜见公主。”   晏灼看了她一眼,复又将视线投到药材中,随口问道:“有事吗?”   “奴婢是昭阳殿的宫人,奉容妃娘娘的命令,请您过去一叙。”   晏灼听闻,放下了药材,她自从被容妃暗算,再不敢一人踏进昭阳殿了,平日也是不与许琬来往,今日竟然受邀一叙。   晏灼虽然好奇,但是小命最重要,于是她回绝了。“你转告容妃娘娘,就说晏灼比较忙,实在不能去见她。”   “可是如果您不去,娘娘会责罚我,请公主网开一面,救救奴婢吧。”那宫人连忙叩头哀求。   晏灼皱眉,只好去了。   然而她诧异许琬居然和她约在花园里。   “晏灼拜见容妃娘娘!”   “襄都公主免礼,今日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容妃说完,率先朝一处假山走去,晏灼只好跟上。   走到那假山旁边时,容妃刚好停了声音,另一个清晰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让晏灼脸霎时变白。   “我听说现在城里都传遍了,襄都公主就快要做大王的妃子了。”   “我也听说了,现在外面骂的可厉害了,说什么公主勾引大王,败坏伦常,真是难听死了。”   “就是就是,不过,谁让她不知廉耻,住进了顺年殿,活该被骂。”   晏灼神思混乱,抬头就见许琬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她努力镇定身子,还是晃动了几下。   这时昭阳殿的一个宫人适时出来厉喝道:“大胆贱婢,居然敢背地里议论主子的坏话,不想活了?”   那两个躲在假山后面的宫人被吓得瘫软在地,口中直呼饶命。又见晏灼就在当场,当即吓得小脸发白,头在地上磕得嘣嘣响,不一会儿,额上就见血了。   晏灼看了她们一眼,又看向许琬那讽刺的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脸,方知道今日谈话的目的就在此,恐怕那两个宫人也是安排好的。看着仍然不住磕头,满脸鲜血的宫人,晏灼出声让他们退下了。   她冷眼看着许琬,问道:“这谣言,是你散播的?”   许琬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拿那双充满讥嘲的眼看着她,说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怕别人说吗?”   晏灼脸色更白了,身子几乎站不住了。正在这时,高德顺跑了过来,“公主,不好了,大王刚刚在朝会上昏倒了。”   晏灼闻言,立刻赶回顺年殿,容妃也连忙跟了上去。 ☆、慕容有孕   顺年殿里,所有大臣都等在外室,他们穿着朝服,显然是从太清殿过来的。他们面上有担忧,有焦虑,在看到晏灼的那一刻,纷纷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对着她指指点点。晏灼不管不顾,直接进了内室。内室里有顾师慧和几名御医,还有陈链,陈钰,此刻顾师慧正在为陈王把脉。   静静等待着把脉结束,陈链问道:“顾大人,父王怎么样了?”   顾师慧面容平和,说道:“大王气急攻心,一时昏迷,服些安神汤就可以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陈链看到晏灼,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指着她道:“都是因为你把父王气成这个样子的。”   晏灼此时才明白,陈王定然是知道了宫外的谣言,于是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大王的身体,请三殿下不要喧哗,以免吵到大王。”   陈链气极,终是冷哼一声离开了。陈钰也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月光清亮,竹影潇潇,还是那个隐秘的地方,许琬刚到,还不及出声,陈钰反身就甩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让许琬一头栽倒在地,抬头就迎上了那双杀人的眸光。   “谁让你散布消息的?”   许琬惊惧地连连后退,强忍泪光,说道:“我担心她会说出息肌丸的事情。”   “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不要动晏灼,你是没记住还是想找死?”   许琬浑身打了个冷战,忽然她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钰,道:“你这么维护她,莫不是,莫不是你······”   还未等她说出,陈钰冷声威胁道:“如果你还想多活两天,就不要擅自揣测我的心思。”   许琬是聪明人,自然不敢再开口了,但是心中越发肯定陈钰和晏灼的关系了。   “以后在宫里,你最好老实一点,如果我再发现你有小动作,就剁了你!”   许琬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口上连忙应是,可是心里却是憎恨极了,她发誓,但凡有机会,她一定要狠狠地惩治陈钰,哪怕让他痛一点,也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一大早,晏灼就来到顺年殿内室,陈王仍然卧病在床。她走过去跪了下来。   陈王连忙扶起她,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晏灼愧疚难当,道:“大王,是晏灼当初考虑不周,连累大王声名受损,请您惩治晏灼吧。”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肯定是人有意为之,等寡人查出来,决不轻饶!”   “可谣言毕竟传开了,就算抓住那人也止不住谣言,大王还是惩治晏灼吧。”   陈王一叹,皱着眉道:“你为寡人治病,寡人怎能惩治你呢?那不是陷寡人于不义吗?”   晏灼满含眼泪,感激地看着陈王。   “你先搬回清露殿吧。”   晏灼遂叩头谢恩。正这时,陈钰求见。   “儿臣参见父王!”   “你有何事?”   “儿臣有一件喜事要告诉父王。”   陈王此刻的心思正乱,随手抓起一件东西砸向陈钰,怒声斥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喜事?寡人正为谣言之事烦心,你不去调查此事为寡人分忧,反而向寡人报喜,你,你当真是薄恩寡情之徒!”   陈钰垂首侍立,也不请罪,也不辩解。陈王更生气了,吼道:“滚!逆子,滚出去!”   这时晏灼上前扶住陈王,说道:“大王息怒,先听四殿下把话说完。”   陈王难受地咳嗽一声,才说道:“你说!”   方才晏灼和陈王之间的动作以及陈王前后态度的转变一丝不落地被陈钰看在眼里,陈钰的眼中冰芒更甚了。   “父王,儿臣的正妃慕容氏已确诊有孕。”   晏灼瞳孔微缩,差一点就扶不住陈王了,她强自镇定,可心里还是传出清晰的疼痛。   陈王只说道:“寡人知道了。”   然而陈钰俯身说道:“慕容氏身子羸弱,大夫说母体不适合养胎,胎儿会有危险,素闻襄都公主医术高明,儿臣想请公主驾临弊府,为慕容氏调养身子,保胎儿平安。”   陈王听闻,不禁抬头看向陈钰,而晏灼则是一颗心紧张又惶恐,他,又想做什么? ☆、入住四王子府   晏灼心怀忐忑,一路跟着陈钰进了广云殿,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檀香,只是人再也不是以前的人了,那情,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看着晏灼出神地盯着某一处,陈钰上前说道:“这里不比顺年殿,不知道襄都公主会不会嫌弃?”   晏灼无视他话中的讥讽,抬头看向他,神色淡然,仿若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说道:“对于晏灼来讲,哪里都是一样的。”   被那眼中平淡的波色刺激到,陈钰靠着她,在她耳边说道:“父王毫不犹豫就让你出了顺年殿,看来,你在他心中也不怎么样。”   晏灼想要退开一步,陈钰却先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这举止让晏灼脸微微泛红,恼怒地瞪着他。   不得不说,此刻的晏灼竟然还能勾起自己心中的波澜,他心中低咒一声,狠狠地推开了晏灼。   晏灼好不容易站稳,眼中恢复了以往的清淡,她直视陈钰,开口道:“我们还有几个月要相处,况且,你请我来是救治你的妻儿,所以,希望你说话放尊重一些。”   “很好,我好久没听你这么跟我说话了,真让我怀念呀。”   “希望你以后都能保持这份态度,或许能重新引起我对你的兴趣。”   晏灼的脸一寸一寸地白了,但是她仍然努力着镇定,她决不让自己再在他面前露出一丝软弱。   “请带我去见王子妃吧。”   慕容湄真的很瘦弱,比出嫁前更瘦弱了,脸色也很苍白,大概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孕妇前几个月真的很辛苦。   晏灼把着脉,慕容湄紧张地看着她,晏灼温声说道:“娘娘不要紧张,你一紧张,我就把不稳了。”   慕容湄可怜兮兮地看着陈钰,陈钰便也上榻将她抱在怀里。晏灼正好抬头看见,陈钰身形高大,衬得慕容湄娇小,加上那苍白的却秀丽的容颜,让人一看就生出一些怜惜来,果然连冷若冰霜的陈钰都不忍疏远。   “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先天虚弱,晏灼会调制一些药膳给你服用。”   慕容湄闻言,开心地笑了,对着晏灼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晏灼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说道:“女子第一胎都是你这样害怕,不过都能顺利生产,你也可以。”   “真的吗?我听说生孩子很辛苦的,弄不好还会送命的。”   “那只是孕妇没有经历过,心里害怕,只要好好养胎,你一定可以安全生下孩子的。”   陈钰一直看着晏灼那柔和的笑容,只觉得分外扎眼,当初被她救下时,她就是这样的笑容,让他的心无端的安宁,虽然伤口很疼,但是看见她的笑容,就只觉得周身被春风裹着,无限温暖,无限平和。她就是救世的神,带着慈悯世人的心降临人世,给世人活的希望。   看着她对别人露出这样的笑容,他不否认自己的心里生出了嫉恨。   心里不舒服,他只有用伤人的话语找到平衡。   “你说的好似你生过一样。”   晏灼身子震颤,脸色顿时苍白一片,心里钝钝的痛。她想到了那个孩子,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没有流掉,现在也该生下来了吧。   那是陈钰和她的孩子,她不禁抬头看向了陈钰,而陈钰则被她的眼神烫的一缩,他只不过讽刺了一句,为何她的眼睛里满是伤痛?   晏灼苍白着脸挤出一丝笑意,勉强地开口道:“殿下说笑了。”   看着慕容湄紧紧依偎在陈钰怀里,晏灼只觉得心里如针扎般,密密地尖锐的疼,同时一种孤寂的落寞升上心头。下一刻,在眼泪决堤前,转身离开。   原以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疼过就不会再疼了,可是再次被提到那个孩子,心还是被撕裂的粉碎,原来它从未离开过。   努力做回那个一心向医道的晏灼,那个不知凡尘俗世的晏灼,原来根本就回不去了。   她立在湖边树下,慢慢抚平心中的伤痕时,陈钰就站在后面不远处看着,他总觉得,晏灼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仔细想想,好像没有,清露殿的宫人都是他安排进去的,一举一动不可能不知道。只除了那次明政宫争吵后,他再没有注意关于她的事情了,难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在晏灼住进了四王子府后,谣言慢慢平息了,大多数人也都相信了襄都公主是为了给陈王治病才住进顺年殿的,而现在,四王子妃怀孕,她又被派到四王子府里照顾王子妃了。   晏灼虽然开心谣言平息了,但是更担心陈王的病,以容妃的手段,肯定能很快再次接近陈王,那么陈王的身体就回天乏术了。 ☆、劝诫   一日陈钰将晏灼叫到广云殿去,询问慕容湄的身子如何,胎儿如何。晏灼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劝说陈钰收手的时机,便说道:“孩子很好,王子妃也能进膳了。”   陈钰只垂目看着手上的竹简,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良久,晏灼问道:“你很期待这个孩子吧?”   陈钰从竹简中抬起头来,审视着晏灼,半晌讥笑道:“你不会是妒忌吧。”   晏灼心中想的是如何让他放手不再让容妃用息肌丸,一时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解地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陈钰舒展了下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当初我是要娶你的,说不定也有了孩子,如今见我宠着慕容湄,你就没有一点妒忌?”   晏灼脸僵了僵。   “不过我倒是忘了,你是看不上我这广云殿的,你看上了顺年殿。”   晏灼面容一点点退去颜色。   “只可惜!父王为了自己的声誉,抛弃了你。”   “陈钰,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污蔑我,但是那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父亲的义女,你觉得他会做出这样悖伦乱德的事情吗?”   “哼!连自己妻子的侄女都能纳为妃子,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女呢?”   “陈钰,那是你的父亲!”   “你也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不是你的父亲,你护他护的那么紧干什么?还敢狡辩你们之间是清白的!”   晏灼紧紧地抿着唇,强睁着眼睛,抑制住眼泪流出眼眶,她微微抬头望向房梁,才把眼泪逼回去,把苦涩咽下去。   “我不想跟你争辩!”   晏灼起身要走,陈钰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躺倒在自己的怀里,搂着她的肩。   他不依不饶,“告诉我,为什么背叛我?”   她无力争辩,“我说没有,既然你不信,那就当我爱慕虚荣,攀权附贵好了。”   下一刻,唇被狠狠碾压。   这是没有爱欲的亲吻,重重的力道更像是在泄愤,在报复,可是陈钰的心根本就没有得到一丝报复后的快感,反而更加疼痛了。   “晏灼,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   晏灼躺倒在他的怀里,上面就是那张熟悉的俊俏的脸,她微微失神,眼中慢慢泅浸哀伤。她忍不住伸手抚上那冷峻的面容。   以往晏灼是很少亲近陈钰的,这暴风雨过后突然而来的亲近让陈钰心微微荡漾起来了。晏灼的手温暖而干燥,并不像其他女人的手那样细嫩光滑,可是却能轻易挑起陈钰的心思。   他不能否认,到现在他仍然对晏灼存在冀望。   “郗尔,我知道你不是无情之人,否则不会放任我伤你那么多次。你只是因为经历过疼,就对别人产生了防备。其实还有很多人都爱着你,比如你的妻子,你的妃妾,还有你的父王,亲人间是没有永久的仇恨的。”   晏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那不快不慢的语调总能让人感觉周身如裹了春风一般。   他温柔地注视着晏灼,手抚着她的鬓间,低声诱哄道:“你想说什么?”   “你能让容妃停止用息肌丸吗?”   原来,她对他施舍片刻的温柔就是为了这个。   陈钰只觉得心被无数冰棱刺穿,冻结了将要滴落的血,蔓延全身。   他一把扫开晏灼,站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   晏灼被他这突入其来的转变吓蒙了,身子被他大力地扫出去,在地板上滚了几个圈,就听到这个“滚”字,她爬了起来,却见陈钰冷凝着眉眼,她咬着唇快速地跑了出去。 ☆、战败   夏霖自从与符国开战,算是领教了符国的厉害,一月间竟被连下三座城池,还有一个郡守挂印逃遁,看着那一卷卷战报,夏霖气极,怒极,也有些害怕,他不敢承担亡国的罪名。   一把挥开了案上的竹简。正这时,西边传来西军主帅达鹿举旗造反,拥立二王子的消息,这达鹿是二王子的舅父,统管西军十万,与符国开战时,夏霖欲将全国四路大军会军,共同抵御符军,然而达鹿以粮草准备不齐为由,按兵不动。却没想到现在公然反叛,而二王子早就跑到西军驻地落雁山。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夏霖大怒,立即派兵逮捕了二王子的家眷,第二日将其全部斩首,连婴儿都未放过。   夜里,夏霖召集百官商议,通红的烛火照耀满室,照着夏霖疲惫的面容。   相国苏澹说道:“大王,为今之计只有与符国求和,暂得和平,才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平叛。”   夏霖默然,他当然也想到这个办法了,可是吴国和陈国都卷进来了,如果自己突然撤兵,将来不好跟两国交代呀。   见夏霖拿不定主意,百官都着急了,纷纷附和相国的进言。   夏霖无奈只好听从苏澹的建议,从未出嫁的公主中挑选两个貌美适龄的,带上若干珠宝与牛羊,交由苏澹去符国求和。   西南的局势发生了扭转,原本符国对待陈军是只守不攻,然而一夜之间,符国的主力军突然出现在了前线,符军主动出击,不过三天时间,就收回了陈军占领的大半土地。陈国朝堂顿时一片恐慌。   朝堂上,朝臣都已经知道了夏国求和的事情,众人议论纷纷,当初使臣被杀的怒怨早已消磨殆尽了,大半还是主和的。符国的版图最广,在以往都占据着强者的地位,其他诸国不敢挑衅。当初主战也只是因为符王擅杀使臣,引起众怒,还有陈钰的三国围攻之计划,大家才同意出兵,现在局势逆转,陈国明显处于不利之地,所以大家主张谈和。   “诸位大人不要忘了,现在的话语权可是在符国,不是我们想和就能和的。”陈链一语道破,众人无言以对。   “那夏国送了两位公主,若干珠宝,我陈国也可以呀。”   “珠宝不成问题,可是没有适龄的公主呀。”   “三公主不是快及笄了吗?再从民间征选美人,也是可以的。”   陈王听着那些臣子们议论的话,心里也有些动摇。   近日慕容湄吃什么都吐,短短几天,人就迅速瘦了下去,下人们怕被陈钰责罚,纷纷向晏灼求救,晏灼也是很无奈,毕竟孕妇这个时候确实很难伺候,就算用药也不起作用。   陈钰见慕容湄越来越消瘦了,于是斥责晏灼。   “父王派你来是好好照顾王子妃的身体,现在她吐得越来越厉害了,你不仅不帮她医治,还推卸责任,究竟是何居心?”   晏灼努力解释道:“孕妇会吐是自然的反应,不是大夫可以控制的。”   “狡辩!现在王子妃不能好好进食,身体越来越差了,你就有责任帮她好好调养身体,限你五天之内,让王子妃恢复身体。”   面对陈钰毫不留情的指责,晏灼心里既委屈又伤心,每天帮着他照顾妻子,想方设法为她调养身体,已是心身俱疲,陈钰又不听解释,一味责怪。   慕容湄见晏灼面上露出少有的怒气,不禁道:“姐姐,你不要怪责殿下,他也是因为担忧我,心急了。”   “要不我去跟殿下说说,让他向你赔礼道歉。”   见她手护着小腹,很是艰难地站起来,晏灼连忙扶住她,说道:“你现在正是关健的时候,稍微出点差错都不行的,好好休息吧。”   慕容湄笑颜清纯,“是,我听姐姐的,晚上我再说说殿下。”   晏灼心微微抽痛着,她知道自从慕容湄怀孕,陈钰便夜夜宿在了这里。   不是不心痛,不是不在乎,曾经被那人捧在手心里,可是转眼却要看着他爱护另一个女子。或许那次不是气话,他真的,从来都是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玩物。   所有的苦痛对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能自己咽下,他已经有了别人了,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迁就着自己了。 ☆、和亲   陈昕得知自己将要被送往符国,吵闹着去了太清殿,陈王将她训斥一顿,陈昕知道再难挽回了,哭着跑到了陈钰府上找晏灼。   晏灼听她断断续续地讲完,心里也是难过,可是她不过是一个义女,又有什么办法解救陈昕呢?唯有不断安慰她。   “好了,不要哭了。”   陈昕哭得难以抑制,倒在了晏灼怀里。“姐姐,你说父王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可是他的亲女呀。”   晏灼抚着陈昕的发,劝慰道:“他也有难处呀,你要体谅他才是。”   “我体谅他,那谁来体谅我?我听说那符王已经五十多岁了,长得丑不说,还好色,我还未及笄,就要被送给那个糟老头子玩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不如让你母亲去求求情。”   “母亲在顺年殿跪了两天了,父王根本不见她。姐姐,这次父王是铁了心要送我去符国的。”   晏灼哀叹一声,垂下眼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突然被推开,晏灼陈昕一望,竟是陈钰,身后跟着两名宫人,陈昕吓得朝晏灼怀里躲。晏灼也知道那两人定是陈王派来接陈昕回宫的,于是把陈昕往身后藏。   那两名宫人上前,行礼道:“奴婢奉大王之命请公主回宫!”   陈昕摇头直往晏灼身后躲,口中断然说着“我不回!”   “不许胡闹!”陈钰冷着脸,走过去一把推开晏灼,将陈昕拉了出来,陈昕吓得哇哇大叫,那两名宫人上前一左一右挟持着陈昕。   “姐姐,救我!”陈昕凄厉地喊着晏灼,却被挟持着出了门。   晏灼想要上前,却被陈钰拉住。   “你放开我,放开······”   直到陈昕被带出房间,晏灼才停止挣扎,陈钰也放开了她。   “你为什么不帮帮她?”   陈钰也迎视她的眼睛,只是里面复杂的神色让晏灼不懂。   “她去符国,这是注定的,你不要再生事了。”   面对他的冷漠,晏灼心里更加悲伤。在他眼中,究竟什么才能引起他的关心?在他心里,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   现在的承欢殿,内外皆是禁卫把守,宫人也增了很多。在见到陈昕正大口大口嚼着牛肉时,晏灼不禁愣住了。她以为按照陈昕的性子,肯定是不吃不喝,以死相抗的,却不想陈昕正大朵快颐。她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陈昕只是略看了她一眼,又开始往嘴里塞牛肉了。晏灼不禁问道:“你不会是想吃成个大胖子,让符王看不上你吧?”   陈昕擦了擦手和嘴上的油腻,把绢布一扔,姿态潇洒。   她看着晏灼,微微一笑,说道:“姐姐的想法是好,不过我才不会为了那老头子白白毁了自己。”   提及符王,陈昕眼中满是厌恶,却让晏灼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姐姐放心,我已经想通了,既然有人不让我好过,我自怜自艾也没用,白白让人笑话。”   “小昕你······”晏灼担忧地看着陈昕,眼前的陈昕和往日似乎有所不同了。   “我陈昕生来不是软弱之辈!”   陈昕指挥着宫人搬运随行的物品,却见陈钰走了进来。她大感稀奇,这位四哥可是从来没有踏进承欢殿一步的呀。虽然意外,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陈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终是吐不出一字来。   陈昕也看着他,见他不说话,淡淡道:“四哥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回去吧,我还要收拾东西。”   陈钰看了眼院中来往搬运的宫人,随口问道:“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陈昕闻言,怒道:“虽然被你们赶出了陈国,可好歹我也是陈国的公主,怎么竟不能带自己用惯了的东西?”   陈钰虽听这话刺耳,但终究没在意。虽然陈昕与自己不是很亲密的兄妹,可到底是同脉相连的妹妹,况且今日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三妹,你放心,四哥总有一天会把你接回来。”   陈昕愣愣地看着他,良久,眼中隐隐闪着泪光。凄楚一笑,“四哥说笑了,此一去,我就是符国妇了,日后凭什么身份回来?”泪颗颗滴落,陈昕倔强地睁着眼,制住泪水横肆。   夜风中,虫声曲鸣,带着离合悲欢的凄凉。   这时一个宫人捧着一个奁子来,问道:“公主殿下,这里面都是您平时收集的玉器,要带走吗?”   两人同时看向了宫人手中的奁子,盖子被打开,里面杂乱地堆着各形各色的玉器,其中一个青色的半截玉簪最为突显。陈钰一看到那半截玉簪,眼光一跳。   状似不经意间,伸手拿起半截玉簪,问道:“这个是什么?”   陈昕看着他手中的玉簪,想了半刻,遂道:“这是姐姐的东西。那时你成婚,我让姐姐给你备礼,她便拿了这个,我觉得不好,就换了一对玉镯。”   陈钰慢慢摩挲着手指间冰凉的玉器,只觉得心突突地跳着。这个玉簪他自然熟悉,另一半还经常被自己拿在手里摩挲,只是仔细观看,又有所不同,它的上面为什么有红色的斑点?就像是···血。   此次除了陈昕,陈王还命人在民间收罗了许多美女,作为媵妾。南平城门口,士兵身穿铠甲,安辔执缰,延伸百里,护着一辆车撵,车撵后跟着许多妙龄的少女和奴隶,再后面跟着十几辆牛车,上面放了许多箱子,用布遮盖着。那些都是要送给符王的礼物。城门口停着一辆车撵,华盖蔽日,陈王下撵,手牵着盛装的陈昕,一步步走到重重护卫的车碾旁。   陈昕冷着脸,也不瞧陈王,待陈王放开她的手,她转身就上了马车。   “昕儿,不要怪父王,父王也是无奈之举呀。”   良久,马车里终于传出来陈昕冷漠而疏离的声音,“大王请回吧,陈昕要走了!”   长长的车队终于启程,陈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隔着帘子问道:“到哪里了?”   车外立时有人答道:“禀公主,到了长亭。”   陈昕挑开帘子,正看到高处那个长亭,上面正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那是陈昕最熟悉不过的身影了,仅是望了一眼,便忍不住流出了两行清泪。   风中似乎传来遥远而熟悉的声音,“小昕,你要保重!”   泪水模糊了视线,长亭里的那个人影渐渐远去,陈昕仍然回头望着,高大的城墙,飘摇的旌旗,城墙下站着的百官武将,那熟悉的陈国服饰,乡亲俚语。这些都将成为陈昕的回忆,往后也只能在梦里见到了。   帘子渐渐地放下了,陈昕单薄的身子蜷缩在车厢里,她双手抱膝,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可还是抑制不住悲怆的哭声。   年未及笈,便身负和亲重任,远离家国三千里,此后故国家乡,她再也回不去了。   陈昕孤独地走上了和亲符国的道路,被迫去迎接那凄苦孤寂的后半生,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那未知的异国深宫里,她那凋零的余生将再一次燃起绚丽的火花。   符王见到了娇妍美丽的陈昕,高兴地合不拢嘴,当即离座手拉着陈昕的手牵引着坐上了王座。不顾朝臣反对,当即应允两国休战。   当陈钰看着那卷刻有两国休战的字样的竹简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意,闭目仰面,深吸一口气,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痛苦和愧疚只是一时的,更多的,是恨。总有一日,他会将这一次所经历的痛苦加诸在始作俑者身上。 ☆、游湖   青菱湖一如当初的好风光,晏灼信步走在湖边。这里是北岸的湖岸,边上种着一排柳树,老叶深绿,条条垂入水中,倒映在湖面上。晏灼双手分开柳丝,临水而立,水面上便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倩影。青光日盛,湖面微波荡漾,几只画舫漂流其上,隐隐传来歌声。   忽闻身后声响,晏灼转回身便见是陈钰,心下奇怪,只看着他,不动声色。陈钰今日着淡青色长衫,发丝披肩,俊逸非凡。他走到她身边,眼眺望着湖面一点,说道:“这青菱湖,我们很久没来了,今日租个小船,我们且游玩吧。”   晏灼不解地看着他,实不知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平日里对她可是冷嘲热讽的,可这几日却是客客气气的,语气也好了许多。   两人上了小船,并未让船夫跟着,因此船上只有他二人,相对而坐,任船只飘着,往来画舫小船无数,荡起细波,倒也把小船推得一摇一晃的。   晏灼只管低着头,看着水面,陈钰望着湖面,开口道:“青菱湖风光不错,我还记得当初遇到你和太子,对了,你那次还唱了一首歌,今日再唱一遍如何?”   闻言,晏灼只觉得有种被人召之即来的屈辱,寒着脸道:“我又不是歌妓,如果殿下想听曲了,可以叫画舫里的姑娘唱给你听。”   陈钰一笑,眼中有些失落,道:“不过让你唱歌罢了,怎么扯到歌妓上了?”   晏灼面上愠怒,不再理睬他。   陈钰见着她面上羞怒,眼光流转间,却是一笑,“不唱便不唱,只是我们这么坐着也是无趣。”   晏灼闻言,也是起了捉弄的心思,道:“那殿下给我唱一个呗。”   陈钰微颔首,挑眉看向晏灼,唇边笑意深深,在华光之下,尽显温柔之色,倒把晏灼看呆住了。   “既然你不唱,那我就献丑罢!”说着清了清嗓子,果然唱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守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从未想过一向清高自傲的陈钰居然也会唱歌,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晏灼看着他,仿若看着陌生人般。   “唱得好吗?”   晏灼诧异地看着他,“你,居然在这里唱歌!”   “有何不妥吗?”   “我以为四王子殿下一向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呢?”   “之于别人,我是陈钰,可对你,我是郗尔。”   那个名字,晏灼已经很久没有叫出口了。那日,两人之间不是已经说开了吗?自己于他而言是玩物,仅此而已。   咽下苦涩,晏灼艰难地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殿下说笑了,对于晏灼而言,你只是四王子殿下。”   “是吗?你心里真的这样想的?”   不是我心里这样想的,而是你心里从未想过做我的郗尔。   “······是!”   陈钰脸上笑意渐渐淡去。   这时一只画舫停靠过来,红纱低垂,脂粉香腻,轻歌曼舞,显然是一条花船。   一个红衣少女从中走了出来,站在船舷边,笑着对陈钰说道:“公子刚刚唱得真好听,我们小姐很是仰慕,想请公子上来一叙,不知可否?”   陈钰看了看晏灼清妍的面庞,笑道:“多谢小姐抬爱,只是我有佳人在旁,不便过去。”   那少女看了眼晏灼,大方地说道:“那就请两位一起上来吧。”   晏灼心情本来就有些不好,推辞道:“不了,如果你想去就去吧,我要回去了。”   “你会用桨吗?”   晏灼微囧,那少女闻听陈钰有上来的打算,心中一喜,说道:“我们这有船夫,可以送姑娘上岸。”   晏灼闻言心中泛起苦涩,只能等着陈钰发话。   陈钰故意不回话,看着晏灼,有心煎熬煎熬她,片刻才对那少女说道:“我又不认识你家小姐,冲撞了可不好。”说完摇着桨向岸边去,徒留那少女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晏灼听闻那话,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松快许多,见远离了那画舫,问道:“那小姐也算是你的知音,你为何不去?”   “你希望我去?”   晏灼俏脸一红,本来是想调侃一下陈钰,反被他将了一军,心中甚是恼怒。 ☆、第 81 章   回到府中,本来是要看望一下慕容湄,却被告知进宫见容妃去了,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现在住的地方仍然是以前广云殿的寝殿。   慕容湄自从来到南平,进了王宫,唯一相熟的人也就是容妃了,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都很漂亮,平日在一起多研究一些脂粉妆容,好的就像是亲姐妹一般。   “自从你成亲了,还是第一次进我这昭阳殿吧?”   慕容湄小脸微红,双手抚着小腹,一脸幸福的笑意,这深深刺激了对面跪坐着的许琬,眼中闪过一丝嫉恨的光芒,却很快遮掩过去了。   纤手弄茶,盈盈笑道:“听闻四殿下主动请襄都公主为你调养身体,你与她相处的好吗?”   慕容湄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问道:“娘娘何出此言?襄都公主自然与我很好。”   “哦。”容妃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慕容湄心思纯透,一听这话,便知道另有玄机,便问道:“娘娘,似乎另有意思。”   容妃话锋一转,道:“我这也是关心你,你一个孤零零的女子,没有娘家人撑腰,难保不会被欺负。”   慕容湄娇羞一笑,道:“殿下对我很好,他不会欺负我的。”   容妃心中嫉恨不已,面上也闪过一丝狠厉,道:“那就好,如果你受了委屈,可要和我说呀,我可是拿你当一家人看的。”   慕容湄感动不已,道:“湄,在世上已无亲人了,娘娘就是我的亲人。”   广云殿内,檀香的香气飘逸其间,赵伸恭敬地立在案前。   “殿下,属下最近找到了当日被襄都公主赶出清露殿的宫人们。”   “可有打听到什么?”   “她们说,那段时间襄都公主除了比较懒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懒?”陈钰不解其意。   “听那些宫人说的,在被公主赶出清露殿之前的两个月里,公主很是反常,整个人都变得很懒散,嗜睡,甚至为了睡觉连饭都不吃了,平日里还让她们进内殿打扫,后来连进都不让进,整天关在屋子里睡觉。”   陈钰大感意外,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晏灼居然也有懒的时候,很难想像她困倦时直打呵欠,沾枕就睡的狼狈模样。   “那段时间就没有请御医看吗?”   “大王也请过,但是公主不让诊脉。”   陈钰微皱眉头,晏灼这显然不正常,究竟是什么病连御医也不让看呢?除非她自己知道,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你去把芷儿找到,问一问她晏灼的情况,从她入清露殿到······到我成婚之时,有什么异样。”   “是!”   “还有,你去多找几个郎中,问一问女子嗜睡,是什么病。”   “是!”   赵伸领命而去,心中止不住的叹息,主子还是没有放下晏灼呀!   晚间,陈钰挑灯看了会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心中一直想着白天赵伸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还是担心晏灼的,担心她是不是身体有隐疾,好了没有,究竟是什么隐疾。   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两段玉簪,本来是一支完整的,生生被折成两段,足以得见当日晏灼深入骨髓的恨意。虽然被刺进血肉骨头,却仍然不肯恨她,不肯伤她,只因,伤了她一分,他便痛十分。   拿出晏灼的那一半玉簪,在手中摩挲,仿若感受到了晏灼手中的温度。心中悲喜参半,原来这一半她一直留着,原来她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可是想到她与陈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犹如一根刺扎在心里,时时疼着。 ☆、小产   黄昏时,一个丫鬟捧了碗药,只说是晏灼吩咐熬煮的安胎药,慕容湄服下后便睡了。   睡梦中,慕容湄隐隐感到腹痛,她捂着肚子,大喊道:“来人呀!”   侍从也发现不对劲,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快,叫殿下来······我肚子痛。”   陈钰今夜是宿在了广云殿自己的寝殿中,闻听禀报,立刻赶来,晏灼也早已赶到,正在为慕容湄检查身子。   这时慕容湄已经疼得直冒冷汗,陈钰见晏灼起身,便问道:“她怎么样了?”   晏灼痛心地说道:“孩子······保不住了。”   慕容湄闻言,已是吓得全身发抖,双手抓住晏灼的衣袖,哀求道:“姐姐,姐姐,你救救我的孩子!”   晏灼落泪,不忍地别开了头。   此刻陈钰已是脸色铁青,“究竟是怎么回事?”   屋里奴仆跪了一地,一个贴身服侍的丫头说道:“之前娘娘还好好的,黄昏时服了公主送来的一碗安胎药,就腹痛不止。”   晏灼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陈钰,却触到陈钰冷冰冰的眼神,心中万念俱灰。   “啊!好痛······”   床上慕容湄的呼喊让僵持的局面打破,陈钰坐到床边将慕容湄抱在怀里。   “殿下,好痛······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陈钰轻柔地一下下地拍着慕容湄的肩膀安慰她,此时她已经痛得满面冷汗,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晏灼上前想要查看她的病情,陈钰一把挥开晏灼的手,吩咐道:“去请御医来。”   御医来了,陈钰和晏灼等人被请出了房间,下面的人也忙活开了。陈钰就站在外间,看着那些人来来往往,眉心紧拢着。晏灼靠着门边,出神地看着远处的黑暗,开始的慌乱也慢慢平复。   终于,仆人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陈钰望了一眼,心痛地闭上了眼睛。慕容湄已经昏迷过去了,御医给她服了药,并无生命危险。   众人心中都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却又紧张起来了。孩子显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没了,殿下已经下令查了,此时众人又是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无辜牵连。   这时孙乾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跪在了陈钰面前。这人正是黄昏时给慕容湄送药的人,晏灼也认识,于是走到她的身边站着。   陈钰抬头看向那丫鬟,问道:“是你送药给王子妃的?”   “是奴婢送的,但药是从公主手中接过的。”   陈钰又看向晏灼,正要张口,晏灼自己说道:“是我把药给她的。”   陈钰微眯了眯眼睛,冷冷地看着晏灼。   “把方子拿来我看。”   赵伸递出药方子。   陈钰看过药方,见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温补的药材并没有致使孕妇落胎的药,便吩咐道:“来人,把药渣和药盅拿来!”   片刻有人呈上药盅和药渣,陈钰让御医辨认。   “禀殿下,药渣中没有麝香的成分,而药盅里却有,应该是药熬好了之后才加的麝香。”   陈钰沉目看向晏灼,问道:“你可有话说?”   晏灼一时惊疑,看着跪着的丫鬟,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坚定地说道:“我没有害王子妃,也没有害她的孩子。”   陈钰看着她,片刻开口道:“来人,将襄都公主和这丫鬟暂时看管起来。”   他不信她!晏灼悲凉地看了他一眼,不等侍从近身,她转身而去。   第二日,天刚亮,薄司政就带着陈王的旨意到了陈钰府上。   诏令:王嗣一案交由廷尉全权处理,一干相关人员交由廷尉处置。   陈钰听完旨意,便让赵伸带着薄司政去地牢领人。   晏灼和那丫鬟被带上枷锁镣铐,押上了囚车,但刚出了府门,陈王又来了一道旨意。竟是高德顺亲自来的。   “薄大人,奴才奉大王之令,带公主进宫。”   “可是我这案子······”   高德顺看了晏灼一眼,对薄司政道:“这是大王的旨意,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呀。”   薄司政无奈叹气,只得除了晏灼的枷锁。   赵伸站在门边,见高德顺领着晏灼离开了,立刻进了广云殿。   “殿下,晏灼被高舍人带走了。”   陈钰仿若没有听到一般,仍旧低头看着安静躺在手心里的两个断玉簪。   晏灼被高德顺一路直带到太清殿,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晏灼的面容很是憔悴。   “晏灼拜见大王。”   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陈王了,再见时,晏灼发现他老了很多,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想来是息肌丸的作用,这样一想,晏灼的心沉甸甸的,陈王于她而言不仅是□□,她更是早就把他当成父亲一般尊敬着。   可是她心里知道他已经危在旦夕,而自己却身陷囹圄,救不了他。   陈王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晏灼惊诧地看着陈王。   “大王······”晏灼低低地叫了一声。   陈王道:“寡人不相信你会害慕容氏,但也只能先委屈你了。”   晏灼闻言,眼中瞬间浸满了泪水,道:“能得大王一句相信,晏灼已是感佩,不敢奢求其他。”   陈王不忍,挥手道:“你下去吧。”   晏灼伏首道:“晏灼告退!”   高德顺进来,见陈王满面愁容,便宽慰道:“大王,您也是不得已,相信公主能体谅您。”   陈王望着殿外,道:“寡人以为收留她,封她做公主,会让她有个依靠,却没想到让她陷入牢狱。”   高德顺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垂首不再言语。   牢房于晏灼而言,是个恐怖痛苦的地方,她曾经在这里差点废了双手,身处干草堆里,晏灼觉得十指又在隐隐地疼痛。   再说慕容湄,无端的失了腹中的胎儿,而自从小产后,陈钰一次都没来看她,她心中惶惶不安,生怕就此失了陈钰的宠爱,于是不顾病体羸弱来到了广云殿。   慕容湄被丫鬟搀扶着,如同风中弱柳般,身姿摇晃,显然是虚弱极了。   她看着拦在面前的赵伸,祈求道:“我想见见殿下!”   赵伸看着慕容湄苍白的脸色,心中也是不忍,但仍然说道:“殿下有令,这几日谁也不见,您还是回去吧。”   “他为什么不见我?”慕容湄本就脸小,这次流产,更加瘦弱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凄凄楚楚。   “娘娘,卑下知道您因为失了孩子而难过,殿下何尝不难过呢?您就让殿下好好静一静吧。”   慕容湄听到他因自己小产而难过,心中总算有些安慰了,于是又交待赵伸好好照顾他,方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赵伸望着慕容湄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殿内,心中叹息不已。   等到慕容湄走后,他进了广云殿,却见陈钰盘膝坐于席上,手中拿着那半截断玉簪,兀自出神。自从晏灼被抓进廷狱,陈钰一直这样看着那截玉簪。   他走了过去,道:“殿下,刚刚王子妃来了。”   陈钰神情不动,片刻吩咐道:“你去查查容妃最近的行踪。”   “是!” ☆、探视   不知外面是黑是白,不知过了多少日夜,晏灼坐在草席上,双臂环膝,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王能够一直相信她,廷尉大人能够找到证据还她清白,而她只能坐等着,等别人来宣判自己有没有罪。   薄司政正在看那丫鬟的供诉,忽然一个狱卒跑来,禀报道:“大人,四殿下来了。”   薄司政赶紧站了起来,这时陈钰已经走了进来。此间灯火明亮,陈钰穿着暗紫色的团云纹锦袍,头戴银冠,神情孤冷却高贵不可逼视。   “臣拜见殿下。”   “免礼,孤来此是要见见襄都公主。”   薄司政立刻起身为其引路,陈钰伸手阻拦道:“大人公务繁忙,这些小事随便找个人吧。”   “是!”薄司政恭敬地行礼,又指着刚刚进来的那个狱卒,吩咐道:“你去为殿下引路!”   那狱卒连忙恭敬地为其引路。   来到晏灼所在的牢房,看守提前已经打开了牢门,恭请陈钰进去。陈钰一双眼自看到晏灼起,再也离不开她的身上,一挥手,让他们都先退出去。   晏灼见到陈钰,也是惊讶,万万想不到他会来此地,一时愣愣地起身,看着他。   陈钰进了牢门,那冰冷的神色终于动容,此时晏灼已经换了囚服,面色枯黄,头发披乱,满面失意之色,这样的晏灼无不让他心痛,心中只想把她拥入怀中,给她安慰。这样想着,动作也跟着实行。   晏灼就在这微微失神之间,被拥入这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我没想到父王会插手此事,害得你被关在这里。”   晏灼轻轻挣开他的束缚。   “那样的情况下,你也只能把我关起来,我不会怪你。只是我想告诉你,我没有伤害慕容湄,更没有要杀你的孩子。”   晏灼神色诚恳地道:“请四殿下一定要找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我绝不能因此冤死,我更不能让晏氏列祖列宗的声誉因为我而受到污损。”   看着晏灼略带焦灼的神色,陈钰心中很是疼惜。   “我知道,燕燕是个善良的医者,怎么可能杀害一个还未出世的胎儿呢?”   陈钰握住晏灼的手,坚定地说道:“我会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晏灼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又抬头看着陈钰,然后默默抽出自己的手,微微侧身,道:“四殿下,谢谢你能相信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找到真正的凶手,还我清白。”   陈钰恼怒地一把拉过晏灼的胳膊,让她正面对着自己,道:“你一定要对我这么疏离吗?”   晏灼微微垂目。   陈钰瞪着晏灼的头顶半晌,晏灼却是一动不动,他终于叹息一声,伸手将晏灼拥入怀中,晏灼挣扎,陈钰却紧抱着不松手。   “燕燕,让我抱抱你,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你了。”陈钰把头埋在了晏灼的肩窝处。   晏灼的心微微地疼,她僵硬的身子慢慢地放松了,任由陈钰抱着。   牢房里寂静无声,唯有两人的呼吸声被刻意地压低变得轻缓,不光是陈钰,就连晏灼此刻也不禁贪念这温柔的相处。   好似在广云殿里,两人经常这样相依相偎地度过一天。想起从前那一幕幕温情,晏灼的心微微发酸,再美好的过去也只能停留在记忆里了,他已经有了别人,而她也已经没有资格再享受他的怀抱。   良久陈钰松开晏灼,四目相对,陈钰眼中带着温柔之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我接你出去时,我们再认真的谈谈。”   话落,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留恋地抚着她的脸,才转身出了牢房。 ☆、挑拨   慕容湄小产,容妃便请旨看望慕容湄。及至四王子府,告知陈钰不在,容妃暗暗得意,径直来到了慕容湄的住处。   慕容湄自从小产,身子大不如前,看着干瘦的身材,容妃心疼地掉了几滴眼泪,道:“几日不见,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慕容湄微微一笑,心中泛起了苦涩,只问道:“娘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你身子不好,我来看看你,带些补品好给你补补身子。”说着又四处望望,道:“怎么没见到四殿下。”   慕容湄神情凄惨,又落下泪来,容妃赶紧给她擦眼泪,道:“你哭什么?,莫不是殿下给你委屈受了?”   慕容湄拉住容妃的手,道:“娘娘,自从我小产以来,都没见过殿下。”   “什么?他居然都没来看过你?”   慕容湄点点头,又伤心地哭了。   容妃哀叹一声,道:“当初还以为殿下会一心待你,万想不到这么狠心,你都病成这样了,他居然都不来看你。”   慕容湄闻言,哭得更伤心了,容妃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娘娘,你说殿下是不是怪我没有护好孩子?他以后会不会就不理我了?”   “你哭得再厉害,他也看不到呀,你都没去找他吗?”   “我去了,可是他不见我。”   容妃哀叹一声,道:“你也是,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好好的孩子居然说没就没了。”   许是想起当时的情景,慕容湄哀痛不已。   容妃面上作哀愁之状,只道:“这襄都公主也太狠心了,即便看不惯你,也不能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下手呀。”   慕容湄痛悔不已,道:“我之前还叫她姐姐,实在想不出她为何如此狠心。”   容妃听到此,心中知慕容湄已经上当,道:“你是没得罪过她,可是谁让你嫁给了四殿下呢。”   “你这是何意?”   “在你来南平之前,我就听说了,她与四殿下之间关系亲密。”   慕容湄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妃。   “你说······晏灼喜欢殿下?”   “晏灼进宫前,就是住在广云殿的。”   慕容湄震惊不已,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可怜你一人还蒙在鼓里,这晏灼虽然被关进了廷狱,可也没见提审,只怕是有人照应着呢。”   慕容湄神情微滞,只道:“不会的,那个孩子也是殿下的,他怎么可能包庇凶手呢?”   “这就要看在他心里,哪个更重要了。”   慕容湄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了,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一丝血色都无,手中紧紧抓着衣襟,彷徨无助地看着容妃。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孩子就白死了吗?”   “娘娘,我该怎么办?您教教我!”   “现在晏灼已经下了牢狱,可是迟迟不审,便不能定罪,你要做的就是让大王赶紧给她定罪,等她获了罪,你不但报了失子之仇,以后谁也不能跟你抢夺殿下了。”   听着耳边容妃的话,慕容湄本来迷蒙的神色渐渐变得清明。   乌金西坠,王宫大半都隐在了阴影之中,昭阳殿明楼高阙,复道凌空,也被这阴影罩着,显得几分落寞。   宫人们由外到内逐一点上了烛火,大殿内,空寂寥寥,宫人们都被挥退,只留了许琬一人,不知从何处,陈链走了出来。   许琬连忙让座,陈链居主位,许琬跪坐在一旁为其添酒。   “殿下这出连环计真是绝妙,陈钰现在恐怕已经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追查凶手上了,根本顾不了朝堂之事。”   陈链仰头将酒喝下,面上无不得意之色,道:“再强大的人也是有弱点的,而陈钰的弱点就是晏灼。”   看着手在眼前慢慢捏成拳,陈链只觉得陈国天下都已在自己掌握之中,显出睥睨天下之势。回头看向容妃,道:“此事还要多谢容妃娘娘奔劳,待大事成后,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容妃忙为他添了一杯,笑道:“殿下,我只要一样。”   陈链了然一笑,道:“我说话算话,事成后,陈钰交给你处置,任你千刀万剐,随你高兴。”   容妃端起酒盅,道:“那妾就在此预祝殿下事成!”   两人端酒碰杯,宫廷深深,心机九重,端看谁人笑到最后。 ☆、深宫初见   天下分为六国,各国皆有所长,而符国最著名的则是兵器精良。符国地大物博,盛产砂和铁矿,国都名为丰都。   刚刚到了初秋,天气凉薄,一大早陈昕就来到了花园里。这处园子离自己居住的德鑫殿不远,因此没事的时候总要来看一看。现在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陈昕不顾漫天的浓雾,带着两个宫人漫步在小道上,一路走来,手中摘了不少菊花。   闻着花香,陈昕的心情才渐渐舒畅。突然一个球从侧边飞来,正好砸中陈昕的额角。   “啊!”   陈昕触不及防被砸得头昏眼花,身边的宫人倒是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住,才免于摔倒。   “娘娘,您没事吧?”宫人见陈昕手捂着额头,急切地问道。   此时的陈昕早已是怒火中烧了,她看着园子里空无一人,吼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竟然敢暗算我?还不出来!”   这时从花树后面传来一声惊呼,“糟了,打到人了。”   然后从树后转出两个人来,却是两个男孩儿,一个穿着宫人的服饰,怯怯弱弱的,生得清秀,另一个是约十二三岁的小公子,模样稚嫩,皮肤白皙。身穿蓝色交襟广袖衣袍,腰系绦带,挂着一块玉珏,头上扎着两个髻。他双手紧绞着衣襟,轻声慢步地走到陈昕面前,低垂着眼。两人站在一起,陈昕竟比那男孩儿还要高出一个头来。   此刻的陈昕是火冒三丈,也不想思考着眼前的小子到底是谁,上前跨出一大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问道:“这球是你的?”   那双眼睛终于抬了起来,睁着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了眼陈昕手中的球,复又看向了陈昕,说道:“这叫蹴鞠。”   对于他的答非所问,陈昕的怒火又长了三分,绷着一张脸,道:“看来就是你的了。”   将花枝交给宫人,两手轮番运球,一双眸子晶晶发亮,像是一双狐狸的眼睛,蕴含着狡黠的光芒。   “好久没玩了,一起吧!”   符琛一双眼早就被陈昕双手运球给吸引住了,他从未见过有人用手玩蹴鞠这么好看的,此刻听她说要一起玩蹴鞠,想也未想就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你陪我玩。”   那个小跟班宝儿见陈昕不怀好意的笑,只觉毛骨悚然,暗暗扯着符琛的衣袖,小声道:“殿下,我们还是不要玩了,快回去吧。”   符琛早就被那招绝技给勾引得魂魄齐飞,哪里能听进去宝儿的话,连连推开宝儿,道:“你别拦着我,你要是不玩,就一边待着去。”   又上前看着陈昕,道:“姐姐,姐姐,我们玩吧。”   陈昕点点头,退开两步,道:“只有我们两个,那我们就用脚向对方传球。”   符琛点点头,拍手道:“好,就依姐姐的。”   忽然陈昕瞥见符琛腰间的一块紫色玉珏,笑着道:“既是游戏,就要有彩头,若你输了,就把腰间的紫玉给我怎么样?”   “若是姐姐输了呢?”   陈昕面带不屑地看着他,道:“你赢了我再说吧。”   “规矩就是,传球只能用脚,不能用手,中间画一条线,若是传球时没有越过那条线,便算输了,我们三局定胜负。”   “好。”   线画好后,两人各自退开两步,陈昕将蹴鞠向天上一抛,待那球落到与膝盖平齐时,陈昕向上飞跳,飞脚一踢,就踢到符琛那里了,不偏不倚正好打到符琛的额头。   符琛还未反应过来,额头就遭到重创,惨叫一声,被打得连连后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宝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过去将符琛扶起,苦求道:“主子,您就别玩了,快走吧。”又见符琛额头立时青了一大块,吓得大叫一声道:“主子,您的额头青了好大一块!”   符琛用手摸摸,果然有些疼,心里生出了退意,这时陈昕双手抱臂,垂眼看着他,讥讽地说道:“怎么?被打了一下就不敢玩了?真是胆小鬼!”   符琛被激得脸一红,甩开宝儿,站了起来拍拍手道:“谁说我是胆小鬼,咱们继续玩。”   陈昕在心里嗤笑一声,忽然发现这个倔强的男孩儿还挺好玩的。   “该你发球了。”   符琛捡起球,向空中一抛,凌空一脚踢向了陈昕,陈昕双手背在身后,疾退数步,轻轻一跳用肩膀将球顶起,弯腿又踢了一脚,球从背后向下滚落,陈昕又将脚向后一勾。变了花样地,蹴鞠忽上忽下,在陈昕身边飞转,早把符琛那双眼睛给看的眼花缭乱了,陈昕偷瞧一眼,见他已是呆傻状,突然凌空飞脚将蹴鞠踢向符琛。   “殿下小心······”宝儿跳起来大呼一声,待符琛反应过来时,蹴鞠已经砸到了符琛的鼻子。登时血流如注,符琛竟直挺挺地被砸倒在地。   陈昕冷笑一声,站在原地看着他那狼狈样儿,心里的怒气终于解了不少。   宝儿见自家主子竟然流了鼻血,吓得他三魂飞了七魄,大叫道:“快叫医官!”   陈昕这才感觉不妙,缓步走了上去,一看,符琛竟然流了鼻血,身后两个宫人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陈昕不耐地吼道:“住嘴,不就是流鼻血嘛,至于大呼小叫的吗?”   说完走到符琛的身边蹲下,一手托住他的后颈,一手抵住他的下巴,让他头朝后仰,陈昕的面容便出现在了符琛的视线上方,符琛的脸微微泛红。他转了转眼珠,最后视线还是停留在了陈昕那秀丽的面容上。   陈昕面容清秀,五官稚嫩,一支金步摇斜斜地插在发间,金黄的流苏衬着她白皙的皮肤,看她的装扮应该是一个贵妇。   她是谁呢?符琛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边猜想着。又想到刚才她的蹴鞠,符琛心里对她就产生了深深的敬慕之情。   宝儿见符琛的鼻子不再流血了,喜道:“不流了,不流了。”   陈昕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塞入符琛的鼻子里,让他保持这个动作一会儿,就松开了手,道:“好了,一会儿拿开绢帕,鼻子就不会流血了。”   陈昕站起身,拿眼俯视着符琛,道:“就这点本事还蹴鞠,回家多练练吧!”,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看见他腰间的紫玉,于是伸手将紫玉扯掉,悬在眼前,眼睛晶亮闪闪,道:“果然是块好玉,愿赌服输啊。”   说完将玉收回手掌中,转身而去。   符琛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陈昕离去的背影,连被宝儿扶起来都不自知,他扯下绢帕,上面已是血迹斑斑。   “宝儿,她是谁呀?”   “她是陈国的公主,半年前和亲来到这里,现在住在德鑫殿,封贵人。”   原来她是父王的妃子呀。 ☆、陈昕被打   却说符琛捂着额头一路避开人群回到了金明殿,却在殿前踯躅不前,心想宫中那么多人,如果让人看到了自己的额头,恐被人嘲笑了去,于是对小跟班宝儿道:“你先进去把人都支开,我好偷偷进去。”   宝儿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进去。符琛等了半天,却不见宝儿回来,心里急得不得了,只好自己捂着额头跑了进去。   刚进殿门,就见宝儿跪在了殿中间,而上首仪态端庄的贵妇人正是自己的母亲符王后。他窘迫得后退一步,手更是紧紧捂着额头了。   看见符琛站在殿外,并不进来,王后便叫道:“琛儿,你去哪儿了?”   符琛只好上前,这时王后才发现他一直捂着额头,便问道:“琛儿,你捂着头做什么?”   符琛支支吾吾地不敢说,眼光四处飘着。   王后更加疑惑,向他招手,道:“过来。”   符琛见躲不过去,只好上前,坐在了王后身边。王后拉开他的手,一看那捂着的额头青紫一片,顿时大怒道:“这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打小王子!”   符琛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王后显然不信他的话,于是看向了宝儿,宝儿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是德鑫殿的贵人,与王子蹴鞠,那球打到了殿下的额头。”   符琛连忙道:“不关她的事,是我想跟她蹴鞠,不小心撞到的。”   王后素来了解这个小儿子的心思单纯,自然明白这事没这么简单,于是说道:“宝儿,你把事情说一遍,错一个字,我饶不了你。”   宝儿连忙请罪道:“今天早上殿下玩蹴鞠,不小心把球踢飞了,打伤了贵人的额头,贵人就跟殿下蹴鞠,结果贵人踢的球也打到了殿下的额头。”   王后何其聪明,自然知道那个贵人是有心报复的,只是符琛单纯,以为别人是想跟他玩,不小心才伤到他的,心里哀叹一声。   符琛见母亲眼神凌厉,连忙道:“母亲,这件事就算了吧,贵人也是不小心的。”   王后摸摸了符琛的脸,说道:“琛儿你太单纯了,给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母亲这次一定要好好惩治那个陈贵人,不然以后任谁都能欺负到你的头上。”   说完,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离开了,走前,低声吩咐身边的宫人道:“给小王子叫个医官,另外,别让他乱跑。”   符琛待要去追,宝儿连忙抱住他的腿,哭求道:“小殿下,您就乖乖待着吧,去了也救不了陈贵人的,白白让奴才们跟着受罚。”   符琛终是跺脚哀叹,又悔又急,只在心里祈求着陈昕能平安无事。   王后出了金明殿,便直接去了德鑫殿。   一路进了德鑫殿,却不见陈昕迎接,王后心里的怒气越发的蹭蹭蹭地往上涨。   “去把你们主子请出来!”   那宫人急忙爬起来,跑进了内殿,却见陈昕坐在榻上,上前道:“娘娘,王后娘娘来了。”   陈昕也不惊讶,从她知道原来那个小子竟然是十八王子符琛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么时刻,毕竟亲生的儿子给人欺负了,身为王后,若是不讨还回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陈昕到了正殿,以礼参拜符王后,可是王后却没有叫她起身。   王后端坐上首,凝眉打量着陈昕,道:“今天可是你和王子琛在花园里蹴鞠?”   陈昕跪直了身子,冷冷地回视着王后,道:“是我。”   王后见她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赞赏,道:“你倒是大方地承认。可知道你打的是符国的王子殿下?”   “不过游戏,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接不了球,又不会躲。”   王后拍案而起,指着她道:“好大的胆子!你虽然是陈国的公主,可也是我符国的妃子,当众与男子蹴鞠,本就触犯宫规,竟然还敢打王子殿下,真是没有规矩了吗?”   “来人,把她拖出去,鞭一百!”   陈昕一跃而起,怒瞪着她,大叫道:“我是陈国的公主,你敢打我?”   王后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好个公主,打的就是你。”   这时上来两个宫人,一左一右夹着陈昕往外拖。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陈昕被拖到外面,按跪在地上,背后的头发悉数被拨到胸前,还不及反抗,背后一通鞭响,后背顿时火辣辣地疼。她刚叫出声立刻紧咬下唇,倔强地不发一丝声音。见王后走了出来,她一直瞪着她,红红的眼睛里满是不屈的恨意。   过了三十,陈昕的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一处完好的地方都没有了,背后的衣服被打烂了,堪堪地挂在身前,跪着的地方一片浓稠的血滩。而她仍然一声都不叫,仍然死盯着王后,汗水从下巴处滴落到地上,连头发也汗湿了,紧紧黏着脸,整个人犹如刚被人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   王后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冷肃着面容,看着行刑的宫人,而那宫人在那逼迫的眼神下不得不使劲挥鞭。   过了五十,陈昕再没有力气挺直身子了,旁边的宫人也松了手,任由她倒在地上。   “娘娘,她昏过去了。”   王后轻飘飘地看了陈昕一眼,道:“我还以为多能耐呢,不过五十就昏了,也罢,剩下的暂且记下了,以后若是再犯,就一并清算!”   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探望   宝儿躲在一棵树后,眼见着陈昕被抬进殿,连忙跑回金明殿。   “殿下,贵人被打了五十鞭,已经昏过去了。”   “什么?”符琛手中紧紧捏着那方兰草的帕子,心中焦急道:“那请了御医没有?”   “王后打的人,没有发话,谁敢请御医?”   符琛急得原地转圈,就要冲出去,宝儿眼疾手快,拦住了他,道:“殿下,您不能去看她。”   “可是她因我被罚,没有御医,没有药,万一死了怎么办?”说着,心中有些害怕,就要推开宝儿,宝儿使劲抱住他,不让他出去,劝道:“主子想去,也不是这个时候呀,等到晚上偷偷地去,王后就不会发现的。”   符琛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只是悬着一颗心,期盼着夜晚快点来。   陈昕身子已经麻木了,意识也是游离天外,她好像看到了父王和母亲在向她招手,她叫着父王,母亲,正要伸手去拉他们,这时脸被人轻轻拍着,一眨眼,父王和母亲不见了。   耳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娘娘”,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圆圆的脸蛋儿,红红的眼睛,大概是看到自己醒了,眼中露出惊喜。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趴着,很不舒服,她想换个姿势,可是刚稍稍一动,后背就火辣辣地疼。   符琛见她醒了,终是松了一口气,却见她扯痛了伤口,复又紧张起来了。连忙按住她,道:“你不要动,你后背都是伤。”   陈昕这时恢复意识,见是符琛,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推开符琛,道:“谁要你假好心,滚!”   符琛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陈昕冷笑一声,道:“滚,我不想看见你。”说完头扭向床榻里面。   符琛跳上了床榻,对着她的脸,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本来不想被母亲知道,可是她刚好在金明殿,我躲不过去。”   陈昕厌恶地又将头扭向外侧,符琛锲而不舍地跳下了床榻,那双闪着无辜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上陈昕的眼睛,眼神仿佛是在祈求对方的原谅。   陈昕终是无奈地看着他,不想再扭头了,每次扭头,都牵动着后背的伤。   “你的歉意我接受了,你可以离开了。”   符琛听她原谅了自己,高兴地笑弯了眼,从怀中拿出一瓶药,说道:“我帮你上药吧。”   “不用了,我不需要。”陈昕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他,她的伤可是在背上,总不能在陌生的男子面前脱了衣服,虽然他是个未加冠的小孩子,但男女有别,不外乎年龄。   “可是你的伤都没有处理,还在流血。”   陈昕这才发现自己仍然穿着受刑时那身衣物,大概是那些宫人只是把她抬了进来,连医官都没请,药也没上。心里不禁悲凉,眼泪也落了下来。   瞧见陈昕流泪,符琛有些难过,轻轻擦了陈昕脸上的泪痕,说道:“不要哭了,我帮你上药吧。”   陈昕闭着眼说道:“不要你管,就让血流干了,死了也总比活受罪好。”   符琛以为她仍然记恨白天被鞭打的事情,心里难过极了,小声道:“对不起!”   陈昕眼泪又流了出来,哀伤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与其待在这宫殿里,不如死了算了。”   “你不喜欢这里吗?”   陈昕戚哀一笑,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这里没有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温暖,没有快乐,我讨厌这里!”毕竟尚在稚龄,情绪难以控制,说着说着便又流下了眼泪。   符琛深深地看着她,替她擦着眼泪,说道:“我做你的亲人,给你温暖,让你快乐,你会喜欢这里吗?”   陈昕愣怔地看着他,久久不能回神。   在这个漆黑的有些冷的夜晚,床榻边的小男孩儿,让陈昕早已死灰的心第一次看到了光明,感觉到了温暖。   这一年陈昕十五岁,符琛十二岁。   深院金明照残花,秋风扫落满园红。   陈国公主被鞭打的事情很快就在宫里不胫而走,人们多多少少有些期望看符王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猜测符王肯定会下诏斥责王后,毕竟她鞭打的是陈国的公主。   不过让众人失望的是符王并未下诏斥责王后,只是在事发第二日派御医给陈昕治伤,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晚,陈昕并没有让符琛给自己上药,但是留下了他的药,让宫人们帮着上药,后来御医来了,也带了些药,她便不再用符琛的药了。休养了一个多月,终于后背上的伤都好了,结的痂也掉了。养伤期间,符琛每隔几天就像第一次一样趁着夜色悄悄从窗子翻进陈昕的寝殿,有时带些玩物,有时带些吃食,两人坐在榻上边吃东西边聊天。   “你的父王母亲对你好吗?”   “嗯,我是他们最小的儿子,他们当然对我好了。”   “你的父王母亲呢?”   陈昕眼中闪过一丝难过,“来这里之前,我以为我的父王是对我好的,后来他把我送到这里,我就恨他,我的母亲性子很软弱,不得我父王的宠爱,但是她对我很好,她总是把她认为最好的都给我。可惜她也拗不过我父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送到这里。”   “不要难过,我说过在这里我就是你的亲人,从今以后,让我保护你。”   陈昕噗嗤一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道:“你?你保护我?你才多大呀,还要别人来保护你呢。”   符琛愣愣地看着她脸上讽刺的笑容,只觉得分外扎眼,心里有些失落。   “听说你父王有很多儿子女儿,那你父王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我父王有十八个儿子,有十五个女儿,”符琛掰着手指算。“他最喜欢的是我五哥,也就是我嫡亲的大哥,太子珲,最喜欢的女儿是大公主,也是我嫡亲的大姐姐,江陵公主。”   “那你母亲肯定很得你父王的宠爱吧?”长子长女得大王宠,多半也是因为母亲的原因。   “我母亲是父王做太子时就被赐婚给父王的太子妃,是我父王的元妻,他很喜欢我母亲,总是说我母亲很聪明,世上任何女子都比不过她。”   陈昕撇撇嘴,道:“那他还纳几百个妃子?在六国中,就数你父王最好色了,后宫的妃子最多了。”   符琛理亏,不知该如何辩驳。   “好了好了,我只是说笑的,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虽然父王有很多妃子,但是我觉得他最喜欢的还是我母亲。”   陈昕失笑,道:“那你最喜欢的哥哥姐姐是谁呀?”   符琛想了想,说道:“都喜欢,因为他们都对我很好,只是我母亲说我只能喜欢我五哥,七哥,十二哥,还有大姐,二姐,三姐。”   听他列了一长串,陈昕只觉头脑昏涨,怔愕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才是我嫡亲的哥哥姐姐,母亲说,他们才是我的亲哥哥亲姐姐,是一家人,其他的都不是。”   陈昕闻言,心中又将王后骂了一遍,但是想到小小的符琛有这么多哥哥姐姐爱护,心里又非常羡慕。   “你最喜欢哪个哥哥姐姐?”   陈昕黯然,道:“我排行第三,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但是我一个都不喜欢。”   似察觉到她的悲伤,符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黑夜里那双眸子泛着明亮的光芒。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不是我的嫡亲的兄弟姐妹,不过,我父王有个义女,她和我很要好,她还教我医术。”   “医术?难怪那天你能帮我止鼻血,原来你会医术呀。”   “她叫晏灼,原本是魏国人,后来流落到了陈国,被我父王收为义女。”   “在陈国,我最舍不得的便是她了。”   一丝惆怅弥漫心间,陈昕回想着那些与晏灼一起学习医术的日子仿佛是遥远的过去了,其实不过只过了半年。陈昕不禁抚着脸,心中想:我怎么好像老了几十岁了呢? ☆、保持距离   等到陈昕的伤完全好了,已经过了二个月了,突然有天黄昏,符王竟然来了这里,陈昕虽然不待见符王,却也只得迎接。   “妾身拜见大王。”   符王刚进门,一把扶起跪在门边的陈昕,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的面容。对于陈昕,他的印象并不深,初见时她锦衣华服,虽然跪在陛阶之下,但姿态高傲,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兴趣。不过他本来就不长性,吃多了素菜就惦记荤菜,而且陈昕总是冷着一张脸,开始还觉得好玩,时间长了就觉得无趣。本来后宫各式各样的女人多得是,他很快就忘了陈昕的存在。这是一个稚嫩的脸庞,听说才刚刚及笄呢,还是个孩子。   符王虽然年过半百,但是身材魁梧高大,陈昕在他身前,就犹如一朵娇嫩的花朵,直让符王想要抱在怀里好好宠爱。   陈昕抽回手,退开两步,道:“大王请进。”   见陈昕面容冷漠,他也不在意,只是笑笑自己走了进去。   “之前的伤好了吗?”   “已经大好了。”   想起那五十鞭子打在这么瘦小的娇躯上,符王心里不禁起了几分疼惜。   他上前握住陈昕的手,轻轻地说道:“你来了也快半年了,年纪又小,寡人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实在是寡人的疏忽呀。”   陈昕想要抽回手,奈何符王紧握着不松开,只好说道:“妾身亦能照顾好自己。”   符王哈哈大笑道:“你?可是你之前还和王子琛蹴鞠,这在宫里可是不允许的,毕竟一个是庶母,一个是儿子,走得太近,别人会误会的。”   陈昕闻言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了,想要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毕竟她确实和符琛走得很近。   “你还小,有些规矩还不懂,但是别人的眼睛可都盯着呢,以后不要和那些儿子们走得太近,如果实在无聊,你可以找公主玩,寡人的公主可是有很多和你年纪相仿的呢,你也是公主,应该也有话说到一处的。”   陈昕此时脸色已是煞白,只得道:“是,妾身知道了。”   符王满意地点点头,即刻命人准备沐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今晚大王要宿在这里了。   金明殿,符琛正在朝篮子里装水果和茶点,今晚的月亮很圆,他听说想家的人都喜欢看月亮,所以他带着吃的喝的,准备今晚找陈昕看月亮。宝儿一脸难色地走了进来,看他正在装那些东西,他知道符琛今晚要去德鑫殿,于是说道:“殿下不用准备了。”   “为什么?”   “今晚大王在德鑫殿。”   符琛拿橘子的手突然脱了力,那橘子也圆滚滚地在地上滚了一大圈,符琛的眼神有些灰暗。   “父王,去了德鑫殿?”   “是,黄昏去的,只怕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符琛瘫坐在地上,一颗心顿时空落落的。   一连几天,符王都宿在了德鑫殿,并且每天赏赐不断,在满后宫的人看来,陈贵人又要复宠了。   陈昕却是很苦恼,她不明白为什么符王明明不管她了,可是突然又注意到她了,难道是之前被鞭打,符王过意不去,想要恩宠安慰自己,陈昕摇头,若是符王真的这么想,恐怕偌大的后宫,他还宠幸不过来呢。   这时一个宫人禀道:“娘娘,奴婢今天去园子里发现您最喜欢的菊花就要败了,您要不要再去看看?”   陈昕左右无事,便带着两个宫人,来到那条小径上,果然那花已经大半枯萎了。   “娘娘,不如趁着花枯之前,捡些好看的,把它们插瓶放在寝殿里。”   陈昕点点头,亲自拿了剪刀剪了几枝。   手捧着花枝,走在路径上,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是两个月前与符琛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心微微失落,终究是身份有碍,即使他答应了要做她的亲人,要给她温暖,给她快乐,可是她知道在这宫里,她是没有资格要他给的一切,因为他们是庶母与儿子的关系,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的。   之前还不怎么想到这层关系,直到那天符王的话,让她如醍醐灌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与符琛之间的关系,是庶母与儿子的关系。   “走吧,回去。”   正巧符琛也朝这边走来,陈昕本想避开,但是又担心被别人看到自己故意躲避,反生了嫌隙,于是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十八殿下!”   符琛微微愣怔,脸色有些红,本来想说的话,在听到她这句陌生的称呼时,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   于是他只好回了句“贵人娘娘!”   然后擦肩而过。 ☆、验贞   慕容湄一大早就候在了太清殿外,宫人们垂侍在殿外,眼看着这个瘦弱的病美人,心中不禁惋惜。当初她正是被四王子殿下带进宫的,一进宫,就纷纷猜测她必然会成为四王子妃,虽然最后传言成真,但结局未免悲惨了些。想到这里,众人纷纷为这个王子妃感到心疼。   殿门缓缓打开,陈王被容妃搀扶着走了出来,他自然知道慕容湄一大早来此的目的,因此面色有些不愉。   “你是堂堂陈国的四王子妃,一大早就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大王要为儿臣做主!”慕容湄拜伏在地,言辞恳切地说道。   容妃眼光投向慕容湄,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笑,道:“大王稍安,四王子妃一大早跪在这里,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还是让她先进去吧,早上凉,她身子还未康复,可别落下病根。”   陈王闻言,面上显出一丝不忍,道:“你身体还未恢复,就应该好好休养,有什么事可以让人传话,何必非要亲自跑来呢?”   慕容湄闻言,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只跪在陈王面前,不发一言。   陈王叹了口气,终是转身进了殿内。   陈王携容妃坐在上首,慕容湄则跪在下面。陈王见她虚弱的面色,心中也是不忍,让宫人赐座。   “你一大早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妾身请大王为妾身还有那屈死的孩儿做主!”说着,慕容湄跪直身子,重重地磕了个头。   “此事正在调查之中,谋害王嗣乃是死罪,寡人定不会饶恕。”   “凶手就是晏灼。”   陈王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道:“此案尚未得出结论,你如何肯定是晏灼下毒?”   慕容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陈王见她越哭越凶,却不言语,心中认定她只是伤心,才会认为晏灼是凶手,不免对她生出一丝疼惜,道:“寡人知道你失去孩子,心里悲痛,但也不能随意指认凶手。况且晏灼是寡人钦封的公主,岂可随意污蔑?”   陈王这话里明显的包庇之意让慕容湄的心冷却了,此刻她真是恨不得晏灼立刻被定罪处死。   “大王,晏灼心怀不轨,她借着为妾身调养身子的机会勾引殿下。妾身曾多次看见两人举止亲密,晏灼一直住在广云殿,恐怕二人已经行了那苟且之事了。”   “住嘴!”陈王怒而拍案,慕容湄吓得一跳,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陈王猛地一阵咳嗽,显然是气急攻心,他一手指着下首的慕容湄,道:“晏灼的品行寡人一清二楚,休要胡言乱语!”   若说晏灼对陈钰有意,陈王是绝不会相信的,先不说晏灼品行如何,陈王是知道当初晏灼进宫之前便被陈钰以魏国细作之罪名囚禁起来,而晏灼的父亲晏中子更是被陈钰刑虐而死,晏灼怎么可能会与陈钰好言相向呢?所以慕容湄刚说出这句话,陈王便知道她是编造的谎言,不禁怒火中烧。   陈王咳嗽一阵,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冷声道:“寡人只当你是伤心过度,方才是一番胡言乱语,便不予追究了,退下吧!”   慕容湄无措地看着容妃,却见容妃双手搀扶着陈王,对着她摇摇头,慕容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陈王一掌将案上的东西悉数扫落在地,殿内的宫人们纷纷跪伏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大王息怒!”此刻也只有容妃敢出声了。   “息怒?寡人怎么息怒?前面谣言刚平,现在又出了谣言,晏灼是碍着他们什么事了?还是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陈王焦虑地在陛阶上走来走去,“来人,高德顺,把尹冲叫来,给我一个一个地查,寡人倒要看看躲在暗处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容妃连忙上前劝阻道:“大王不可,先前王嗣之案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若是让尹大人再查下去,这王宫里恐怕就人人自危,谁也做不好事情了。”   “那就任由谣言这么传下去?让天下人看我陈氏的笑话?”   陈王的身子本就不好,再这么一激动,更是头疼得要命。   容妃上前扶住陈王道:“大王,妾身倒是有个主意。”   陈王闻言,方才略平息一些怒气,问道:“什么主意?”   “眼下都在传襄都公主与四殿下纠缠不清,甚至为此而暗害四王子妃腹中的王嗣,公主便是这谣言的根本所在,也唯有公主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什么意思?”   容妃不禁靠近了陈王,道:“大王可以命会知院有资历的宫人私下里检查公主是否处子之身。”   “你说什么?”陈王冷厉的眼神看着容妃。   容妃连忙又言辞恳切地说道:“若公主不是清白之躯,即便不是与四王子有染,那也是品行不端,大王再宠信晏灼,也不可放任一个这样的女子在后宫。”   “若是公主是清白之身,大王也可以像湖阳公主那样,给襄都公主赐邑,只要襄都公主远离了南平,这谣言要不了多久就能平息了。”   陈王闻言,不禁垂目沉思,容妃看着陈王,面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陈王何尝不知,现在已是到了紧要关头,不是他一个人说相信晏灼天下人就都会相信晏灼的。现在王嗣案的凶手没有找到,而晏灼也不能一直关在廷狱,他必须拿出真实的证据,既要证明晏灼清白,也要将晏灼从王嗣案中脱身。再想想此前也有晏灼的传闻,他直觉这一次的传闻肯定和之前的传闻有联系,只是他尚且不知道晏灼究竟得罪了什么人,那个人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针对晏灼呢?   陈王犹豫片刻,终于吩咐道:“高德顺,找两个资历深的老宫人来。”   “是!”早候在殿外的高德顺领旨去了。 ☆、自杀   晏灼被宫卫挟持着出了牢房,她以为是要提审她,想到当初因为太子之案而被施拶刑,晏灼心中便惶惶然。   不过出晏灼意料之外,她竟然被带进了王宫。晏灼被那两个宫卫拉扯着进了一间宫室,随即将门从外关住。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紧闭的窗子缝隙间透进来,这是一间普通的居室,内有一榻一柜,上面打扫的纤尘不染。   外间,陈王看向跪在下面的两个年老的宫人,吩咐道:“不许伤了人!”   “是。”那两个宫人恭谨应着。   正当晏灼打量这间屋子,门突然从外间打开,晏灼吓得后退两步,待惊魂尚定之时,便瞧见为首的是两个年纪颇大的宫人,身后还跟了四个身材粗壮的宫人。   “奴才拜见公主!”   “你们是什么人?”晏灼只觉得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明的诡异,她戒备地看着她们,问道。   “奴才是会知院当差的,今日奉命前来为公主检查身子。”   晏灼在宫里也有两年了,自然了解一些宫规制度,每年从宫外选进的一些家人子,都由会知院安排,检查身子是否完璧,教授规矩,安排各宫当差。   晏灼心中顿时慌了,自己早已非完璧之身,而此时事出突然,晏灼不知究竟何人指使,有什么目的,她直觉这是对自己不利的。   晏灼冷声拒绝道:“检查什么?我好的很。”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公主莫要为难我等。”那宫人虽一口一个公主,可是神情却是一点没把晏灼放在眼里,上前一步,抬手示意身后的宫人将晏灼按住。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晏灼被四个宫人捉住手脚,按在榻上,想要挣扎却是半分不能动弹,那四个宫人看着是年轻女子,力气却是很大。   那两个年老的宫人看着晏灼犹在挣扎,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上前吩咐那四个宫人道:“为公主宽衣。”   晏灼屈辱难当,尖叫道:“放开我······不要碰我······”无助的哭喊声充斥着整个居室,然而却未有人能够救她,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衣服被尽数除去,晏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宫人检查完后,自去净手,那四个年轻的宫人又将衣服给晏灼穿好,而晏灼便如一具人偶,任她们摆弄。   须臾,那年老的宫人又回来,看了看晏灼,面容整肃,道:“已经检查完了,这便去回禀大王吧。”   晏灼听到那宫人的话时,眼中本已死绝的神光蓦然一跳,接着便如沉入了深渊一般死寂无声。待那两个婆子和四个宫人离去,房间里只剩下晏灼一人,良久,她慢慢地坐了起来,拢紧了衣襟,再不能自持,趴在榻上大哭了起来。这一声声哭泣,饱含了绝望与痛苦。曾经她以为,陈王便是她的依靠,无论走到什么样的绝境,都有陈王做她的支撑,可是现在逼她入绝境的人竟是那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能想象出来当陈王听到那宫人的回禀之后,该是多么的失望。她给他抹黑了,她给收留她的陈王带来了耻辱。   晏灼忽然想到了陈钰,她不禁猜想如果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是会不顾一切地带她离开,还是杀了她灭口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她从来都知道陈钰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猜测一出来,答案也就跟着出来了。   本来早就清楚的,可为什么一想到此,心还是会绝望的痛呢?   晏灼不禁在心里苦笑,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天地如此之大,他们却能相遇,这就是孽缘,她逃不脱。从梁山到南平,从魏国到陈国,她被迫着一路跟着他,她曾经那么努力地逃脱这孽缘的束缚,却始终逃不脱,而现在,她终于要因此而走上不归路,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了的。   或许死亡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她忍受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之痛苦,现在终于轮到她自己了。父亲已死,梓康已死,梓欢也与她断绝往来,这世上还有谁是她要牵挂的呢?又还有谁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落泪呢?   顺年殿内,陈王看着跪地的两个宫人,缓缓问道:“如何?”   “公主已非完璧之身。”   陈王震惊不已,良久才问出一句,“确定吗?”   “奴才确定。”   “你们退下!”许久,大殿上响起陈王颓然的声音。   “是!”   在宫人将将起身时,上面又传来陈王的声音,“此事不得外传,若寡人听到丝毫片语,便饶不得你等。”   那两人这才露出一丝怯惧,慌忙答道:“是!”   高德顺就站在门外,里面的话语他是听得清清楚楚,看着那两个宫人离开,他便走了进去。   见陈王闭目,他悄悄走了过去。   “大王。”   陈王慢慢睁开了眼睛,却满是疲惫之态。   高德顺心中叹息,想着要不要劝陈王去休息,陈王突然挥掉案上的竹简。   “她可真是寡人收的好女儿。”陈王目光冰冷地注视着殿外一点,那眼中的肃杀之气让高德顺心惊胆战,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一个小内侍匆忙跑了进来,“大王,不好了,襄都公主自杀了。”   一语撕破顺年殿的宁静,陈王眼中的戾气早已被惊惧取代。   晏灼仿佛做了一个梦,她又梦到那片梨花坳。   “梓康,梓康你在哪里?”   眼前是飞舞的梨花,晏灼艰难地睁着眼睛,四处寻找那个身影。   “梓康,你快出来,我是燕儿,我来找你来了。”   在那花海尽头,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地映入眼中,越来越清晰,晏灼定定地看着他。   “梓康,是你吗?”晏灼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梓康,只是觉得那个身影那么熟悉。   她慢慢走近那个人,此时,他也慢慢转过身,摘下头上的围帽,露出那清俊的容颜。   她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梓康······”   “燕儿······”他对着她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燕儿,你不该来这里的。”那声音仿若天外传来,空灵而悲伤。   晏灼笑容一滞,前行的脚步顿住。   “燕儿,你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这里。”   那笑容仍旧温柔,但温柔中夹杂了些许伤感,让晏灼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梓康慢慢后退着,晏灼察觉他要走,情不自禁地跟着走,可是身前突然聚集了许多飞舞的梨花,越来越多的梨花阻止了她的脚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倏忽之间,便消失在了花海。   “梓康,梓康······”   “公主,你醒了。”晏灼意识尚未恢复,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她转头,便看见一脸惊喜的芷儿。   “芷儿?你怎么在这里?”记忆慢慢恢复,她记得自己在那个屈辱的房间里用自己的腰带自缢了。   “公主,这里是春和殿,是大王命奴婢来伺候你的。”   春和殿便是明政宫里的一个偏殿。   芷儿见晏灼要起来,连忙上前扶起她。   芷儿见她容颜苍白,细白的脖子上横亘着一条明显的红痕,眼睛不禁红了,哭道:“公主何事想不开,非要寻那死路,奴婢刚才都吓死了。”   一个内侍匆忙跑进广云殿,不知是行礼还是未站稳,刚进广云殿门,就扑倒在地,“殿下,襄都公主在宫里自缢了。”   孙乾和赵伸都在,闻听此言,纷纷惊愕不已,而陈钰正坐在席间,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两人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温度猛然下降了几分。   “那公主现在怎么样了?”孙乾看了陈钰一眼,被他那冷凝的表情吓得惶然不已,他连忙出声问道。   “所幸被及时救下了,现在在春和殿。”   孙乾和赵伸都松了口气,心中不禁怒道: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生怕殿下不会杀了你是吧。 ☆、暗涌   昭阳殿内,陈链独自坐在角亭内,细细品尝着手中的酒,许琬手执酒壶从角门走了出来。   “一杯酒哪里能品尝出酒的美味呢?”说着又给陈链手中的酒杯续了半杯。   陈链看着她妖娆的妆容,果然许氏女子都是美的,却也像毒蛇一样轻易致人死地。   “接下来,三殿下还有什么高招?”   “接下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陈链饮尽杯中的酒,朝她露出一个俊美却狠厉的笑脸。   “可是王嗣之事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吗?只可恨那晏灼太过得大王信任了,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大王居然只是幽禁她。”   “不然怎么处置她?”陈链幽幽地看着许琬。   许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攥着手道:“自然按照失贞之罪杀了她。”   “女人,就是见识浅。”手攥着她一缕头发发力地拉了拉。   许琬见他轻蔑的眼神,不满地打掉那只手,道:“殿下这是瞧不起女人吗?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从中动手,慕容湄的孩子就不会丢掉,她也不会帮我们对付晏灼。”   “你杀了她的孩子,不是为自己出气吗?怎么又说是为我?”   许琬无言以对,毕竟下毒使慕容湄流产,更大的是为自己出气。气氛有些尴尬,许琬便转了话题,道:“眼下是除掉晏灼的大好时机,晏灼一死,对陈钰也是不小的打击,你为何还不动手?”   听此话,陈链顿时有些恼怒,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也不知那晏灼究竟给父王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犯下如此大罪,父王竟然还留她在宫里,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陈链勾起一抹迷人的笑,那双微眯的凤眼中却是毫无笑意,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只道:“你等着看好戏吧。”   赵伸抱剑在胸,道:“晏灼犯了死罪,大王却只是将她囚禁在春和宫,看来晏灼在大王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话落,便收到来自孙乾的一记眼刀,赵伸看看陈钰,只见陈钰负手立在窗前,窗外是一束探进游廊的海棠。   孙乾看着兀自出神的陈钰,面容一抹凝重之色,道:“殿下,大王到现在都没有处置晏灼,想必是她并未说出什么要紧的,属下建议······属下想,晏灼始终是一个祸患。”   赵伸也道:“孙乾说的有理,殿下,您不能心软,万一晏灼说了什么对您不利的话,那就糟了。”   孙乾见陈钰一动不动,又道:“若是殿下下不去手,属下愿意代劳!”   陈钰转过身,冷肃的面容,如同冰封。   “谁都不许妄动。”   然而,第二日,朝堂上掀起一阵激烈的争吵,大半朝臣纷纷要求处死晏灼。   陈王更是恼怒,那日他明明吩咐会知院的两个人不许传出去的消息,现在弄得满朝皆知。   “大王,晏灼本是魏国人,本来就不该以公主的身份留在宫里,现在更是出了这样的丑闻,以臣之见,应该立即处死晏灼。”   朝臣纷纷附议。   陈链转头看向身边依然神色淡定的陈钰,不禁冷然一笑。   陈王在朝臣们的吵闹中,甩袖离去,他弃辇奔走,怒气冲冲地进入春和殿,高德顺识相地把人都拦在殿外了。   晏灼看着陈王愠怒的脸色,便知为何,于是拜伏在地,道:“求大王赐晏灼一死。”   “你宁可死,也不肯说出那个人是谁?”陈王又气又恼,瞪着她。   晏灼闻言红了眼眶,默然不语。   “那人是陈钰吗?”   “大王为何要追问是谁?晏灼已非清白之身,无论是谁,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若那人是陈钰,你们便是乱伦,便是给寡人抹黑,若是旁人,寡人大可下旨为你赐婚,你或可能洗清谋害王嗣的嫌疑。”   “晏灼从未有害人之心。”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就算寡人信你,那些朝臣会信你吗?天下人会信你吗?如果你再不说出那人是谁,寡人就真的保不住你了。”陈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晏灼紧咬着下唇,却是不肯再说一个字。   她很感激陈王在知道她给他带来羞辱的时候,仍然想要保住她,可是她如何能说出真相呢?她确实为他抹黑了,她对不起他的收养之恩,对不起他的护佑之恩,便只能带着这个屈辱的秘密,永远地消失。   最后,她重重地叩首道:“求大王赐我一死吧。”   陈王定定地看着晏灼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扶起晏灼,道:“你以为你死了,天下人就会认为你是清白的吗?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带着这样的骂名吗?不管百年,千年还是万年,你永远都要背负这样的骂名!”   “晏灼情愿一死。”说完便闭上了眼睛,面容一片决绝。   陈王被晏灼这决然的态度震惊地退了两步,他深深地注视着她,道:“那个人就这么值得让你宁肯背负骂名?”   晏灼垂首低泣。   关于处死晏灼的争议仍在朝堂上继续,然而陈王选择置之不理,反而给薄司政施压,让他尽快找出谋害慕容氏孩子的凶手。以期能通过这个来还晏灼的清白。   陈钰手中把玩着断玉簪,那原本光洁的玉簪被肌肤磨得更加光洁了。   “近日大王身体如何?”   “听说三王子殿下私下里给大王献了几颗金丹,大王颇为喜悦,这几日宣召他也更勤了。”   “金丹?”陈钰的目光变得冰冷,“他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   赵伸道:“近日探子报说孤光那里频繁出入南平的人,只怕他们私底下有什么动静了。”   “我倒是不担心弧光。”   “那殿下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陈钰心中苦笑,他此刻最担心的是那个被软禁在宫里,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的人。   燕燕,我在努力的扫清我们之间的障碍,你可一定要等我! ☆、风雨暗临   近日不知为何,陈王时常的回忆起年轻的时候,脑海中总是闪现许多的人,父王,母亲,郗雨芙,许婧,陈适,还有许多朋友。   他从出生,就是太子,就注定了是陈国的王,但他有一颗自由的心,喜欢到处游走,喜欢结交朋友,他重情义,但成为了陈王,他必须把陈国放在心中第一位。   犹记得母亲死前,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在什么位置,就要担起那份责任。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把国放在第一位。为了王权,他灭了妻子的家族,也生生逼死了她;为了国,他废了他最爱的女人,甚至连死都没有看她一眼。   一个男人不但要有事业,还要有一个家,家里有温柔的妻子,有贴心的孩子,可是此刻的他不禁要问自己了,他这一生算是完整的吗?虽然没有失去祖业一分一毫,可是他的家呢?他的妻子远离了他,他的儿女恨着他,此刻高高在上的陈王才体会到孤家寡人的意义。   一个人漫步在品淑殿,这里曾经住着两个女人,一个陪着自己走过危险重重的困境,一个陪着自己享受一国之尊的荣耀,可是她们现在都已经离开了他。   人思考多了,心也就重了,一场秋雨走过,陈王的身子愈渐沉珂。   顾师慧老眉深皱,欲言又止,道:“大王,让襄都公主来给您把脉吧!”   陈王轻轻摇头,眼中如死灰一般。   晏灼推开窗子,清凉的风拂面而来,展眼望去,春和殿周围都是把守的宫卫,晏灼的眼光又暗沉了几分。手中的玉是陈适当年送给他的,比以前更光滑圆润了,这是晏灼经常拿在手中摩挲的结果。   现在朝堂平静了,那些好动的大臣们又没事找事了,可是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于是又翻起了旧账,正所谓嫉妒之心是天生就有的。晏灼是魏国人,却能一朝得宠,平步青云,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有很多人看不惯,于是朝堂上又掀起了一股要求处死晏灼的狂潮。   陈王身子大不如前,耐心也不如从前了,以前洪亮的嗓子变成现在有气无力的低哑嗓音,只能看着那些大臣们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却无法出言镇压,心里憋着一股气,身子也急速衰竭。   高德顺看着榻上病重的陈王,在心里止不住的叹息。   “大王,如今朝堂之上为公主争论不休,大王还是尽早裁决。”   陈王眯眼看他,道:“连你也逼寡人吗?”   “奴才不敢,”高德顺连忙跪下,道:“只是这事就这样僵着也不好,整个朝堂天天为一女子争论,国不安宁,外敌也会轻视。”   陈王仰躺着,叹息不止。   高德顺看了陈王一眼,道:“奴才有一计策,不知可不可行?”   “什么计策?”   高德顺微微俯身,凑近陈王耳边,慢慢道来。   陈王听闻,惊诧不已,思量许久,方才连连点头。   然而未等计划实施,陈王病情愈发严重,而随着陈王病情愈发严重,陈国王宫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起疑   子歌正梳着头发,这时陈链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你好像很忙?”   陈链闻言,走过去将其揽在怀里,道:“是,这几天有些忙,等过一段时间,我天天陪着你。”   子歌一笑,摸索着拉住他的手,说道:“不管你忙什么,我都等着你回来。”   陈链抚着她的背,轻轻嗯了一声。这静谧的时光最是难得,却也最是短暂的。   陈王病重,后宫妃嫔轮流着服侍,而容妃则是天天伴在陈王身边。   陈王靠在许琬怀里,深深吸一口气,道:“不知为何,闻着爱妃的体香,寡人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振奋。”   许琬闻言,得意一笑,这香气正是息肌丸之香。   “那看来这香气也是有助于大王病体康复的,那琬琬就一直伴在大王身侧。”   陈王满意地点点头,抚着那双洁白光滑的手,说道:“那若是寡人死了,琬琬也要陪着吗?”   许琬浑身一震,而陈王也明显感觉到,当即起身,凉凉地看着许琬,道:“难道爱妃不愿?”   容妃被陈王这一个眼神吓得直打个哆嗦,当即伏跪,道:“大王恕罪,妾身一时无状。”   陈王也趴伏在许琬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着自己,问道:“那你可愿意继续陪着寡人?”   感受到从下巴处传来的凉意,许琬轻轻点头。   陈王随即高兴地起身,继续躺倒在许琬的怀里。   而许琬心境却不那么轻松了,按制,未有生育的妃嫔一律殉葬,而她能躲过这一劫吗?   许琬心事重重地回到昭阳殿,陈链从屏风后转出来,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大王今日要我殉葬。”   陈链并无惊讶,道:“未有子嗣的妃子一律殉葬,这是规矩。”   “可我不想死,这一切都是因为陈钰。”许琬眼中充满了恨。   “规矩都是人定的,就看以后谁继承王位了。”   许琬茫然地看着他。   “若是陈钰继位,你必死无疑,可若是我继位,我可保你不死。”   许琬眼中重现生机,“当真?”   “绝无戏言。”   第二日,许琬依旧来到顺年殿,刚走到门口,便见两个内侍拖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妃子出来,许琬一愣,便上前问道:“二位娘娘这是怎么了?”   那两个妃子羞得满面通红的,支支吾吾地掩面告退。   许琬正不知原因,这是高德顺走了出来。许琬问道:“高舍人,里面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两位娘娘都哭了?”   “禀娘娘,刚刚两位娘娘来请安,大王见不是您,就给轰了出来。”   许琬一听,心里不禁得意,当即走了进去。   刚入寝殿,正准备行礼时,脚边突然砸过来一件铜器,吓得她立时大叫一声,呆呆地站在那里。   陈王生气地走过来,看着高德顺,斥道:“你们这些奴才越发没有规矩了,任谁来了,也不通报吗?”   话落,顺年殿的侍从们都跪了一地。   许琬回过神来,连忙跪倒,请罪道:“大王恕罪,妾身莽撞了。”   陈王像是才看到许琬一样,连忙将她扶起,柔声道:“爱妃来了,刚刚没有吓到吧。”   许琬僵硬地回着笑,背后却是毛骨悚然,她觉得眼前的陈王很不真实,又或者说精神有些不正常。大概是每个将死之人都有些这样或那样的脾气吧。   “大王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经常大发脾气,后宫除了容妃,其他人都不见,连请安的人都给轰出去了。”孙乾道。   “这容妃最近看来是要得意一阵子了。”赵伸接着道。   然后两人都看着对面的陈钰。   “弧光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没有,不过属下觉得,三王子应该不会这么蠢,去调动边关的军队吧?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边关一有异动,大王肯定知道。”孙乾想道。   陈钰分析道:“如今南平内有禁军,在尹冲手上,外有程不拾的御门军,更远一点有虎卫营,程不拾的御门军必须用虎符方能调动,而禁军听命于尹冲,便只有这虎卫了。”   南平城郊外设了一个营地便是虎卫,其职责便是驰援城内,拱卫王宫。每天虎卫营的士兵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因为他们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援防。他们不像禁军那样每日巡逻宫城,也不像御门军那样守卫城门,他们是最清闲的一支队伍,却也是最勇猛的一支队伍,所以陈王取名叫“虎卫”。   但看城郊一处丘陵,密密分布几处营房,外面草地上便是两三群士兵演练阵法。   韩成与陈链并肩走出,韩成道:“殿下放心,方才您的嘱托,臣已经记住了。”   陈链回身看他,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你虽是虎卫校尉,统管虎卫军,但你下面两个左右使可不好糊弄。”   韩成看了眼周围,便引着陈链快步出了营地,方道:“只要您在宫里拿到虎符,他们便得听命于殿下。”   陈链略一思索,点点头,与之告别。   顺年殿内,陈王靠着软枕,容妃一勺一勺地喂着汤药。   “大王最近觉得如何了?”   陈王道:“寡人觉得这药喝了跟没喝一样。”   “那不如让御医换个方子。”   陈王摇摇头,道:“寡人知道自己没几天了,换药也没用。”   容妃闻言,流泪道:“大王可千万别这么说,妾身还要依靠大王呢?”说着头轻轻靠在了陈王的肩膀上。   陈王轻轻抚着那滑顺的青丝,拍拍她的头顶,说道:“有爱妃相伴,寡人便是死了,也是满足的。”   容妃突然想起前几天陈王说的殉葬之事,心里顿时凉了大半。   见陈王精神尚好,容妃便问道:“大王,妾身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何事让爱妃这般踯躅?”   容妃吞吐道:“便是,便是大王百年后,王位该由谁继承呢?”   闻言,本是笑脸的陈王,立时阴云密布,怒斥道:“此事关乎社稷,岂是你一介妇人该问的?”   容妃吓得立刻跪倒伏地,喊道:“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陈王紧追问道:“是谁让你来打听的?”   “没有谁,妾身只是担忧大王,担忧陈国。”   陈王眯着眼,危险地看着她,道:“好一个忧国忧民。”   “大王恕罪!”容妃吓得满身冷汗,却是动也不敢动地伏跪着。   “咳咳······咳咳咳咳!”   “大王?”听到陈王不住的咳嗽,容妃赶紧抬头看去。   见着容妃梨花带雨的面容,陈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只挥手吩咐道:“你先回昭阳殿吧。”   许琬这才知道自己触了陈王怒威,只得不甘心地告退出去。   须臾,陈王唤进来高德顺,道:“这几日,你给寡人盯着,看容妃与谁走得亲近。”   “是!”   这时陈王又不住的咳嗽,高德顺忙倒了茶水,帮他顺着背,见陈王这般辛苦,于是说道:“大王,您病的这么重,让公主来给您看看也好呀。”   想起晏灼,陈王满是无奈与痛惜,问道:“最近她还好吗?”   “自从大王您病了,公主求见好多次了。”   陈王摇摇头,说道:“寡人不能见她,如今还有人盯着她呢,若是寡人再见她,必然还会挑出之前的事情。”   高德顺哀叹一声。陈王为了保全晏灼,宁愿忍着病痛也不让晏灼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而晏灼为了医治陈王,宁愿遭受那些诟病,这两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又有谁能体会理解呢?   “高德顺,寡人想了许久,觉得你那个办法还是快些实施的好,寡人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奴才这就着手去办。”   陈链趁着夜色来到了昭阳殿内,最近因为要侍疾,陈链便住在了顺年殿的一个偏殿。   他一进来,脸色便沉了下来,“听说你今日被父王赶出了顺年殿,怎么回事?”   容妃哀怨地看着他,道:“还不是为了你吗?我想试探一下大王属意传位给谁,谁知大王当即发怒,还差点杀了我。”   陈链闻言,不禁暴跳如雷道:“谁让你自作主张!”   许琬被陈链这严厉的眼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只是······只是问了一下。”   陈链只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蠢女人扔出殿外去,他急躁地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最后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出寝殿一步,也不要找我,我若是有事会派人来见你。”   见陈链如临大敌的模样,容妃也不禁担忧道:“究竟怎么了?”   陈链却是冷着脸不答。   许琬不禁冷了神色,道:“陈链,你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我告诉你······”   陈链眯着眼,危险地看着她,道:“你威胁我?”   许琬见他面上显露杀意,便不敢再言语。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问会引起大王的疑心,若是让他追查到我,那这一切都全完了。”   容妃闻言,神色骤变。   “那怎么办?大王会不会起疑心?那我······”   陈链看着许琬畏惧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快,他想不明白这么蠢的女人怎么会被大王宠幸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会找这么蠢的女人合作呢?   “你担心什么,不要忘了你有息肌丸,他离不开你。”   容妃想了想,脸上又重现自信的笑容。   “这次,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大王身边有一块虎符,你想办法偷出来。”   “虎符?那是做什么用?”   陈链只觉得这女人半点见识都没有,忍住鄙夷的眼神,只道:“就是形似老虎的一块铁,这个东西对我非常有用,一旦宫内有变,我们只能靠它了。”   虽然许琬不知那究竟是何东西,但听陈链说得那么厉害,容妃心里便对它势在必得。 ☆、暗诏   高德顺很快就查出昭阳殿最近出入的人,并且禀告给了陈王。   陈王怒极反笑,道:“好个陈链,好个容妃!”   高德顺担忧道:“大王千万保重身子呀。”   陈王手指着门口,说道:“你去拟旨,让陈链滚回南边。”   陈链接到这样的旨意后,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宣旨的内侍告辞,他才起身。子歌站在屏风后面,看着陈链凉凉的背影,脸上仍然是浅淡的笑容。   陈链气急败坏的回到房间里,狠狠将竹简砸在地上,这时子歌走了进来。   “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   陈链看着那双空灵的眼睛,彷如找到依靠般,紧紧抱住子歌,“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回去?为什么老天从来都是待我不公。”   子歌摸着他的脸,感觉到了湿湿的凉意,那空洞的眸子闪出一丝光芒。“我知道你的抱负,既然只差一步,为何不去尝试呢?”   陈链怔怔地看着她,而子歌的眼睛却是一片空茫。   “你想让我······”陈链难以置信地看着子歌。在他眼中,子歌是纤尘不染的,纵然自己有再大的野心,再多的阴谋,也从来都不让她知道。他不愿她沾染一丝的污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子歌淡然笑了,说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回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如果你失败了,后半生将是怎样的痛苦,所以我想让你继续下去,即便是失败了,即便是死,我也陪在你身边。”   “子歌!”陈链动容地看着她,轻轻拂过鬓间的碎发,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自古以来,那个地方都是明争暗斗,既然身处其中,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子歌,只要你陪着我,陪在我身边,我愿意为了你去搏一把。”   子歌仍然是浅浅的笑对着他,一双空洞的眼中,丝毫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过了两天,陈王又召见了容妃,容妃欢天喜地地来到了顺年殿。   刚进门,陈王一把把容妃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芳香,一颗心才算安定。   “不知为何,两天没有闻着爱妃身上的香味,这心就如蚂蚁在爬,痒得厉害。”   容妃暗自得意地笑了,说道:“妾身几日没见大王,也是心难受得厉害,以后大王可不要再赶走妾身了。”   陈王看着她,但笑不语,不一会儿,御医呈上药,容妃便服侍陈王用药。   自从得了陈链的嘱托,容妃便留心这顺年殿了,心想这虎符既然这么重要,那陈王肯定是贴身藏着的。   陈王靠着软枕,见容妃背对着自己,伸着脖子东瞄西看的,不禁生气道:“爱妃在找什么?还不过来陪着寡人!”   容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连忙回过身来,笑道:“以前没怎么看,现下才觉得大王这顺年殿有这么多精贵的摆件。”   陈王环视一周,笑道:“这哪算是精贵,你没看品淑殿,那才叫精贵。”   容妃讪讪一笑,道:“可见当初大王是多么宠爱王后的。”   陈王目光放空,似回忆起什么事,最后叹息道:“可惜,寡人再宠爱她,她还是不知好歹,私通外人。”   容妃想起许氏的遭遇,面上也有些心惊胆战,都说伴君如伴虎,她是有深刻体会的。   她走过去拉住陈王的手,说道:“大王,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它了。”   陈王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百看不厌的面容,心却是有些空茫。   他一直宠着许琬,从最初那个隐晦的熟悉感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将许琬看成是许琬还是借着她来回忆些什么。他越发的接近许琬,他就在她身上越来越感觉不到那股熟悉了,眼前这个人是有别于她的,陈王在这一刻是无比的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也是他从始至终最清醒的一次,然而当这个意识产生在脑海里的时候,他的心被巨大的悲痛瞬间包裹。   广云殿内,孙乾疾步走了进来,向陈钰行礼。   “殿下,属下跟着三殿下出了南平,他并没有回转。”   陈钰仿若充耳不闻,仍然低头看着案上的竹简,倒是旁边的赵伸按捺不住地说道:“这紧要关头,他却走了,他能甘心吗?”   陈钰吩咐道:“密切注意他的动向。”   话落,又看向孙乾,问道:“宫中情形如何?”   “大王最近喜怒无常,还经常发脾气,顺年殿已经好几个宫人被杖杀了,而且大王现在不见任何人,只留高德顺在旁伺候,只允许容妃进顺年殿。”   “他现在已经离不开息肌丸了。”陈钰声音冰冷,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仿若是在谈论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孙乾偷觑一眼陈钰,却见他面无表情,不禁开口道:“如今是关键时候,殿下怎么样也该去看看。”   许久不见陈钰说话,孙乾微舒口气,虽然没有说要去,但是至少没有骂他多管闲事。   赵伸也是在心中叹气,心想陈王有生之年,只怕父子之情难以回转。   顺年殿内,容妃告退后,陈王唤高德顺进来,问道:“陈链走了吗?”   “奴才派去的人亲自送出了城门,还交代过程不拾将军留意城门,若殿下回来,立即来报。”   陈王闻言,才放下心来。又吩咐道:“传霍琪来。”   高德顺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霍琪走了进来,在榻前拜道:“臣参见大王。”   陈王拿出一张封好的绢帛出来,说道:“这里有一封密信,你遣人送去皖郡。”   霍琪双手接过,领命而去。   陈王安排好这一切,方仰躺着,舒了口气。   南平城外,一骑飞驰在官道上,骏马奔驰,突然,斜刺里飞射过一支箭,正中其颈间,还未闭目,已气绝身亡,摔下马来。   韩成手拿着一张密封的绢帛,匆匆步入营舍,那里正坐着本来早已返回南边的陈链。   “殿下,刚刚截获一封书信,是大王的诏书。”   陈链接过,随口问道:“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旨意。”   说完,便拆开了。   韩成道:“看那个信差走的方向,是皖郡。”   此时陈链已经打开绢帛,待看完书信内容,面上已是恼羞成怒。   “原来如此!”陈链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张绢帛慢慢揉进自己的手中,犹如仇敌一般,狠狠地摔在了案上。   “殿下,怎么了?”   陈链猛地站了起来,道:“父王想要召还五弟,这个时候召五弟回来,还能为了什么?”   韩成也是对这个情况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陈链。   而陈链犹自沉浸在不满中,“从父王把铁矿场和兵器库都交给陈诲时,我就该有所防备,父王呀父王,你居然想把江山交付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手上。”   韩成闻言,心中一惊,大王原来是想传位给五王子。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陈链此刻的脑中早已被不甘与愤怒占据,“既然父王属意五弟,那我也只有兵行险招了。”   “可是兵符未到手······”   “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陈链冷冷地打断他的顾虑,“我先回宫,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韩成有所迟疑,陈链道:“成大事者,必须不折手段,难道你不想给你的主子报仇吗?”   闻言,韩成原本迟疑的眼神变得坚定。 ☆、鸩酒   服侍了陈王一天,容妃拖着酸痛的身子回到了昭阳殿。   “给我准备水,我要沐浴。”刚走进寝殿,便吩咐宫人。   待宫人都退下后,这时从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陈链。   看到本已离开南平的陈链,容妃差点惊呼出声。她忙跑到门口,见没有宫人,方才松口气,将殿门关上。   “殿下?你怎么来了?”   陈链不答反问道:“最近顺年殿怎么样了?”   容妃道:“说起来倒也是怪事,大王前几天神志不清,连汤药都不能进,我还以为就这两天的事了,可是现在却又能进膳了。这般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的,我担心,若是这样拖着,只怕一年半载也不会死的。”   闻言,陈链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谁?”容妃诧异地问道。   “晏灼。”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陈链面上泛起杀意。   这日,容妃正在服侍陈王用药,忽然听到殿外吵吵闹闹的,陈王顿时不悦。   须臾,高德顺走了进来,“大王,外间跪了满朝大臣,都要上奏请求处死襄都公主。”   “什么?”陈王怒而振起,“这帮老臣,当真是要逼死寡人呀。”   “大王保重身体。”容妃体贴地为陈王抚背顺气。   “这公主好好的待在春和殿,又碍着他们什么事了?”陈王拍着床榻叫道。   高德顺面露难色道:“大人们都叫嚷要把公主处以极刑。”   “混账!”陈王咆哮一声,大概是怒极,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翻,竟直直向后倒去。   “大王,大王······”   容妃吓得花容失色,伏在榻边叫喊着。   高德顺也是吓得不轻,连忙叫来御医,顺年殿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御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救醒了陈王。   此时已是天黑,殿内只有高德顺服侍着,陈王悠悠转醒。   “大王,您要保重身体呀。”高德顺劝慰道。   陈王虚弱地说道:“看来,寡人也是保不住她了。”   高德顺跪了下来,哭道:“都怪奴才擅自做主。”   陈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高德顺抹着眼泪,方道:“前几日大王病情加重,连药汤都不能进,奴才没办法,才去春和殿请公主为大王施针,大王这才好转。”   “难怪,难怪······”陈王喃喃自语,又叹息道:“这明摆着是有人不想寡人好,才抓着晏灼不放。”   “事到如今,只能用你的那个方法才能保她一命。”   第二日一早,陈王的旨意便传出来了。   “诏曰:襄都公主自入宫以来,行为不端,有失妇德,以致群臣愤懑,今贬为庶人,赐毒酒一杯。”   春和殿内,当诏书读完,晏灼依然神色平淡,不见丝毫悲切惶恐,仿若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宣旨的内侍见晏灼一动不动,于是催促道:“晏灼,你罪不可赦,大王赐你一杯毒酒,也算是死得体面了,还不谢恩!”   芷儿听闻诏书,早已泣不成声,“公主,不要喝,这一定不是大王的旨意。”芷儿正要上前,宫卫们眼疾手快将她拦住。   见晏灼不肯喝,那内侍怒道:“既然你不肯喝,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见他们要强行灌酒,晏灼出口道:“慢着。”   晏灼端起那杯酒,转身看着芷儿,说道:“即便是大王下的旨,我亦不能恨他,只是没有机会叩谢大王的收养之恩,便拜托芷儿了。”   “不,公主,不要喝······不要······”芷儿哭喊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灼喝下那杯酒。   当晏灼倒地后,内侍上前检查鼻息,确认气绝,方才离开。   芷儿当即扑到晏灼身上大哭不止。   “回禀大王,罪犯晏灼已经伏法了。”内侍恭恭敬敬地回复。   陈王听后,点点头,道:“好歹也是寡人封的公主,不可薄待后事,就交给高德顺吧。”   高德顺忙躬身道:“奴才遵旨!” ☆、死别   陈钰听到这个消息时,离晏灼死去已经半个时辰了。   “殿下······”孙乾担忧地看着陈钰。   他感觉得到,周身的气流逐渐凝固,快要到一个爆发的临界点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只听陈钰问道,语气说不出的冷意。   “半个时辰以前,大王下诏赐的毒酒。”   话落,陈钰突然起身向外走,孙乾连忙跟上,问道:“殿下,您要去哪?”   陈钰突然停住脚步,原本迷茫的眼神瞬间清醒了过来,问道:“此刻晏灼在哪?”   “殿下是要去看她的尸体吗?”   只见陈钰摇头,眼中毫无焦距,口中只道:“我不相信。”话落,继续朝外走去。   孙乾连忙拦在门口,道:“殿下不可去,现在所有人都在传您与晏灼的关系,如果去了,岂不是落人口实?”   “让开!”陈钰目视前方,冷冷地命令道。   “不让!”孙乾双膝直跪在地,道:“殿下,她已经死了,您还要为了再看一眼她的尸体而引起满朝大臣的怀疑吗?她已经死了!就算您再去看一眼,她也还是个死人······”   话落的瞬间,陈钰一脚把他踢下了石阶,而此时,他的脸色可怖如地狱出来的魔鬼,冰冷而嗜血。   那一脚当真是重,孙乾爬了两下都没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从面前走过而无法阻拦。   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高德顺看了一眼马车旁啼哭不止的芷儿,心中叹息一声。   霍琪将晏灼的身体安放在马车上后,转身对高德顺行礼道:“高舍人请放心,霍琪一定好好安葬晏灼姑娘。”   高德顺道:“宫中离不开我,也只能麻烦霍公子了,买一口好的木棺,把她葬在她父亲旁边。”   霍琪点头应允。   别了高舍人,霍琪便赶车往山上去,路上派出去买木棺的风雷卫早已等在山下。   到了晏中子墓前,风雷卫将木棺放在地上,霍琪将晏灼抱了下来,轻轻放在棺内,芷儿眼见棺木要盖上了,哭得更厉害了,抵着棺盖道:“等一下,让我再看看公主。”   霍琪手抚上芷儿的后背,状似安慰,在一穴道上轻轻一按,芷儿便昏倒在地,风雷卫将她抱上了马车。   霍琪推开棺盖,正要抱出晏灼,忽听见一阵马蹄声,霍琪回头便见陈钰一人骑马而来,登时脸色难看起来了。   陈钰下马,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口棺木,正要上前,霍琪一把拦住陈钰,道:“你还有脸来,自己做下的龌蹉事,却让女人以死了之。”   “这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无关。”话落,陈钰推开霍琪,走了过去。   晏灼平日不好施粉黛,被陈王赐死后也无人给她装殓,因此她现在仍然穿着死前那件蓝色的织锦交襟广袖圆裾裙,头发挽着平髻,并无簪饰,三千青丝铺散背后,或许是刚死不久,面上竟如生人般仍带着一丝血色,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一般。   手轻轻抚着鬓间的发丝,就像以往每次见她睡着后,都会忍不住摸一下。忽然,陈钰感觉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晏灼的手背上。眼睛痒痒的感觉让陈钰很陌生,他抬手触摸着自己的眼睛,竟有些湿润。眼泪?他从来只在别人眼中见过这个东西,何时自己也有了呢?   一股酸痛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的心脏,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就算是面对自己母亲逝世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心里正在下一场大雨,阴冷而荒芜。   霍琪看了一眼木棺,眼中闪过一丝隐忧,催促道:“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现在死了,再看又有何意义?你还是快走吧,我是奉命安葬晏灼的,稍后还要回去复命,耽误了时辰,大王可是要怪罪的。”   陈钰仿若未闻,从袖间拿出一支玉簪,只见那簪子的下半部分是晶莹通透的青绿色,上半部分却是晶莹中带着斑斑红点,鲜艳如血,簪子的中间镶着银色的镂空雕花,贴绕着玉簪周身延伸至尾端。这银片雕花本来在与玉簪上就是画蛇添足,但是这工匠技术巧夺天工,玉质和银质竟也贴合得如此完美。   “这是那支你弄断的玉簪,我把它修好了,来世,我们以簪为记。燕燕,不要忘记郗尔。”   陈钰的声音一如往昔像是面对晏灼说话时的温柔,带着些微的沉痛,霍琪不禁看向了这位向来冰冷无情的四王子殿下,只觉得他此刻像变了个人一样。   说话间,陈钰将玉簪插入晏灼的发间,这时突然响起一记惊雷,霍琪看看天色,忙催道:“你快些走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陈钰直起身,慢慢地将棺木亲手盖上······   南平的雨说来就来,不一会儿已成泼天之势,天地间顿然失色,萧萧秋风残卷着枝头绿叶飘洒林间,空寂的山道上,陈钰牵着马,踏着泞泥,任由雨淋湿自己······ ☆、第 97 章   第二部到这里就结束了,晏灼和陈钰的故事也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故事敬请期待第三部!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